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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6章 大官人回来了!!!


第196章  大官人回来了!!!

    吴月娘独自立在穿堂阶上,眼见得县衙里并提刑所那两位体面心腹,一前一后地去了。

    此番索要,端的不是小数。

    原说一千三百两,临了又添上三百两的利钱,硬生生凑足了一千六百两雪花银!

    月娘心下沉甸甸的,凭心论,那两位爷:一位是清河县父母官李县尊跟前得脸的,一位是山东提刑所夏提刑心坎儿上的,能先递个口风儿,已是卖了西门府老大一个脸面。

    金莲儿、桂姐儿并香菱三个,悄没声儿地立在月娘身后,眼巴巴瞅著她那略显单薄的背影,心头都捏著一把汗。

    金莲与桂姐两个,难得地未横眉冷对,只互递了一个眼风,彼此眼中皆是遮掩不住的不安。

    老爷远行在外,纵然大娘持家有方,精明强干,可这府里少了顶梁柱,终究如少了主心骨一般,遇著这等泼天干系,便觉著空落落地发虚。

    月娘暗自叹口气,忖道:能缓个一两日也是好的。正待转身回房,眼梢儿却瞥见抄手游廊那头,袅袅娜娜,风摆杨柳也似,转出一个人影儿来。

    不是别人,正是那孟玉楼。

    只见她上身裹一件青色缎面出锋棉袄儿,下头却是一条靛青细布棉裤。

    这棉裤裁剪得极是刁钻古怪,厚是厚了,寻常人套上,臃臃肿肿。

    偏生裹在这孟玉楼身上,竟是另一番光景!

    自那浑圆饱满的腰肢下,连著两瓣丰隆圆实的臀儿,再顺著下来,两条腿子被那紧匝匝的棉布一勒,非但不显笨重,反将那腿肉绷得满满当当,线条毕露。

    行走间,腰肢款摆,腰是腰,臀是臀,腿是腿,肉是肉,真个是鹤势螂形,偏又肉香四溢,硬生生将个肃杀寒冬,踏得春意暗生,风流撩人得紧!

    饶是月娘心头正烦乱如麻,目光扫过那双惹眼的腿子,同是女人也不由得滞了一滞。

    孟玉楼行至近前,离著月娘尚有五步远近,「扑通」一声,直挺挺就跪在了青砖地上。

    那冰冷的寒气,隔著棉裤也直透上来。

    她深深埋著头,颈后露出一段白皙的肤色,弯折著,瑟瑟如受惊的雀儿:「大娘在上,奴婢该死!都是奴婢惹出来的麻烦,连累得阖府上下不得安宁,更惊动了官面儿上的爷们!」

    月娘居高临下,冷冷睨著她。

    这场祸事的根苗,千真万确是从这妇人身上起的。她鼻子里轻轻哼了一声,气韵沉凝:「你惹出来的麻烦?这话倒是不差。府里上下为你担惊受怕,老爷在外,也少不得为你这点官司,费心劳神!」

    她顿了顿,看著孟玉楼单薄的肩膀微微发抖,话锋却又一转,透出西门府当家的底气:

    「不过,你既进了西门家的门,甭管是怎么个由头,老爷既然点头留了你,那便是西门府的人。西门府在这清河县,也不是那等胆小怕事、任人揉捏的面团儿!」

    「天塌下来,自有老爷顶著。左不过是几个眼红心黑的泼才作祟,想讹诈钱财罢了。老爷自有手段料理,破费些银子,打发了便是。」

    月娘的目光楔在孟玉楼那低垂的发髻窝儿里,声气陡然沉了三分,字字儿像小锤儿,敲打著孟玉楼的心尖儿:

    「你眼下顶顶要紧的,是死死记牢了自家的身份!安安生生把老爷交代的差事办熨帖了,再敢生出一星半点的是非枝节,仔细你的皮!」

    「我也知你从前也是当家主母,一时心里不自在,也是常情。可常言道得好:落毛的凤凰不如鸡,褪鳞的鲤鱼难化龙!」

    「更何况你既非凤凰也不是龙,连个官宦人家也不是,既进了西门府的门槛儿,做了这房里的丫鬟,眉眼高低要识得,规矩体统要守著!一丝儿也错不得!」

    孟玉楼身子伏得更低,额头几乎抵著冰冷的砖地,声音带著颤:「奴婢省得!奴婢把大娘的教诲刻进骨头缝儿里!绝不敢再给府上添一丝儿晦气!」

    月娘见她姿态软得像滩泥,言语也恳切,脸上那层严霜才略略化开些。

    她拿眼上上下下把孟玉楼刮了几个来回,忽然话锋一偏,慢悠悠开了腔,那调门儿里藏著一根看不见的探针:「玉楼……老爷他……可曾收用了你?」

    孟玉楼正磕著头,一听这话,身子猛地一僵,像被雷劈了似的,倏地抬起头,旋即「轰」地一下,从脖子根儿直红到耳朵梢,整张脸皮像烧透的炭火,连眼白都泛著羞臊的红丝。

    她慌得魂飞魄散,恨不得当场钻进砖缝里去,脑袋死命往下垂,声音细得被风一吹就散,带著哭腔连连否认:「没……不曾!」

    月娘眼皮半垂,淡淡道:「本来呢,这些女儿家的私密事,我这做主母的也不该细问。可西门府上的香火大事,终究悬在我这心坎上。」

    「我且问你,你从前在杨家……那许多年,怎地……竟没个一男半女傍身?是他的缘故还是你的缘故?」

    孟玉楼羞得脖颈子都成了紫棠色,声音蚊子哼哼一般:「不……不干奴婢的事……是……是他…自小体弱…」

    月娘几不可察地「嗯」了一声,面上依旧看不出山水,只道:「那就好。」

    她略略颔首,语气平淡得像在说家常:「嗯。既如此……你便安安稳稳候著吧。等老爷回来……自然有你的分晓。」

    说罢,月娘再不多看她一眼,拢了拢身上那件贵重的银鼠皮袄儿,腰肢款摆,迳自转身朝内院去了。  

    只留下孟玉楼一人,兀自跪在那冰窖似的青砖地上,心口擂鼓般怦怦乱撞,脸上火烧火燎的红潮退不下去,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在腔子里翻腾,也分不清是羞臊、惧怕,还是别的什么滚烫的东西在蠢动。

    暮色四合,寒气砭骨。几辆骡车碾过清河县青石板街道上冻得梆硬的薄霜,发出「吱吱嘎嘎」的涩响,一路钻进沉沉的昏暗里去了。

    大官人骑著一匹高头枣红马,风尘仆仆打头阵。后头跟著十几个小厮,押著沉甸甸的箱笼,吱呀作响。还有一辆青篷小油车,帘子捂得严严实实,里头坐著金钏儿那丫头。

    紧赶慢赶,总算在城门将落栓前挤了进来。街市两旁的铺面已次第点起灯火,昏黄的光晕在寒浸浸的夜气里晕开,人影幢幢。

    西门大官人并不急著回府,马头一拨,径直奔了自家开在县前大街顶顶热闹地界的绸缎铺子。

    铺面里灯火煌煌,亮如白昼。伙计们正吆喝著上最后一块门板。

    掌柜徐直和帐房傅铭两个,还窝在柜台后头,就著一盏豆大的油灯,「哗啦哗啦」翻著帐簿,清点架上堆得小山也似的各色绫罗绸缎、绒线布匹。

    听得门外马蹄声脆、人声喧嚷,徐直猛一抬眼,觑见是东家回来了,「噌」地跳将起来,三步并作两步,一迭声地唱喏:

    「哎哟喂!我的大官人!您老可算回来了!这一路鞍马劳顿,辛苦!辛苦得紧哪!」

    傅帐房也慌忙丢了算盘珠儿,跟著在后面作揖打躬。

    「嗯,脚刚沾地。」大官人利落地翻身下马,他把缰绳朝迎上来的小厮怀里一掼,大步流星踏进铺子。

    一股子新布特有的、带著浆水气的生味儿,混著毛绒绒的暖香,直往人鼻孔里钻。

    徐直踮著脚,压低了嗓子,带著十二分的谄媚和表功:

    「大官人您放一百二十个心!杨氏布庄那些压箱底的好绸好缎,连一根线头都没落下,全数清点入库,码得整整齐齐!您老瞧瞧这成色,摸摸这厚实劲儿,啧啧啧,光这些宝贝疙瘩,就够咱们铺子那『十人成团』的杀价买卖,稳稳当当撑到来年柳树抽芽都富余!」

    他搓著手,笑得见牙不见眼,唾沫星子都快喷到大官人袍子上了。

    大官人嘴角扯了扯,摇了摇头:「听真了:即刻起,把咱铺子门口那『十人成团』的水牌,给我摘了!」

    徐直一愣,小眼珠儿滴溜溜一转,立刻像吃了灯草灰——放轻巧屁般明白了东家的心思,那脸上的褶子笑得更深了,简直要开出朵花来:

    「高!大官人您实在是高!如今这清河县地面上,绸缎行当里,咱们独一份!无需再搞那十个凑一堆儿杀价的勾当,可不是自跌身价吗?」

    大官人鼻腔里哼出一声:「改成『三人成行,特惠同享』。价钱嘛……」他顿了顿,「就按原价的……九钱八分来定。」

    「妙!妙啊!绝了!」徐直猛地一拍大腿,兴奋得差点蹦起来,声音都劈了叉,「大官人您这招,简直是诸葛孔明转世,改成三人团,看著还是天大的恩典,实则把价钱稳稳当当提溜上去了,里子厚实得流油!」

    「最绝的是这『三人成行』!既勾著那些娘们儿、小姐儿呼朋引伴,图个热闹红火,显得咱铺子人气旺!大官人您这买卖经,小的就是再学八辈子,也摸不著您老的裤腰带啊!佩服!五体投地!」

    金钏儿亦步亦趋地跟在大官人身后,一双杏眼黏在铺子里那些流光溢彩的绸缎上,满是艳羡。

    国公府里吃穿是不愁,她也有几件体面衣裳,可十之八九都是主子们穿厌了、赏下来的旧物,自己再费心改改。

    真正从头到脚、崭崭新新属于自个儿的,也没有几件。更别提如今被赶出门,只拎著个小包裹,里头除了几件半旧中衣,竟是空空如也。

    大官人似有所觉,回头瞥了她一眼,那目光在她身上打了个转,随即马鞭随意朝那堆积如山的绸缎一指:「喏,自个儿去挑几样看得上眼的料子。冬里穿的、开春换季的,都各做上两身。先把身子裹严实了,夏衣……日后再说不迟。」

    金钏儿闻言,心尖儿猛地一颤,一股又酸又热的暖流直冲眼眶,泪珠儿就在睫毛上打转,慌忙就要跪下磕头:「奴婢……奴婢谢老爷天恩!」

    「罢了!」大官人眼疾手快,一把攥住她细瘦的胳膊肘,将她提溜起来,声音低沉了些:「你身子还未好,这些虚礼就免了,仔细又疼了。」

    言罢,大官人不再看她,却慢条斯理地从怀里摸出包裹。

    解开丝绦,他掏出几卷用明黄绫子仔细包裹、并盖著鲜红夺目朱砂大印的文书。那朱印在煌煌灯火下,红得刺眼,透著森森官威。

    「徐直,」大官人将那文书递了过去。」

    徐直闻言忙不迭双手高捧接过,待他只扫了一眼上面的图样和字迹,两只眼珠子「唰」地一下,瞪得溜圆,几乎要凸出眶外!

    那上面,白纸黑字配著图,画的不是别的,正是官袍!旁边蝇头小楷密密麻麻,详列著尺寸、用料、丝线纹路,尤其那补子上张牙舞爪的图案——

    「老…老爷!天…天爷啊!这…这…这是五品!五品服色规制啊!」徐直的声音陡然拔高,尖利得变了调,里头塞满了难以置信的狂喜和深入骨髓的敬畏。

    他「嗷」地一声,猛地抬起头,那张精明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嘴唇哆嗦得像风中的落叶,「噗通!」膝盖结结实实砸在青砖地上,震得旁边布匹都似晃了晃。

    他以头抢地,「咚咚咚」磕得山响,青砖都似在呻吟:「恭喜大官人!贺喜大官人!高升!青云直上!天大的造化啊!小的给老爷磕头了!!」  

    旁边的傅帐房本在拨弄算盘珠子,被徐直这惊天动地的一跪一嚎,吓得手一哆嗦,待看清那图样和朱红大印,倒抽一口冷气。

    「扑通」一声也跪倒在徐直旁边,跟著磕头如捣蒜,花白的胡子都沾了地上的灰:「恭喜大官人!贺喜大官人!五品!五品冠带!光宗耀祖!门楣生辉!小的…小的给老爷道万福金安了!」

    傅帐房只觉得心口那只老鹿都快撞碎了腔子跳出来!

    自家东家竟一步登天,成了五品朝廷命官!这清河县的天,从今往后,怕是要姓西门了!那街面上的石板,明日都得跟著改换颜色!

    大官人坦然受著二人的跪拜。他抬手虚扶了一下:「起来吧,自家铺子里,不必如此大礼。」

    徐直和傅帐房这才颤巍巍爬起来,脸上兀自带著做梦般的狂喜。

    徐直捧著那文书,爱不释手,目光又扫到另外两卷规制图样,好奇道:「大官人,这…这七品和九品的服色规制是……」他心念电转,猜测著可能是给哪位亲信谋的差事。

    大官人略一偏头,目光投向身后侍立的来保和玳安,淡淡道:「喏,穿在身上的主儿,不就在这儿么。」

    徐直和傅帐房顺著大官人的目光一看,眼珠子差点瞪出来!来保?玳安?一个西门府上的官家,一个平日里鞍前马后跑腿听唤、在府里地位不上不下的贴身小厮?

    一个七品,一个九品?

    两个都是官身了?

    这哪是什么「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这简直是西门大官人把天捅了个窟窿,连带著脚底下的鸡犬都沾了仙气,直往云霄里窜!

    这泼天的震撼,比方才得知大官人升官,更似两记闷棍,结结实实夯在徐直和傅帐房的天灵盖上,砸得他俩眼前金星乱迸,耳朵里嗡嗡作响!

    两人反应也是极快,刚刚站直的身子,立刻又「噗通」、「噗通」跪了下去,这回是朝著来保和玳安,口中连呼:

    「恭喜来保老爷!贺喜来保老爷!七品前程,青云直上!」

    「恭喜玳安老爷!贺喜玳安老爷!九品官身,年少有为,前途无量啊!」

    来保和玳安此刻早已挺直了腰板,脸上是掩饰不住的春风得意,嘴角咧到了耳根。

    来保到底是老成些,强压著心头的狂喜,故作谦逊地摆摆手,声音却带著前所未有的响亮和底气:

    「哎哟!徐掌柜、傅帐房,快请起,快请起!折煞我们了!什么老爷不老爷的,我和玳安,说到底,给咱们家大爹跑腿办事的下人!这点子微末前程,全是托赖大爹天高地厚的恩典!没大爹抬举,我们算个什么?」

    他顿了顿,意味深长地扫了一眼满脸堆笑、眼中却难掩复杂与羡慕的徐直和傅帐房,慢悠悠补了一句,声音不高,却像锤子敲在两人心上:

    「我兄弟二人今日之微末前程,焉知不是二位掌柜的明日之阶?尽心给大爹办事,前程自有大爹抬举!」

    这话一出,徐直和傅帐房心头俱是一震,如同醍醐灌顶!

    是啊,来保自不必说,连玳安都能一跃龙门,自己若忠心办事,何愁没有前程?

    两人眼中瞬间爆发出无比热切的光芒,连连点头哈腰,口称:「是极!是极!来保老爷金玉良言!小的们定当肝脑涂地,绝不敢有半分懈怠!!」

    玳安正洋洋得意,挺著刚有了官身的细腰杆子,也想学著来保的腔调说几句场面话,显摆显摆。

    谁知话头刚滚到嗓子眼儿,大官人反手就是一记「刮子」,带著风声,「啪」地一声脆响,结结实实甩在他后脑勺上,打得他脖子一缩,那点子得意劲儿瞬间烟消云散。

    「聒噪!」大官人眼皮都没抬,不耐烦地斥了一句,「好了,都别杵著了,起来吧。」

    他目光如电,猛地钉在徐直脸上:「徐直,听真了:官服规制、尺寸,一丝一毫都在这文书里。你,立刻!去把铺子里那几个老裁缝,给我从被窝里揪出来!点上通宵达旦的灯烛,备齐最上等的贡缎、金线、银针!」

    「今晚!就算把眼珠子熬瞎了,也得把这三套官服给我赶出来!针脚要密,补子要活,一丝儿差错都不许有!」

    「明儿一早,天蒙蒙亮,」大官人伸出一根手指,几乎戳到徐直的鼻尖,「我要看到这三套官袍玉带,整整齐齐、分毫不差地摆在老爷我面前!听见没有?!」

    徐直一听,这关乎东家和新晋两位「老爷」明日的体面,更是关乎自己脑袋在脖子上安稳不稳的大事,哪里还敢喘半口粗气?

    他「噗通」又跪下,把胸脯拍得如同擂鼓:「老爷放心!咱们铺子就是吃这碗官服饭的,熟门熟路,小的今晚就钉在铺子里,眼珠子一眨不眨盯著!保管明儿一早,妥妥帖帖、恭恭敬敬送到您老案头!」

    「嗯!」大官人鼻腔里哼出一声算是应了,不再多言。

    带著来保与玳安,袍角带风地出了绸缎铺。

    西门大官人领著来保、玳安,一路意气风发,马蹄嘚嘚回到府门前。

    早有那伶俐的小厮,撒丫子飞跑进去,扯著脖子,声音尖利得能划破夜空:「老爷回府喽——!老爷回府喽——!」

    这一嗓子,活像滚油锅里泼进一瓢冷水,整个内宅「轰」地一声就炸开了锅!

    月娘正歪在暖炕上,就著明亮的烛火翻看帐册,闻言心头一跳,忙将手中册页一合,拢了拢一丝不乱的鬓角,脸上瞬间堆满喜色,趿拉著软底鞋急急就往外迎。

    那厢房里,潘金莲正对著菱花镜描眉画鬓,李桂姐和香菱几个在廊下磕著瓜子,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著闲话。  

    听见动静,一个个脸上如同变戏法似的,霎时堆起十二分的欢喜,莺莺燕燕,环佩叮当,簇拥著月娘,脚步匆匆,直往仪门处涌去。

    刚走到前厅穿堂口,正撞见西门大官人龙行虎步,裹著一身寒气闯将进来。

    他满面红光,虽带著仆仆风尘,眉宇间那股子睥睨一切的跋扈意气却怎么也压不住,比往日何止精神了十分!

    身后跟著的来保、玳安,更是把胸脯挺得老高,肚子腆著,脸上那层极力想按住的得意,如同新刷的桐油,亮得晃眼。

    月娘为首,领著身后一片花枝招展,齐齐蹲身道了万福,声音甜得能沁出蜜来:「老爷一路辛苦。」

    大官人目光如探照灯般扫过眼前这片锦绣堆、温柔乡,心中那股子畅快:「辛苦?哈哈哈!月娘,这一趟辛苦.值!太值了!」

    玳安在大娘当前,终于忍不住插嘴:「大娘,咱们西门家,从今往后,是真正的改换门庭,一步登天了!朝廷天恩浩荡,特授大爹——」

    他故意顿了一顿,才一字一顿,掷地有声地宣告:「山东提刑所理刑副千户!正儿八经的——五!品!官!身!」

    「五品官身?!」

    这消息活似九天霹雳,裹著火星子砸进脂粉堆里,「轰」的一声就炸开了锅!

    月娘只觉得脑袋里「嗡」的一响,像被谁用金瓜锤敲了天灵盖,随即一股滚烫的狂喜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心口那只鹿儿「咚咚咚」撞得肋骨生疼!

    脸上那端庄持重的神色再也绷不住,如同春日河冰乍裂,「哗啦」一下绽开笑来。

    她双手合十,连念佛珠都忘了捻,脱口而出:「阿弥陀佛!佛祖显灵!菩萨保佑!官人!这…这…这可是天大喜事啊!」她激动得语无伦次,眼角竟有些发潮,慌忙用帕子去按。

    吴月娘尚能强撑著主母的体面,念佛称颂。可潘金莲、李桂姐、香菱这三个从泥地里爬上来的,哪里还按捺得住骨子里的狂喜与攀附?

    那泼天的富贵和陡然拔高的身份带来的眩晕,如同烈酒灌顶,瞬间冲垮了她们那点可怜的矜持!

    「我的爹爹!我的活菩萨——!」潘金莲第一个扯著嗓子嚎哭出来,那声音又尖又媚,带著勾魂摄魄的哭腔,直往人骨头缝里钻。

    她带著一股香风,直扑到大官人脚边,「噗通」一声重重跪倒在冰冷的青砖地上,两条白生生的玉臂如同藤蔓,死死绞住了大官人的一条腿,蹭来蹭去。

    眼泪混著胭脂水粉,如同断了线的红白珠子,「吧嗒吧嗒」往下掉,瞬间就在那华贵的锦缎上洇开一小片湿痕。

    她仰起那张精心描画、此刻却哭得梨花带雨的脸蛋,抽抽噎噎,嘴里却像抹了蜜,又嗲又媚地撒娇:「爹爹!奴的五品大老爷!奴的魂儿都要欢喜得飞出来了!奴就知道,跟著爹爹这样的真龙,早晚能攀上那凌霄宝殿!」

    「爹爹是天上的星宿下凡,奴…奴就是爹爹脚底下的一块烂泥巴,爹爹想怎么踩怎么碾怎么揉,奴都欢喜得紧…」

    她一边哭诉,一边把大官人的腿抱得更死,仿佛那是通天的梯子:「看往后那些嚼舌根的老虔婆,还敢不敢斜眼瞧奴她们还咒奴是克夫的扫帚星」

    想到昔日受的腌臜气,金莲儿「哇」的一声,哭得越发惊天动地,委屈得像是受了天大的冤屈。

    李桂姐也「咚」地一声,双膝砸地,抱住了大官人另一条腿,哭得情真意切,鼻涕眼泪糊了一脸:

    「老爷!奴的爷!奴自打落在那火坑里,懂事起就只想著一件事——脱了这身官妓的贱皮!可慢慢大了,心也死了,只当自己就是那烂泥塘里的蛤蟆,千人骑、万人跨,天生就是卖笑卖肉的下贱胚子!」

    「何曾…何曾敢做那白日梦…梦里也不敢想,有朝一日能进了这高门大户,成了…成了堂堂五品青天大老爷的枕边人!」她哭得浑身发抖,仿佛要把前半生的屈辱都哭尽。

    香菱性子最是纯钝,反应也慢了一拍。

    她那张精致的小脸早就被泪水洗得透亮,慌忙也跟著跪下,可眼前两条大腿都被占了,她可怜巴巴地只能扯住大官人袍子的下摆一角,攥得指节发白,激动得小嘴张了几张,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只发出「呜呜…嗯嗯…」小猫似的呜咽,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往下掉。

    这憨态倒把大官人逗乐了。

    他伸出两根手指,捏了捏香菱嫩豆腐似的脸蛋:「小蹄子,欢喜傻了?舌头让猫叼了去?」

    香菱被他一捏,像被点了穴,「哇」的一声哭得更凶了,抽抽搭搭道:「奴…奴不知道说什么…心口堵得死死得…像塞了团热棉花…气儿都喘不匀…只知道…只知道欢喜得要死了…」说完,又把脸埋在他袍角上蹭眼泪。

    西门大官人垂著眼皮,俯视著脚下。三个千娇百媚的粉头儿,此刻都像藤缠树般跪伏在他腿边,抱著他的腿,扯著他的袍,哭得钗横鬓乱,脂残粉褪,一张张俏脸上泪痕狼藉,如同雨打海棠。

    他嘴角勾起一丝餍足的笑意,慢悠悠伸出手,先在潘金莲那堆云砌雾的宝髻上不轻不重地揉了一把,手指陷进那滑腻的青丝里;

    又转到李桂姐头上,在她那插著金簪的鬓角处狎昵地捏了捏;

    最后落在香菱头上,像拍一只温顺的小狗般,轻轻拍了拍。

    大官人那目光,慢悠悠地从脚下那三团哭得香汗淋漓、涕泪横流的温香软玉上滑过,最终落在了稍远处。

    孟玉楼早已随著众人跪在冰凉的青砖地上。

    明亮的烛火泼洒下来,却将她纤细的身影拉得愈发单薄伶仃,仿佛一阵风就能吹散了似的。  

    她脸上也分明带著激动与难以置信的红晕——正五品官的尊贵!这对她一个布商寡妇出身的而言,何止是云端的所在?简直是梦里都不敢肖想的凌霄宝殿!

    她嘴唇微微翕动,无声地念著什么,一双杏眼里也蓄满了水光,盈盈欲坠。

    可比起潘金莲三人那恨不得把骨头都化在大官人腿上的狂喜,那毫无保留、近乎献祭般的依附姿态,孟玉楼却显得拘谨一些,像一株被移栽到金玉堆里的素净兰草。

    月娘被这泼天的富贵喜得有些晕眩,猛地想起那桩糟心事,心头一紧,赶紧敛了笑容,凑近大官人,低语几句,将他轻轻拉进了灯火通明的大厅内。

    片刻功夫,大官人便从厅内大步流星地走了出来。方才的春风得意已全然不见,脸上罩著一层寒霜,嘴角挂著一丝令人心悸的冷笑。

    「玳安!」他声音不高,却像淬了冰的刀子,带著不容置疑的威压,「备马!去史文恭那里,把他和他手下那群新收拢的小崽子们,全给我点齐了!让他们抄上趁手的棍棒家伙!」

    他顿了顿,眼中戾气一闪,「我倒要看看,这清河县的地界上,是哪个不长眼的『真神』敢落了老爷我的面子,把威风耍到我西门府的女人头上来了!」

    紧接著,他目光如电射向垂手侍立的来保,声音更沉了几分:「来保!你也去!把应伯爵、谢希大那几个帮闲篾片,从他们各自娘们的热被窝里给我掏出来!告诉他们,就说老爷我——给他们『报仇』的机会来了!让他们麻溜地滚过来!」

    不多时,史文恭一身短打劲装,领著二十来个精壮后生,如同旋风般卷到了府门前。这群人虽是新募,但个个眼神凶狠,手持长短不一的哨棒、水火棍,透著一股子初生牛犊不怕虎的蛮横劲儿。

    史文恭早已从玳安口中得知,自家老爷摇身一变成了五品的副千户还带著提刑所的差遣!

    连带著来保、玳安都成了官身!这消息如同滚油浇在心头,他眼中那股炽热的渴望几乎要喷薄而出!

    他不比这些人,只知道五品官帽子光鲜,顶在头上威风!

    史文恭只觉得一股寒气混著滚烫的欲望直冲天灵盖!

    他可是在军伍里、在衙门边厮混过的老油子,太清楚这「提刑」二字的份量了!

    这简直就是…掌心里攥著整个东京东路的生死簿!

    笔尖上悬著阖境的阎王令!

    他也不是徐直、傅帐房那等只会拨算盘的,他知道,自己史文恭,还有那步战无双的武二郎,才是大官人手里真正的刀把子!

    只要死心塌地跟著这位主子,前程岂是区区七品九品可限?更高的位置,只怕也是探囊取物!

    想到这里,史文恭胸中豪气顿生。

    他抢步上前,在大官人马前五步处站定,猛地一抱拳,单膝轰然跪地,行的竟是军中参见主将的大礼,声若洪钟,金石迸裂:「末将史文恭,参见大人!愿为大人前驱!」

    大官人骑在马上,居高临下地看著他这军中做派,非但不觉突兀,反而极为受用,那股掌控生杀的快意更浓了。

    他嘴角那丝冷笑化开些许:「起来!爷问你,手下这些小的,操练得如何了?」

    史文恭「唰」地起身,腰杆挺得笔直,回禀道:「禀大人!时日尚短,马匹也缺,马上功夫还需磨砺。但步下结阵,棍棒配合,已初具章法,堪堪可用!对付些不开眼的泼才,绰绰有余,绝不给大人丢脸!」

    「好!」大官人眼中寒光一闪,猛地一勒缰绳!那健马「唏律律」一声暴烈长嘶,前蹄腾空,人立而起!大官人在马上身形稳如山岳,声音如同平地惊雷,炸响在沉沉夜色中:

    「点起火把!跟爷走!去会会那条不知死活,敢在太岁头上动土的——『过江龙』!」

    却在这个时候,应伯爵一众人已经赶到。

    只见应伯爵打头,谢希大、常时节、祝实念、孙寡嘴、白来创等几个紧随其后,一瘸一拐,摇摇晃晃,仿佛刚从阎罗殿上逃回阳间的一群饿鬼。

    这几个人是何等样人?

    乃是清河县里顶顶有名的「帮衬」,专在富贵场中、达官门下讨生活。

    平日里揣摩上意、逢迎拍马、插科打诨、颠倒黑白,那本事早已练得炉火纯青。

    大官人只消派来保去递个含糊的口信儿,这几个积年的老油条,鼻子比狗还灵,只消三言两语问了来保几句,便如醍醐灌顶,心下雪亮,知道这场「戏文」该唱哪一出,该扮个甚么行当。

    那应伯爵,头上裹满血带,也不知是从哪个灶膛边拾来的,缠得像个歪冬瓜,偏在额角处,还洇出一块新渗出的「血迹」,细看倒像是隔夜的鸭血未曾洗净。

    谢希大一条胳膊用根脏污的布带子吊在胸前,杵著拐杖,胸口都是呕出来的『鲜血』。

    常时节则瘸得厉害,右脚却包得像个大粽子,白布层层迭迭,「新鲜」血迹,红得刺眼。

    这群人甫一进院,齐齐趴在地上喊著大爹我们来了。

    大官人看著众人匍匐在地,忽然想到这些人倘若……倘若脱了这身破衣烂衫,换上一身蟒袍玉带,跻身那金銮宝殿、朝堂之上……再对上那些『清贵』.

    那场面,该是何等的「热闹」!!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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