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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祭典将启杀机藏


三日。

距离那场注定被鲜血与阴谋玷污的祭奠大典,仅剩三日。

龙宫深处,时光仿佛被无形的手扼住咽喉,流淌得异常缓慢而粘稠。往日瑰丽梦幻的珊瑚丛,此刻在幽暗水光映照下,扭曲成张牙舞爪的鬼影。发光的鱼群瑟缩着掠过,如同惊惶四散的星火,唯恐被那弥漫在每一滴海水中的沉重压力碾碎。一种暴风雨降临前的死寂,笼罩了一切,连最细微的水流声都带着令人心悸的嘶哑。

碧波殿内,空气更是凝滞得如同墓穴。

莫宁立于殿心,黑袍无风自动,周身缭绕的幽冥死气不再狂躁,反而以一种极其压抑、内敛的方式运转。他修长苍白的十指如穿花蝴蝶般翻飞,指尖牵引着一缕缕精纯至极的黑色气息,无声无息地没入殿壁、白色玉石柱子乃至地砖的细微缝隙之中。每一缕死气落下,便化作一个微不可察的诡异符文,它们如同活物般蠕动着,彼此勾连,形成一张无形而森严的网,将整个碧波殿笼罩其中。这是阴诏司秘传的“九幽蔽影阵”,非为强攻,旨在极致的隐匿与防御,隔绝一切窥探,代价是施术者需持续消耗心神维持。

澜蓝静坐在一旁,面前那份关乎家族命运的残卷摊开在莹白的贝桌上。她的脊背挺得笔直,保持着璎鱼贵族最后的骄傲与仪态,但微微颤抖的指尖却泄露了内心的惊涛骇浪。赤媛妃那句“记载并非全貌”如同魔咒,在她脑中反复回响。她强迫自己冷静,眸光比万年寒冰更冷冽,逐字逐句地重新审视那些模糊的古文字,试图从字里行间、从笔墨深浅的细微差别中,找出被掩盖的蛛丝马迹。那份沉静之下,是近乎绝望的执拗与即将喷薄的决绝。

殿内水波无声荡漾,如同投入一颗看不见的石子。敖青心的身影悄然浮现,她依旧一身利落劲装,但眉宇间的凝重几乎化为实质。她先是警惕地扫视四周,确认那隐匿阵法无误后,才快步上前,对莫宁与澜蓝微一颔首,声音压得极低,语速却很快:

“将军与我已尽力周旋。祭奠大典当日,仪轨繁琐,龙宫绝大部分守卫力量,包括沧溟能调动的巡海卫队,都将被牵引至外围祭坛区域。宫内巡逻虽会增加班次,但换防间隙与注意力空档必然存在,尤其是通往陛下寝宫的‘潜流暗道’。”她指尖在贝桌上快速划出一条曲折的路线,“届时,我可利用一次短暂的换防时间,开启暗道入口,送橙令使者进入寝宫外围区域。但——”

她语气骤然加重,每一个字都砸在人心上:“机会只有一次,持续时间绝不会超过半柱香。禁龙卫内部已被多方渗透,绝非铁板一块。沧暝心思诡谲,沧珏深藏不露,大太子更是蠢蠢欲动,无数双眼睛都在暗中窥视。任何一丝异常的灵力波动或气息泄露,都可能招致灭顶之灾。一旦被发现,不仅前功尽弃,更会立刻坐实阴诏司‘图谋不轨’之罪,届时…”她的话没有说完,但那份沉重的威胁已弥漫开来。

“一次机会,足够了。”一个娇俏却带着冰冷质感的声音从殿角传来。阿橙萝正饶有兴致地用指尖逗弄着一盆颜色妖异、散发着浓郁甜香的深海魔芋,那魔芋的花瓣如同活物般微微开合。她回过头,笑靥如花,眼底却毫无温度,“姐姐我最擅长的就是速战速决,来无影去无踪。放心,保证神不知鬼不觉…嗯,至少鬼不觉。”她总是能在最令人窒息的压力下,说出最不着调却又奇异地让人稍安的话,但那笑容背后隐匿的致命危险,让久经沙场的敖青心都感到脊背发凉。

“有劳军师与二殿下。”莫宁停下手中的符文绘制,周身死气微微一敛,冷然道,“此事风险,阴诏司记下了。”

“各取所需罢了。”敖青心摇头,神色复杂,“将军能暂时恢复清明,已是万幸。我等如今同在一条危舟之上,只望…”她的目光扫过澜蓝面前那承载了太多血泪的残卷,声音低沉下去,“只望一切真相,真有水落石出,冤屈得雪之日。”她不再多言,身影如同融入水中的墨迹,悄然消散,不留痕迹。

然而,风暴从不单独来临,它总是纠集着更多的乌云与雷霆。

朝堂之上,看似因大典临近而暂歇纷争,实则暗涌更甚。丞相沧图与大太子沧溟的攻势变得愈发凌厉且不加掩饰。沧图以“大典需彰显璃渊军威、安抚镜海之叛中双方牺牲将士英灵”为由,正式呈上奏议,提请由大太子沧溟暂代“祭典狩戎使”一职,总揽大典期间所有龙宫外围卫戍与巡海事务,并有权“便宜行事”。此议一旦通过,沧溟便能名正言顺地将大量效忠于他的军队陈兵宫外,其逼宫夺权的狼子野心,已昭然若揭。

四太子沧珏依旧扮演着温和的仲裁者,言辞恳切,据理力争,强调宫内安危乃重中之重,应由完全中立的禁龙卫统一调度,以确保大典绝对安定。但沧溟一党此次有备而来,联合了众多军中激进的将领纷纷施压,言语间甚至带上了“莫非四太子有意阻挠军士哀悼英灵”的恶毒暗示。双方唇枪舌剑,僵持不下,最终只能将皮球踢给一个渺茫的希望——“留待龙皇陛下苏醒圣裁”,这无疑是一个令人绝望的拖延。

而在无人可见的阴影之下,沧珏麾下那支名为“影鳞卫”的暗杀部队,活动得更加频繁诡秘。数名负责祭坛核心区域布置、掌管关键礼器看守的低阶官员,在某次下值后便无声无息地消失于深海之中,仿佛从未存在过。次日,他们的职位便被一些面孔陌生、眼神冷冽的身影悄然取代。一道道冷酷精确的命令通过特制的蜃珠无声传递:“祭坛第三区域,东南角基座,混入三颗‘裂魂晶’。”“礼乐司,掌管‘安魂曲’最终章编钟序列者,处理掉,换我们的人。”“盯死三太子府所有出入人员,记录每一个细节,尤其是那个沧暝,他接触过的任何人,都要深挖。”

而沧暝本人,则依旧如同最完美的影子,藏身于三太子沧昱那份天真烂漫、忧心父皇的纯良面具之后。他轻言慢语,如同最耐心的先生,指点着沧昱如何更“情真意切”地在各种场合表达对父皇沉疴的忧虑,如何更“恳切无私”地建议加快大典流程以期龙皇早日康复,甚至如何“不经意”地在与某些老臣交谈时,提及碧波殿内阴诏司众人形迹可疑,携带之物似有诡异,或需“加强关注,以防万一”。每一句话都如同精心淬炼的毒针,涂着蜂蜜,精准地扎向局势最脆弱的关键节点,不遗余力地将整个龙宫推向更深的混乱深渊。

就在这山雨欲来,空气紧绷得几乎要断裂的时刻,一位不速之客,再次毫无征兆地出现在了碧波殿外。

来的不是去而复返的敖青心,更非心怀叵测的沧溟,而是那个最令人捉摸不透的阴影——沧暝。

他依旧一身暗蓝近黑的鲛绡长袍,面容在琉璃宫灯摇曳的水光映照下,显得愈发模糊不清,嘴角那抹万年不变的温和微笑,此刻看来却比深海寒渊更令人不适。他缓步而入,姿态闲适得仿佛只是途经老友居所,顺道来访。

“澜蓝令使,近日可好?”他径直走向澜蓝,完全无视了旁边气息瞬间变得冰寒彻骨、几乎要凝出水霜的莫宁。他的目光轻飘飘地落在贝桌那卷残卷上,语气带着一丝恰到好处、令人作呕的虚伪好奇,“仍在潜心钻研这些故纸堆?真是令人钦佩的执着。璎鱼一族世代传承的风骨与韧性,今日在令使身上,倒是窥得一二。”

澜蓝缓缓起身,华贵的宫装裙摆如水波般荡漾开,仪态依旧无可挑剔,但眸光已冷冽得如同出鞘的冰刃,直刺对方:“暝先生过奖。阴诏司奉命行事,不过是尽本职,查清旧案,拨乱反正,还亡者一个公道罢了。”

“公道…”沧暝轻轻重复这个词,仿佛在舌尖品味着某种陈年毒药,“是啊,公道二字,重逾千钧。只是有时,追索公道的代价,或许远比想象中更加沉重,甚至…会拖累更多无辜者一同坠落。”他微微俯身,声音压得极低,如同毒蛇冰冷的信子舔舐耳廓,仅容两人听见,“就比如,令尊当年若肯稍稍审时度势,暂避锋芒,或许镜海之畔,就不会染上那么多无谓的、璎鱼族与忠诚于龙皇陛下的将士们的鲜血了…你说对吗,澜蓝小姐?”

此言恶毒至极!不仅直戳澜蓝内心最深最痛的伤疤,更是赤裸裸地将“罪责”歪曲地扣在她父亲头上,是毫不掩饰的挑衅与威胁!

澜蓝周身那沉静的华贵气度猛地一荡,几乎要被胸腔中翻腾的滔天怒火与悲愤撕裂。她脸色瞬间苍白如纸,指甲深深掐入掌心,刺痛感让她勉强维持着最后一丝理智,声音却不可避免地带上了一丝冰冷的颤抖:“暝先生!请注意你的言辞!家父忠烈,天地可鉴,璃渊上下自有公论!容不得你在此妄加评判,颠倒黑白!”

“忠烈?”沧暝轻笑一声,声音缥缈却带着钻心刺骨的寒意,“活下来的,才有资格定义何为忠烈。死了的,不过是败者…和需要承担罪责的罪人。”他目光意有所指地、极其缓慢地扫过那卷残卷,语气变得更加幽深,“有些过往,有些真相,看得太清,执念太深,反而会招致真正的灭顶之灾,甚至…牵连仅存于世的血脉。令使是个万中无一的聪明人,当知适时放手,暂避锋芒,方能…嗯?”

“方能如何?”

一个冰冷彻骨、毫无人类情感的声音骤然打断了他,如同极北寒冰猛然炸裂!

莫宁不知何时已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出现在澜蓝身侧半步之前的位置,完全挡住了沧暝投来的视线。他面无表情,一双深不见底的眸子如同两口幽冥寒潭,死死锁定沧暝,周身弥漫的浓稠死气让殿内光线都为之黯淡,流动的海水仿佛被冻结,发出细微的“咔嚓”声。

“暝先生似乎不仅精于谋算,对武学杀伐之道也颇有‘见解’。”莫宁的声音平直得像一条拉紧的钢丝,没有丝毫波澜,却带着令人头皮发麻、心脏骤停的恐怖压迫感,“在此谈论陈年旧纸,未免太过无趣。不如…择日寻一处宽敞之地,切磋一番?也让莫某好好领教一下,蜃龙与赤鱬混血之神通,究竟有何等‘过人’之处!”

他直接发出了挑战!摒弃了一切虚伪的言辞机锋,亮出了最直接、最野蛮、也最有效的力量獠牙!

沧暝脸上那副万年不变的温和假面终于难以维持地僵硬了一瞬,眼底飞快掠过一丝极深的忌惮。他擅长的是幕后编织罗网、以言语杀人于无形,正面搏杀,尤其是与阴诏司中以战斗力闻名的魂印使生死相搏,绝非他所愿,更非他所长!他深深看了莫宁一眼,那目光似要穿透黑袍看清实质,又瞥了一眼被莫宁护在身后、面色苍白却眼神倔强如初的澜蓝,缓缓直起身。

“莫令使真是…快人快语。”他干笑一声,重新戴上那副假面,拱手道,“在下区区一文弱谋士,手无缚鸡之力,怎敢与威名赫赫的魂印使切磋武艺?岂非自取其辱。方才不过是与澜蓝令使探讨些往事,言语间若有冒犯,还望海涵。”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两人,语气恢复那般令人不适的温和:“既然二位尚有要事,在下便不便过多打扰了。祭奠大典在即,望二位…好自为之,善自珍重。”

他转身离去,步伐看似依旧从容不迫,但那比来时略快一线的节奏,以及袍袖间微不可察的紧绷,却清晰地暴露了他内心绝非表面那般平静。

殿门无声合拢,将那令人窒息的身影隔绝在外。

澜蓝猛地松开了紧握的拳头,掌心已是鲜血淋漓,她几乎脱力般微微晃了一下,方才那短暂却极度耗尽心神的言语交锋,几乎抽空了她的力气。

莫宁没有回头,冰冷的目光依旧盯着殿门方向,仿佛能穿透厚重的玉石看到那离去的背影。他声音依旧冷硬,不带丝毫暖意:“与此类人做口舌之争,徒劳无功。”

澜蓝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重新站稳,压下翻涌的气血与屈辱,眼中后怕与更甚的决然交织:“我知道。但他意在彻底乱我心境,毁我信念,阻我查案…他方才,几乎快要成功了。”她看向莫宁那如山岳般挡在前方的背影,声音低沉却清晰,“多谢。”

莫宁并未回应这份感谢,他只是缓缓移开目光,望向殿外那一片幽暗莫测、仿佛孕育着无数凶险的深海,声音冰冷地陈述着一个事实:

“祭典,只剩三日。”

“所有的魑魅魍魉,所有的血海深仇,都将在那时,图穷匕见。”

殿外的海水仿佛应和着他的话语,缓缓涌动,暗流深处,似有无数阴影正在悄然集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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