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1章  还不拜见大王

    月夜。

    山城通明，彩灯千乘以大榕树为中心，将大旗照得发亮。

    青旗杆，玄色帜，上绣圆月，清冷月光刚好挥洒。

    钟鼓声彻，嚎叫助威，怪吼激昂，举著火把的群妖坐在临时搭建的阶梯望向夯实的土校场。

    高庆之踩了踩脚下的土地，夯得真结实，左手尽头的三排架子摆放著武器。

    刀枪剑戟、斧钺钩叉，看起来很是寻常，一点儿都不齐全，然而这毕竟是妖怪们弄得，重在平常，妖怪们也不好冶炼怪异的东西。

    他没有取回自己的刀剑，那柄武器太有代表性，刀剑合一的怪锋很容易让人看出他的来历，而且又不是对付那些高坐台上的大妖怪，面对这些小妖怪根本用不上兵器。

    他走近武器架，选了根实木棍，拎起来耍了耍，舞动棍花满意点头。

    都说百岁侯是老树成精，木棍亦非普通干柴，入手如铁颇有力气。

    再看不管是挑选兵器，还是让送来被卸下兵器的妖怪，一个个摩拳擦掌凶神恶煞。有钢叉舞风的飞鼠、大斧寒光的黑牛、缠头裹脑的蛤蟆、双股细剑的蛇妖、——

    其中最显眼的无非是青山娘娘派出的玉杵兔精，以及百岁侯使之的猪鬃大将。

    那些个受不住灵酒的妖怪只有几位想试试，四十八路妖怪站在校场只有二十一位妖将。

    因为陷地老鼠叫出陆寻大王的身份，原本还想浑水摸鱼自己上场的妖怪被筛查，一下子堵死前路。

    没有抽签，更无捉对。

    二十一位妖将各自盘踞，虎视眈眈。

    百岁侯别无废话，端起酒樽，猛地往地上一摔，高叫道：「开始！」

    嗷。

    呜！

    阶梯上的妖怪纷纷起身挥动爪牙。

    妖气烈，杀气盛。

    隆隆鼓声震动，其中有受不住呐喊和狂啸的妖怪率先动手，那是个痴肥大汉，顶了个圆滚脑袋，一把抓住身旁的小妖怪，张开血盆大口咬了上去，小妖怪来不及躲闪连带著衣物染红鲜血。

    小妖怪伸长獠牙用利爪抵挡，戳中大汉的肩膀。

    大汉吃痛嚎叫，双眼泛起红血丝。

    座上的熊山君微微皱眉，低低嘀咕了一句。

    场中一个与他有几分相似，却更显凶恶的熊怪一步走近，一巴掌扇在痴肥大汉的脑袋上，将大汉抽了个转圈，黑熊瓮声道：「清醒一点！」

    大汉当即放下小妖怪，左脸高高肿起来，委屈地几乎要掉下眼泪，却如鹤鹑般缩了缩脑袋。

    黑熊左右手交替，大铁椎从左手倒腾到右手，没有过多话语的往场中走去，直面百岁侯手底下的猪鬃将，跟随黑熊的妖怪有八九位，刚才的小妖怪和痴肥大汉也在其中，任由鲜血流动。

    猪鬃将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没有打量来熊，他直往左边走，两个想要围攻他的小妖怪就倒飞出去，其中一个更是摔出校场落进妖群，可怕的力量使他每走一步，大地就多出一道寸脚印。

    猪将往左，玉兔往右，她的拳很快，玉杵莫测，拦路的小妖怪没有飞出去，反而像是被施展了定身法，然后就像是被煮熟的大虾，弓著腰倒在地上，鼻涕眼泪与混著血沫子的口水淌了一地。

    身旁的虎太岁笑呵呵说道：「既然是各凭本事，杀出个结果便是。」

    人面老山魈抚须：「不错，莫看猪鬃将和玉兔精威风凛凛，也架不住围攻。」

    他的指头摩挲著座位，眼神飘忽的瞥向高台不远的寿山公和青山娘娘，小妖怪会联合起来抱团取暖，大妖怪更懂合纵连横。

    斑獐子皱眉，望向寿山公张了张嘴，终究没有说话。

    陷地老鼠挠了挠头，小眼睛胡乱飘。

    「爹，你觉得谁会赢？」辛红玉扯著嗓子问。

    没办法周围太过吵闹，见了血的妖怪像是饿了几天的狼，一个个面红耳赤，连变化术都维持不住。

    猫鼠勾肩，狼羊搭背，鹰与蛇卖力的拍大身旁石凳，如果说刚才是七分妖像三分人样，现在就只有四十八洞窟妖怪还能维持。

    中年人板著脸，说道：「该是会在三妖间角逐。」

    接著他就看了看高台上的三妖，寿山公是地主，青山娘娘道行高深。黄风怪曾隐隐是章州的妖王，只可惜和经世尸王相斗，受了重伤。

    辛骏杰暗暗叹了一口气，正因如此所以才会有这么多妖怪聚集寿山城，尸王破坏了环境和生态，逼得他们不得不抱团，然而此番竟还要争斗、厮杀，只希望寿山公能做好这个章州的妖王。

    不开眼的不只有人，还有妖怪。

    这就有不开眼的妖怪挡在了黑虎妖的面前。

    妖怪手持开山刀扑上来。

    咚。

    铁木棍顶住蛤蟆怪的肚皮，接著轻轻的一挑，蛤蟆怪就像风车一样转起来，咣当，刀落在地上的同时蛤蟆也落在地上翻了白肚。

    他的肚子还在起伏，身子却起不来了，黑虎妖怪的铁棍出手很奇怪，不杀伤却能让妖怪睡个好觉。

    一条实木铁棍，拨开小妖怪从校场一角穿进去。

    黑虎校尉的步伐不快，走得很稳，凡是倒在他身前的小妖怪都没有死。  

    哪怕是黑熊也不由侧目，沉声道：「兄弟，你有这等本事，何不跟我们一块儿拿下大鬃和玉兔」

    黑虎妖怪不言不语，依旧向前，一条黑棒走若蛟龙，凡是前来抵挡著全被他一棒打翻。

    「好武艺！」

    百岁侯赞叹拍掌，看向署耳道：「黄风兄，没听说你居英山除了黄皮耗子之外还有黑虎将军。」

    署耳笑道：「那只因为他不是居英山的妖怪。」

    「哦？那他是哪里的妖怪。」

    署耳淡然一笑，说道：「寿山公何不问问我家大王。」

    原本百岁侯觉得这不过是黄风怪的权宜之计，找个野妖怪凑数的，如今再看白毛猿怪。

    猿怪身形在妖怪中不算高大，整体修长，著青黑色裙甲，赤面青牙，最让妖意外的就是那双鎏金妖瞳，毫无神色的变化。

    黑甲鼍龙，白皮玉蛤，玄鹰持剑，甚至就连署耳都称其为大王」，百岁侯诧异：「未请教？

    道友从哪里来。」

    五通陆寻微微拱手：「江州。」

    百岁侯道：「江州地大物博，险峰峻岭数不胜数，河流湖泊繁若脉络，道友一身水气，连山中妖雾都俯首拜下，道行非凡。听说江州有一条浔阳江颇为出名——」

    白皮骄傲道：「好叫侯爷知道，我家大王便是浔阳江水府大王，陆老板。」

    说话的同时呱呱两声，挺起胸膛。

    身旁的黑甲暗恼，怎么自己就这么嘴笨，让白皮先开口，还不等他说话，就看到大王鎏金妖瞳一瞪。

    黑甲顿时幸灾乐祸，还好自己没有开口。

    百岁侯得到自己想知道的，叉手道：「原来是陆老板，失敬失敬。」

    青山娘娘柳眉微蹙，轻声呢喃：「这黑虎怪的功夫怎么有些眼熟。」

    妖怪哪里懂什么武艺，大多都是自己摸索出的最适合自己发力的方式，不变化的时候还好，一变化成人形就少了原始锋芒，鲜少碰著将武艺用得出神入化的妖怪，章法路数整齐的像是高门大派出来的。

    黑熊怪大铁椎砸向黑虎：「杀了他！」

    聚拢在身侧的七八只妖怪将黑虎怪团团围住。

    右边的玉兔精已杀过来，左边的猪鬃将也扫去滥竽充数的小妖，反倒形成三只大妖怪包围他们一群妖怪的模样。

    这下虎太岁笑不出来了，他手下的是只狮子怪，持一条狼牙棒。

    人面老山魈紧锁眉头，场下的猴精正是他的大将，冲到黑虎面前还不等出手就被几棒打翻在地，迫不得已现出原形。

    一时间诸多妖将原形尽显，蟒蛇、狮子、黑牛、猿猴、蝙蝠——

    黑熊怪怒吼一声摇身变成九尺熊黑，一爪子将大铁椎甩飞，捶胸咆哮，腥臭口涎喷出，壮硕黑熊一动起来，地动山摇。

    「吼。」

    猪鬃将甩开兵器凌空一跳，狰狞野猪头爆出，黑鬃毛疯长，雾那间一头铁甲战车般的野猪已出现在校场，轰隆隆，尘土飞扬，两颗剑戟般的大獠牙在火光中闪烁寒芒，撒开蹄子顶了上来。

    什么蟒、狮、牛哪怕是原形也被他一头供倒，刹不住的黑鬃大野猪直奔看台，慌得一众妖怪四散而逃，隆得将石台高阶撞碎，大脑袋甩去乱石和粉尘，重新回转了身躯。

    玉兔精摇身变成丈高的山兔子，双掌猛然抬起与黑熊一撞，黑熊和山兔双双向后倒去，各退三五步，翻身爬起来，场中只剩下野猪、山兔、黑熊以及虎头将，前三者尽是原形身，唯有虎头将还保留著七分人样。

    黑熊在野猪和山兔的围攻下渐渐不支，高座上的熊山君悍然起身，喊道：「我们认输。」

    他总不能眼睁睁的看著弟弟战死，这章州妖王本就是三妖的囊中之物，小妖怪会联合，大妖怪当然更希望先把小妖怪扫尽。

    就如百岁侯说的那样，妖王就在他和青山娘娘之间。

    随著黑熊被抬下来，猪鬃大将调转了剑戟獠牙直冲黑虎，原以为黑虎会现出原形抵挡，没想到黑虎将不退反进，踏猪头一跳，翻身坐在猪怪身上，黑棍直奔猪颈而去，铛得一声，野猪生生止步将他摔下去。

    惯性使然，黑虎将从野猪背上甩飞。

    山兔高跃，一拳直奔半空中的黑虎将，不料那黑虎扭身一蹬，山兔吃不住力道，胃里一阵翻涌，哇地吐出酸水直泼了上去。

    嗤！

    烟雾骤起仿如花开。

    山兔落地差一点没爬起来，而另一边野猪也在摇头，那一棍不知道打在他身上什么地方非常的不得劲，翻身落地的黑虎将笑了起来，抱拳向高台，对付人他不算在行，对付妖怪他是地司的行家。

    「不好！」

    泥菩萨喝了一声。

    果然，本来热烈的欢呼一下子戛然而止，妖怪们一个个像是离岸的鱼，瞪大眼睛张大嘴巴。

    黑虎将也感觉到了不对，正看到自己的虎爪手，湿哒哒地滴落黄泥，然后他伸手摸了一下自己的脸。

    原本的虎头消失不见，随著雾气飘散黄泥滑落，露出一张豹头环眼、燕颌虎须的面容。

    疑惑、惊讶、暴戾、喜悦——，座上妖怪欣喜若狂，没想到打败了一众妖将的原形不是妖，是人。

    有名的大妖怪纷纷起身，在火光和月光下，身上人形慢慢消融，一个个化身择人而噬的妖魔。  

    高庆之暗道：「坏了。

    99

    这可麻烦了，哪怕这一票妖怪是算守规矩的，然而那也是在各自地盘上，就像是人在没有朝廷管辖的地方同样不守规矩一样。

    如今又是争夺妖王的关键时刻，他一个人类出现，定会被群起而攻之。

    最主要的是坏了陆老板成王的机缘。

    「是人！」

    不知是谁高喊一句，诸怪神情各异，影子拖拽的老长。

    「杀了他！」

    立刻就有妖怪动手。

    砰。

    一道高大身影挡在高庆之面前，鎏金妖瞳睥睨四方。

    老山魈冷笑，虎威太岁跃入校场，咧嘴狞笑。

    黑天牛捡起兵器，毛金刚冷漠注视，鹤云客单脚而立手已经摸上剑鞘，陷地老鼠眯著眼睛、斑獐子、无肠公子、梦貘——，纷纷出现在校场。

    熊山君悍然落地，沉声说道：「把人交出来。」

    若非是这黑虎怪—人搅乱了他们的谋划，说不准真有机会围攻下来，此时正该发难。

    黑甲大吼道：「交你娘！」

    白皮张了张嘴：「对。」

    署耳领著共黎站在校尉身旁，泥菩萨道了声阿弥陀佛」，在五通陆寻身旁低低说道：「大王，不若一会儿让我来，我附身的人越强就会越强。」

    陆寻没有回答而是看向高坐的两妖。

    百岁侯，以及青山娘娘。

    青山娘娘迈莲步飘然落下，百岁侯起身来到校场，骤紧眉头，刚要开口。

    换头。

    赤面青牙的猿猴消失，取而代之是丈高如小山的大妖怪，圆目凿齿，千重眼帘缓缓抬起，露出一双黑金妖瞳，额头鳖宝泛著淡淡的光。

    哪怕面对十几位大妖怪的围困，仍神情自若，貘鼻一甩，象嘴说道：「胜负已分，诸位还不拜见大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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