暮气沉沉，陈昊紧攥的双拳终究还是松开了。

这位立志要将锻器宗门恢复巅峰的宗主，低垂着头颅，像是瞬间衰老了几十岁，声音沙哑地说：“今日之耻辱，诸位谨记。”

众长老默然垂首，内心万丈火焰，却脸上只能显露出苦涩与无奈。

陈昊默默地收拾东西，带着山羊宗这些日子积攒的矿石，独自一人去了云剑宗。

“山羊宗宗主陈昊，拜见云剑宗护法张百岚。”

“陈昊此来，特为门下弟子而赔礼道歉。”

在云剑宗的一处分殿门口，陈昊卑微地对面前的道童说话。

道童斜眼看了眼陈昊，扔下一句“等着”，便转身进了分殿。

外面开始卷起鹅毛大雪，陈昊顶着大雪等候了一个时辰又一个时辰，从中午等到了傍晚，积雪已经覆盖了肩膀三厘，却始终没有等到张百岚出来。

深夜，道童打着哈切出来，正打算关门，却发现阴暗的雪地里还有一个人影，走近一看，顿时吃惊道：“你还没走？”

道童压根就没有找张百岚禀告，只因张百岚早就发话，不管是谁遇到山羊宗的人，都可随意出手，取其宝物，压制其气焰，以此来彰显云剑宗在岭南郡的权势地位。

陈昊抬头看了眼道童，道童看到了陈昊眼中的不甘，不忍道：“陈宗主，你倒也算是审时度势，可是，这里是大玉岭南郡，不是你们大乾北荒那种穷乡僻壤的地界，我会想办法把你的此番行为禀告张护法，但你也要知道，这可能改变不了什么。”

道童心性还不算太恶劣，看到陈昊因为自己的一言而冒雪等候到深夜，心里便过意不去。

“我知道。”

“陈宗主，张护法明日要去南边的城镇。”

道童忽然说了一句。

陈昊已然明了，深深弯腰：“好。”

道童叹了口气，旋即关上分殿大门。

整整一夜，陈昊寸步未移，也没有用真气驱寒，任由自己在大雪夜里渐渐成了一个雪人。

次日清晨，天穹仍旧灰蒙无光，分殿的木门吱呀呀地被打开，稚嫩的道童探出脑袋，看到雪人般的陈昊仍旧在这里，并且四周雪地纯白无暇，没有被人踩踏的痕迹，便知道陈昊是一夜未动，不禁有些动容，但他的身份只是伺候张百岚的道童，不能多说什么，只是默默打开大门，点燃门口的灯笼，加大了一些火势，同时嘴里念出法诀，手指一抬，火焰从指尖喷出，将门前雪瞬间消融。

随后，一阵脚步声传来。

张百岚伸着拦腰，披着一件鹿绒大衣，睡眼惺忪地走出。

“嗯？”张百岚看向陈昊，先是一愣，旋即淡笑道：“呦，这不是咱们山羊宗的宗主陈昊吗？怎么了这是？有事找我怎么不让道童唤我？”

“别在外面冷着了，进屋来缓和缓和？”

话虽如此，张百岚却没有移动身影，挡在分殿大门口前。

显然是压根就没打算请陈昊进去。

陈昊低头：“张护法，我错了。”

“错了？哈？有点意思，你不说错了，我还以为你是来找我问罪的呢。”

“张护法，我们山羊宗初来乍到，自以为清高，没有拜山门，门下弟子还一个个桀骜不驯，不服管教，我这个做宗主的罪责最大，我此番就是专门向你赔礼道歉。”

陈昊递出一盒礼品，用嘴主动将其打开。

张百岚看了眼，不禁眉眼一笑，里面竟都是高品质的矿石。

对于锻器修士来说，高品质矿石就等于正常修士使用的上品灵石，异常珍贵。

“看来陈宗主是真的有心认罪啊。”张百岚眯眼笑道：“好啊，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多谢张护法.....”

“谢什么？我说收你的东西了吗？”张百岚笑了：“你是不是以为这些东西很不错，能换来我的原谅？陈宗主啊，这些东西是不错，可是在云剑宗，泛泛之物罢了，你还要我收下，这不是逼我犯错误吗？云剑宗的护法怎么能收人贿赂呢？”

陈昊一愣，怔怔看着张百岚。

他不明白，自己已经把姿态放得这么低了，张百岚为何还要苦苦为难。

“张护法，收下吧。”陈昊咬着牙，语气已经接近恳求：“山羊宗，真的知错了。”

“唉，你这是给我出难题啊。”张百岚为难地皱着眉头，忽然咧嘴一笑：“算了，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我便收下吧。”

陈昊闻言心里一松，可张百岚的下一句话，却是让他如烈暑遇寒冬，骨头发寒。

“就从你那里，跪着把东西送到我这里来。”

“做到了，我就咬咬牙去长老们面前替你求求情。”

陈昊浑身都在颤抖，可是他的拳头此刻却连攥在一起的资格都没有。

因为张百岚正在看着他的一举一动。

“陈宗主，为难你了吗？”张百岚叹息一声，抬腿欲走，“罢了，不为难你了。”

噗通！！陈昊咚的一声跪在雪中，用嘴叼着礼盒，低垂着头颅，一步步爬向张百岚。

张百岚哈得一声笑出声来，抱着双臂，眯眼看着陈昊爬来。

道童不忍直视，悄悄别过头去。

大雪仍旧在覆盖人间，寒凉的雪花落在地上，落在陈昊心里，却不断溅射着咆哮的火浪。

但陈昊只能低着头颅，北荒大海之战，山羊宗逃亡至此，已然是背水一战，不能遭受任何风吹雨打。

为了山羊宗的未来，为了不辜负陆凡的知遇之恩，为了门下的弟子们，陈昊愿意跪在张百岚面前。

风雪呼啸，人无声。

陈昊爬到张百岚面前，缓缓抬头，叼着礼盒向上抬去。

“张护法.....山羊宗....知错了.....”

张百岚伸出手，大笑着从陈昊嘴里将礼盒收下。

“哈哈哈，陈宗主，你这副模样知道像什么吗？像一条摇尾乞求的狗啊。”

说着，张百岚随手将礼盒扔到分殿里面，礼盒被砸碎，里面的矿石四散滚落。

“好狗！哈哈哈，好狗！！”

“我会好好考虑给你们一条活路的，哈哈哈哈.....”

张百岚大笑着负手离去。

陈昊爬在地上的背影越来越灰暗。

他死死地打盯着分殿里滚落的那些高品质矿石。

那些矿石都是山羊宗长老和护法们在岭南郡赴汤蹈火才拿到的东西。

待到走远，身边跟随的亲信修士不禁向张百岚感慨：“护法，那个陈昊真是没有一点宗主的模样啊。”

谁料张百岚的笑意却是瞬间消失，仿佛换了一个人，冷声道：“哼！没有宗主的模样？你们眼界如此之低，我也有意料。”

亲信修士一愣：“护法？这是何意？”

“忍辱负重者，必有大计所图。”张百岚眯眼：“那陈昊竟然真的舍得丢掉尊严对我下跪，此人城府和心计不容忽视，传出话去！岭南郡所有宗门，加大力度针对山羊宗！绝不能让这群外地乡巴佬有丝毫的喘息机会！斩草除根！不除根，必有后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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