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虎四人拼尽最后力气，从那狭窄黑暗的废弃渠道里连滚爬爬地钻了出来，重重摔在松软潮湿的草地上。刺眼的阳光让他们瞬间眯起了眼，大口呼吸着久违的新鲜空气，贪婪地吞咽着，仿佛要把肺里残留的恶臭全部置换掉。

他们身处一个被高大山峰环抱的狭窄山谷，植被茂密，鸟语花香，与刚才那地狱般的排污渠判若两个世界。

“活…活过来了…”福贵瘫在地上，像条离水的鱼，只有出的气没有进的气。巡山客靠在一块岩石上，检查着所剩无几的弹药，独眼里满是劫后余生的疲惫。林天豪则第一时间查看怀里的地图和那份绝密笔记本，确认没有在逃亡中损坏或浸湿。

赵虎警惕地环顾四周，山谷寂静，只有风声和鸟鸣。“这地方地图上没细标，不知道是哪儿。不能久留，鬼子发现泄洪闸被打开，肯定会追出来！”

他走到山谷唯一看起来像是出口的方向——一条被灌木半遮掩的狭窄缝隙。刚靠近，他猛地停下脚步，蹲下身，脸色变得凝重。

“咋了赵大哥？”林天豪跟过来问。

赵虎指着地面几处被踩断的草茎和几个模糊的脚印，压低声音：“有人！刚过去不久！脚印很乱，不少于五六个人！”

刚出狼窝，又遇伏兵？四人的心瞬间提了起来。

“是鬼子追出来了？”巡山客握紧了枪。

“不像，”赵虎仔细分辨着脚印，“鞋印杂，不统一，像是…老百姓的布鞋？还有…这有个烟头…”他捡起一个被踩扁的烟头，眉头紧锁，“这牌子…”

林天豪凑过去一看，心里咯噔一下！这烟头的牌子，和之前在南部山林，假“啄木鸟”丢弃的那个特供烟，一模一样！

“是那伙冒充者？！”林天豪失声道。

赵虎眼神一厉：“妈的，阴魂不散！他们怎么会在这儿？！难道知道咱们要从这儿出来？”

一种被无形大手扼住喉咙的感觉笼罩了四人。他们千辛万苦逃出“蝙蝠营”，却似乎又落入了一个早已张开的罗网。

“不能从这儿走了！”赵虎当机立断，“往回撤！找别的路！这山谷不可能只有一个出口！”

他们迅速退回山谷深处，寻找其他可能的路径。然而，山谷三面都是陡峭的岩壁，攀爬极其困难。

就在他们几乎绝望时，林天豪突然指着岩壁上一处被藤蔓覆盖的地方：“那里！好像有个山洞！”

拨开厚厚的藤蔓，后面果然露出一个黑漆漆的洞口，不大，但深不见底，一股冷飕飕的风从里面吹出来。

“有风就有路！”赵虎精神一振，“进去！”

面对未知的山洞和身后可能的追兵，他们别无选择，只能再次钻进黑暗之中。

【北线：渡口杀机】

冰冷的河水刺得王强和张大山一个激灵。他们背着用油布紧紧包裹的电台和金属箱，借着瀑布水声的掩护，潜入深潭，奋力向着汉斯指示的下游方向潜游。

身后山洞方向，隐约传来了激烈的枪声和爆炸声！显然，汉斯他们已经和“秃鹫”交上火了！

王强心里像压了块巨石，但他知道现在不是悲伤的时候，只能拼命向前游。张大山水性极好，如同游鱼般在前面引路。

两人顺着湍急的河水向下漂流了不知多久，直到肺里的空气快要耗尽，才在一个水流相对平缓的河湾处悄悄冒出头。这里已经听不到枪声，两岸是茂密的芦苇荡。

“应该…应该快到了…”王强喘着粗气，辨认着方向。汉斯说的“野人渡”，应该就在这附近。

他们小心翼翼地爬上岸，隐藏在芦苇丛中，警惕地观察四周。河岸边静悄悄的，只有水流声和虫鸣。

“看那边！”张大山独眼锐利，指向不远处河岸边一个极其简陋的、用茅草和木头搭起来的小窝棚，旁边还系着一条破旧的小木船。窝棚外面，晾着几件破旧的渔网。

“是‘渔夫’？”王强心中升起一丝希望。他掏出汉斯给的那半枚特殊硬币，紧紧攥在手心。

“我过去看看，你掩护。”王强对张大山低声道。

他猫着腰，借着芦苇的掩护，慢慢靠近那个窝棚。离得近了，能看到窝棚里似乎有个人影在晃动。

就在王强准备打出暗号时，窝棚里那个人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猛地转过身！

不是想象中饱经风霜的老渔夫，而是一个面色阴沉、眼神锐利的年轻人！他手里，赫然端着一支上了刺刀的步枪！

几乎在同时，王强身后的芦苇丛里，也猛地站起四五个人，枪口齐刷刷地对准了他和张大山的方向！

中计了！又是一个陷阱！

“等你很久了，八路。”那年轻人冷笑着，用生硬的中国话说道，“把东西交出来吧。”

王强心沉到了谷底。汉斯说的最后一条暗线，竟然也被渗透了？！这“蝙蝠”组织的触手，到底有多深？！

他缓缓举起双手，慢慢站起身，脸上却露出一丝古怪的笑容：“东西？可以给你。不过，你得先告诉我，你们是‘秃鹫’…还是‘蝙蝠’？”

那年轻人愣了一下，显然没料到王强会这么问。

就在他愣神的这一瞬间——

“砰！”

一声清脆的枪响从侧后方的山梁上传来！子弹精准地打中了那年轻人持枪的手臂！他惨叫一声，步枪脱手！

“打！”王强趁机猛地卧倒，同时大吼！

张大山的枪也响了，撂倒了芦苇丛里一个敌人！

山梁上，密集的枪声如同爆豆般响起，子弹泼水般射向窝棚和芦苇丛里的伏兵！

是援军？！谁？！

【南线：叛徒之矛】

“团…团长！总部急电！说…说我们叛变！命令附近所有友军部队，立即…立即向我部发起攻击！就地…就地歼灭？！”

通讯兵颤抖的声音如同晴天霹雳，炸响在独立团临时指挥所！所有人都惊呆了！

“放他娘的屁！”周铁山一把夺过电文，眼睛瞬间布满血丝，“老子在前面打鬼子，他们在后面捅刀子？！这他妈是哪门子的总部命令？！”

政委脸色惨白：“老周，冷静！这命令…万一是真的…”

“真个屁！”周铁山怒吼，将电文撕得粉碎，“老赵的话你忘了？总部有内鬼！有‘蝙蝠’的耳朵！这是要借刀杀人，灭了咱们的口！”

他猛地看向通讯参谋：“立刻用所有备用密码，向军区前指，向延安！直接发报！控诉总部某些人勾结日寇，诬陷忠良，并附上我们攻击‘蝙蝠营’的证据和目的！请求最高级别干预！”

“是！”通讯参谋也知道情况万分危急，转身就跑。

就在这时，前沿观察哨气喘吁吁地跑来报告：“团长！不好了！东面、北面发现大量部队运动迹象！看旗号…是…是晋绥军和中央军的兄弟部队！他们…他们好像把我们包围了！”

果然来了！命令执行得如此之快！？

指挥所里一片死寂。外面，“蝙蝠营”方向的枪炮声还在继续，一营和特务连的弟兄们还在里面浴血奋战，而他们身后，来自“自己人”的枪口已经对准了他们！

“团长！怎么办？！”所有军官都看向了周铁山。

周铁山胸膛剧烈起伏，眼中闪烁着极度愤怒和痛苦的光芒。他深吸一口气，声音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

“传令一营和特务连！停止向‘蝙蝠营’核心区突击！立刻交替掩护，向外突围！与团主力汇合！”

“命令全团！收缩防御！构筑环形工事！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准向兄弟部队开第一枪！但是！”他声音陡然拔高，如同受伤的雄狮，“谁敢向咱们开火，就给老子往死里打！告诉同志们，咱们不是叛徒！咱们是在打鬼子！是总部出了奸细，要置咱们于死地！今天，要么咱们死在这儿，要么就杀出一条血路，把真相捅到天上去！”

“是！”军官们红着眼睛领命而去。

小刘和铁蛋站在一旁，听着这突如其来的巨变，又惊又怒。小刘忍不住喊道：“团长！我们跟你一起！”

周铁山看了他们一眼，眼神复杂，最终拍了拍小刘的肩膀：“好孩子！跟着卫生队，保护好自己！如果…如果老子今天栽了，你们想办法活下去，把这里的真相，告诉后面的人！”

说完，他抓起一挺轻机枪，大步走向前沿阵地。

独立团，这支刚刚还在为摧毁日寇毒窟而奋战的英雄部队，转眼间就陷入了内外夹击、四面楚歌的绝境。忠诚与背叛，在这一刻，被涂抹上了最残酷的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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