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

天子脚下。

繁华远超许墨想象。

车水马龙，人流如织，楼阁林立。

但他无心欣赏。

一路风尘仆仆，找到悦来客栈住下。

先安顿，再打听。

那纸条上的话，“水非水，玉非玉。故人将至，早做打算。”像根刺，扎在心里。

“水”指漕运？“玉”指血玉莲子？

“故人”是谁？王山长余党？还是…青天鉴的老金？

毫无头绪。

京城太大，水太深。

他一个七品知县，在这里像滴水入海。

第二天。

他按规矩，去吏部报到，递交文书，等待朝贺安排。

衙门深似海，小吏脸色冷。

等了一上午，才办完手续。

被告知三日后，统一觐见。

时间紧迫。

他试着打听青天鉴。

但没人知道这个机构，或者知道了也不敢说。

神秘莫测。

老金就像消失了。

纸条是谁送的？目的何在？

下午。

他在茶馆闲坐，耳朵收集信息。

听到最多的是关于“瑞王”被圈禁的议论。

虽然不敢大声，但窃窃私语不断。

瑞王，当今圣上的弟弟，据说曾颇有权势，近年失宠。

许墨心里一动。

王山长信中模糊提到的“王爷”，会不会就是这位？

如果真是，那案子牵扯就更大了！

正想着。

一个乞丐凑过来讨钱。

许墨摸出几文钱给他。

乞丐接过钱，手指似乎无意地在他手心划了一下。

许墨一愣。

低头一看，手心多了一个极小的纸团。

他猛地抬头，乞丐已消失在人群中。

回到客栈房间，打开纸团。

上面只有一个地址：城西，清水巷，槐树底，夜三更。

又是神秘来信！

去不去？

风险极大。

可能是陷阱。

也可能是唯一线索。

许墨只犹豫了片刻。

决定去！

必须冒这个险。

夜三更。

京城宵禁，街道空无一人。

许墨换上夜行衣，悄悄摸到城西清水巷。

一棵老槐树矗立在巷底。

月光惨白，四周寂静。

他躲阴影里，耐心等待。

一刻钟后。

一个黑影悄无声息地出现槐树下。

披着斗篷，看不清脸。

许墨屏住呼吸。

黑影似乎也在等待。

过了会儿，另一个方向又来一个黑影。

两人低声交谈。

声音压得很低，断断续续。

“…瑞王倒台…线断了…”

“…账本…关键…”

“…青州来的…小知县…在找…”

听到“青州来的小知县”，许墨心脏一跳！

是在说他！

果然冲他来的！

他凝神细听。

“…不能让他再查下去…”

“…找机会…做掉…”

“…韩大人意思…”

韩大人？

韩知府？！

许墨背后发凉。

韩德彰果然有问题！甚至想在北京动手！

就在这时！

远处传来巡夜官兵的脚步声和灯笼光。

“有动静！去看看！”

槐树下两人一惊，立刻分开，遁入黑暗。

许墨也赶紧缩身躲藏。

官兵路过，没发现异常，走了。

巷子恢复死寂。

许墨回到客栈，一夜未眠。

信息量巨大。

瑞王倒台似乎印证了猜测。

但案子没完，还有关键账本？

韩知府果然牵扯其中，甚至想灭他的口！

危险迫近。

必须更快行动！

第二天。

他改变策略，不再暗中打听。

直接去了都察院。

敲响了登闻鼓！

鼓声沉闷，吸引不少人围观。

“下官青州知县许墨！有重大冤情举告！涉及州府大员贪腐勾结，草菅人命！求御史大人明察！”他高举早已写好的状纸（只涉及王通判部分，未提更高层）。

这是险招，也是快招。

把事情闹大，让对方不敢轻易暗杀！

果然，都察院御史被惊动，出来接状纸。

围观者议论纷纷。

“青州来的？”

“又要出大案了？”

许墨被带入都察院问话。

他呈上部分证据（赵主簿账本抄件），言辞恳切，只求公道。

御史面色严肃，收下状纸证据，让他回去听传。

效果达到。

走出都察院。

感觉暗中窥视的目光更多了。

但明面上，安全暂时有保障。

回到客栈。

发现房间有被翻动痕迹！

很隐蔽，但他事先做的记号乱了。

对方在找东西！

找那本真正的暗账？还是其他证据？

许墨冷笑。

东西他早分开藏好，没那么容易找到。

傍晚。

客栈伙计送来一封信。

没有落款。

打开，只有一行字：“今夜子时，城南废砖窑，故人约见。”

又来了！

这次是“故人”？

去不去？

思考再三，还是去！

但要做准备。

子时。

城南废砖窑。

荒凉偏僻。

许墨提前赶到，暗中观察。

只有一个黑影独立窑口。

看身形，有些熟悉。

他小心靠近。

黑影转过身，掀开斗篷。

月光下，露出一张脸。

许墨大吃一惊！

竟然是他？！

月光下。

那张脸露出。

许墨瞳孔猛缩，几乎叫出声！

郭县令？！

竟然是称病辞官、早已离开青州的前任县令郭允！

他怎么会在北京？

还以这种方式出现？

“郭…郭大人？”许墨难以置信。

郭县令苦笑一声，面容憔悴了许多：“许大人，别来无恙。”

“您…您怎么在这？您不是…”

“致仕还乡？”郭县令摇摇头，“那是幌子。我再不走，恐怕就不是致仕，而是暴毙了。”

许墨瞬间明白：“您…也知道州府的事？”

“知道一些，但不多，所以才能活到现在。”郭县令压低声音，“我离开青州后，一直暗中关注。知道你来了京城，还敲了登闻鼓…胆子太大了！”

“您约我到此，是…”

“给你提个醒，也…求你件事。”郭县令神色复杂，“韩德彰的水，比你想象的深。他不仅是王山长门生，更是…更是瑞王早年安插的人！”

虽然有所猜测，但被证实，许墨还是心头一震。

瑞王的人！

“瑞王倒台，他急于撇清，甚至…想灭口所有知情人。你，我，都是目标。”郭县令声音发颤，“我在京城有些故旧，打听到…他可能派了死士来…”

死士！

许墨后背发凉。

“那您…”

“我躲不了多久。”郭县令惨然一笑，“我约你来，是想告诉你，我知道韩德彰一个秘密。他有个习惯，所有经手的重要文书、账目，都会私下留一份底档，藏在…藏在书房暗格里。或许…对你有用。”

“您为何告诉我这些？”

“我虽懦弱，但尚存一丝良知。”郭县令叹道，“青州百姓…是无辜的。许墨，你若能扳倒他，算替我…赎罪了。”

他顿了顿，又道：“若有可能…保全我家人。他们什么都不知道。”

许墨看着这个曾经圆滑怯懦的上司，心情复杂。

“我尽力。”

“快走吧。此地不宜久留。”郭县令催促道，“记住，小心身边人…”

说完，他重新裹紧斗篷，迅速消失在黑暗中。

许墨站在原地，消化着信息。

韩德彰是瑞王旧部。

留有秘密底档。

还有死士…

危机四伏。

但也有了新方向。

回到客栈。

一夜无眠。

小心戒备，但一夜无事。

第二天。

他决定冒险一试。

韩德彰的底档，可能是关键。

但如何拿到？

硬闯知府书房不可能。

必须智取。

他想起一个人。

钱师爷！

那个被软禁后又被州府提走的钱师爷。

他作为韩德彰的心腹，一定知道很多秘密，甚至可能知道暗格所在！

钱师爷现在应该关在刑部大牢？

许墨立刻托关系打听。

果然，钱师爷作为王通判案重要人证，关在刑部重牢。

许墨以青州知县、案件关联人身份，申请探视。

层层审批，费尽周折，终于获准。

刑部大牢，阴森恐怖。

钱师爷关在单间，憔悴不堪，眼神浑浊。

看到许墨，他愣了一下，继而冷笑：“许知县？来看我笑话？”

“来看你活路。”许墨平静道，“韩德彰派死士来京了。你猜，目标是誰？”

钱师爷脸色微变，强装镇定：“与我何干？”

“你觉得，他会留着你这个活口，指认他吗？”许墨逼近一步，“王通判倒了，瑞王倒了，下一个，就是你，然后是我。”

钱师爷嘴唇哆嗦，眼神闪烁。

“你想怎么样？”

“合作。告诉我韩德彰书房暗格在哪，怎么打开。我或许能想办法，保你不死。”

钱师爷死死盯着他，内心挣扎。

最终，求生的欲望战胜了一切。

“…他书房…书架第三排…《论语》盒子是假的…后面有机关…左三右四…拧动…暗格自开…”他声音干涩，“里面…有他很多东西…”

“钥匙？”

“他…他随身带着…一把铜钥匙…从不离身…”

许墨记下。

“死士有什么特征？”

“…不知道…只听他说过…死士身上…有…有青蛇刺青…”

青蛇刺青！

重要线索！

拿到信息，许墨离开大牢。

心情更沉重。

韩德彰果然留了一手。

必须尽快拿到底档！

但他在州府，自己在京城…

怎么办？

正发愁。

都察院来人了。

传他问话。

御史对他提供的证据很重视，但表示涉及四品知府，需谨慎，还要更多证据。

许墨心中一动。

或许…可以借力？

他离开都察院，故意在街上绕了几圈，确认无人跟踪后，悄悄前往一个地方——青天鉴可能存在的联络点（根据老金之前隐约提过的暗示）。

那是一个不起眼的书画铺子。

他走进去，假装看画。

掌柜过来招呼。

许墨低声道：“清水河边，灰瓦宅院。”

这是老金说过的暗号。

掌柜眼神一闪，面色不变：“客官说的什么，小人听不懂。”

“故人许墨，求见金先生。事关青蛇。”许墨加了句。

掌柜沉吟片刻：“客官稍候。”

他进了后堂。

片刻出来：“客官请回。三日后，再来。”

有门！

许墨稍微安心。

青天鉴还在关注！

回到客栈附近。

他敏锐感觉到气氛不对。

几个陌生面孔在客栈周围晃悠。

眼神锐利，行动矫健。

不像普通人。

死士？！

他们找到这里了！

许墨心头一紧，不敢回客栈。

转身躲进对面茶馆观察。

果然。

没多久，那几人直接闯入客栈！

片刻后出来，脸色不善。

显然扑空了。

他们分散开，似乎在周边搜寻。

许墨压低斗笠，悄悄从后门离开。

客栈不能回了。

他在更偏僻的小巷找了家简陋旅店住下。

惊魂未定。

对方动作好快！

必须更快行动！

等不了三天！

他想起郭县令的提醒“小心身边人”。

谁泄露了他的行踪？

知道他在京城的，只有青州县几个心腹…

不敢细想。

第二天。

他冒险再次前往书画铺。

掌柜看到他，有些惊讶。

“情况危急，死士已至。求见金先生！”许墨急切道。

掌柜犹豫一下，还是进去通报。

这次很快出来。

“客官请随我来。”

引他进入后堂，穿过暗门，来到一间密室。

老金赫然在座！

“你胆子不小！敢主动找来！”老金皱眉。

“情况紧急！”许墨快速将死士、韩德彰底档、钱师爷供词说了一遍。

老金神色严肃起来：“青蛇死士…是瑞王圈养的那批…果然还有余孽。”

“金先生，必须尽快拿到韩德彰的底档！那可能是关键！”

“我知道。”老金沉吟，“但韩德彰如今戒备森严，不好下手。”

“或许…不必下手。”许墨灵光一闪，“我们可以…打草惊蛇，让他自己动！”

“哦？详细说。”

许墨压低声音，说出一个计划。

利用都察院和青天鉴的双重压力，制造马上要彻底调查韩德彰的假象。

逼他慌乱之下，转移或销毁底档！

只要他动，就有机会！

老金眼睛一亮：“引蛇出洞？有点意思。可以试试。”

两人仔细推敲细节。

计划开始。

都察院突然加派御史，前往州府“复核旧案”。

青天鉴也放出风声，要深挖瑞王余党。

双管齐下。

州府那边，韩德彰果然坐不住了。

据眼线报，他近日频繁出入书房，情绪焦躁。

机会来了！

许墨和老金带人，连夜潜伏在州府衙门外的秘密据点。

紧盯着书房方向。

一夜过去。

毫无动静。

难道判断错了？

天快亮时。

书房灯突然亮了！

一个身影（正是韩德彰）抱着一个铁盒，鬼鬼祟祟走出书房，向后门马车走去！

要转移！

“行动！”老金低喝。

青天鉴好手如鬼魅般扑出！

直取韩德彰！

韩德彰大惊，抱紧铁盒想跑！

但哪里跑得掉！

瞬间被制服！

铁盒到手！

打开铁盒。

里面正是那些秘密底档！账本、书信、名单…甚至还有与瑞王的密信！

铁证如山！

韩德彰面如死灰。

许墨拿起一封信，展开。

内容让他震惊！

不仅涉及贪腐，更涉及…一桩多年前的皇宫旧案！

牵扯到一位早已去世的贵妃…

这案子，果然捅破天了！

老金脸色也极其凝重：“这些东西…必须立刻密送进宫！”

他吩咐手下押走韩德彰，封存证据。

看向许墨：“你立了大功。但也惹了天大的麻烦。从现在起，跟我走。哪里都不要去。”

许墨知道，真正的风暴，才刚刚开始。

他被带到青天鉴一处安全屋。

与外界隔绝。

等待宫里的消息。

忐忑不安。

几天后。

老金回来，脸色疲惫，但带着一丝轻松。

“陛下震怒。但…案子到此为止。”

许墨一愣：“到此为止？”

“瑞王已圈禁，韩德彰等下狱查办。但更深的东西…不能再挖了。”老金意味深长，“你明白吗？”

许墨默然。

他明白。

皇家丑闻，不能见光。

这已是最好结果。

“陛下有旨。”老金正色道，“青州知县许墨，忠勇可嘉，擢升…江州通判，即日赴任。”

通判？连升数级？

但江州…那是韩德彰起家的地方，瑞王势力盘根错节的地方！

这到底是奖赏，还是…新的考验？

“下官…领旨。”许墨心情复杂。

“收拾一下，尽快离京吧。京城…不是你久留之地。”老金拍拍他肩膀，递给他一个令牌，“遇到麻烦，可凭此令，寻求当地青天鉴协助。”

“多谢大人。”

离开安全屋。

阳光刺眼。

许墨恍如隔世。

案子了了，又没了。

升官了，却赴龙潭。

他回到客栈取行李。

却发现房间桌上，不知何时，又多了一封信。

没有署名。

打开。

只有一行字：

“江州水更深，小心‘自己人’。”

许墨看着这熟悉的字迹，浑身发冷。

这送信人，到底是谁？！

为何一次次提醒他？

“自己人”…又指谁？

新的谜团，再次笼罩。

他看着南方。

江州…

那又是怎样的虎狼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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