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8章 天命在汉不在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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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月的江宁,寒意已深。秦淮河河面上升腾起的薄雾,尚未被初升的朝阳驱散,汉王宫的大殿内,却已是灯火通明,气氛凝重得如同结了冰。
炭盆中跳跃的火光,映照着殿柱上狰狞的蟠龙,也映照着分列两班、肃然而立的文武百官脸上那难以掩饰的忧色。
就在数个时辰前,凌晨的静谧被来自江北的张周急报打破。
张士诚的求救国书,如同一声惊雷,落在了石山的案头。此刻,这份带着高邮城下硝烟与血火气息的沉甸甸国书,已然在石汉众臣心中翻滚。
石山端坐于王座之上,面色平静,目光如古井深潭,扫过殿中每一张面孔,冷静地观察群臣的反应。
早在脱脱出兵之前,石山就已着手调整了江北防务,以应对可能元军大举南下的情况,脱脱军快速击穿淮东,也没有出乎他的预料,对如何应对接下来的江北危局,他同样早有谋划。
但他毕竟已经建国称王,自己的任何一个决定,都关乎千万人的身家性命,需要整个官僚体系和庞大的军队去贯彻执行。
独夫之行,可逞一时之快,难成万世之基。
他今日打破“大事开小会”的惯例,故意将这等军国大事摆上台面,表面上是征求群臣的意见,其实是借机统一他们的思想,如此才能上下一心文武协力打赢这场至关重要的立国之战。
“众卿。”
石山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臣子的耳中,打破了奉天殿中的凝重气氛。
“已经知晓了张周国书的内容,对此,众卿有何意见?”
殿中陷入了一片短暂的死寂,只能听到烛火燃烧的轻微噼啪声以及殿外寒风的呜咽。
两个月前,他们刚刚集体劝进,拥立石山称王,便知石汉与蒙元之间已是不死不休的局面,迟早要面对北元的疯狂反扑。
实际上蒙元的反扑已经来了一个多月,脱脱击穿淮东,也在部分人的预料之中,此刻自然不会有人不识趣地谈论什么“元军势大不可力敌”的丧气话。
抗元的大方向不容动摇。
石山这个问题的核心,实则在于:要不要救张士诚?如何救,才最符合汉国的利益?
殿中文武百官所处的位置不同,对这个问题的理解就会不一样,不管说什么,肯定会有人持不同意见,因而皆不愿第一个发言。
率先打破沉默的是宣部尚书施耐庵,其人本就性情刚直,又是高邮府兴化县人,想到故乡再遭兵燹,父老乡亲在元军铁蹄下呻吟,不由得心急如焚,当即出列,声音因激动而有些颤抖:
“王上!张周与我国此前签有盟约,白纸黑字,本就应该守望相助!此乃信义所在!且元军一旦击穿淮南,覆灭张周,则我江北门户洞开,形势必将崩坏!
届时,元军大举渡过长江,则可攻击我江东腹地,我军在江南将陷入腹背受敌的绝境!此乃唇亡齿寒之理,不可不察,张周不可不救啊!”
施耐庵深吸一口气,本想平复心情,却在继续陈述己见时,语调愈发激昂:
“江南虽有数十万元军在侧虎视,然我军已经全取浙北,南北两路皆有地利,更兼王上英明,将士用命,百姓归心,各条防线固若金汤,屡破进犯元军!
眼下,卜颜帖木儿等部元军屡攻我军要点不克,锐气已堕。然元军亦占地利,我军此时也不便与元军展开决战,江南战局实则已经陷入僵持阶段。
此时,正宜在此僵局之外,投下关键一子!
臣以为,当速发大军,北渡长江,联合张周,先破脱脱这支孤军深入的主力!只待脱脱溃败,则我军便可挟大胜之威南下,届时,江南僵局亦不攻自解!”
他这番话,充满了文人的理想与热情,却也让右列前排的枢密使朴散不易察觉地撇了撇嘴。
“此翁身为文官,却如此热心军事,可惜书生之见,纸上谈兵!”
朴散心中暗道,但他身为武将之首,今日廷议才开始,却不便立刻下场反驳。
而且,他知道此事用不着他亲自出马,自会有人站出来,与施耐庵打擂台。
果然,施耐庵的话音刚落,抚军左卫都指挥使邵荣便冷哼一声,跨步出列。他身披军袍,虽未佩剑,却自带一股百战悍将的凛冽杀气,与文官群体的儒雅形成了鲜明对比。
“施尚书此言,恕本将不敢苟同!”
邵荣声如洪钟,他们这些将军手握雄兵,在朝堂上本就有很重的话语权,何况与敌征战靠得是他们上阵搏杀,而不是这些文官躲在后面耍嘴皮子,自不能任未屡败先屡胜的施耐庵瞎出主意。
“元军之所以无法突破我军各条防线,乃因我水陆主力引而不发,稳守关键节点,使其任何一路都不敢倾尽全力,唯恐遭受我军主力雷霆反击!
此乃战略上的主动牵制,并非弃而不用的闲子!依施尚书之言,我军若是此刻就大举北上,便是押上国运的豪赌。赌赢了,的确能两难自解。可万一呢?”
他目光锐利,扫过施耐庵,继而环视众文臣,最后看向石山,接着道:
“若是江北战事也陷入僵局,甚至……遭遇挫折!江南卜颜帖木儿、也先帖木儿、庆童等部已经知道我军主力北调,且陷入泥潭,而后方空虚,他们岂会坐失良机?
届时,元军必会多路并进,猛攻我军各处防线!到那时,我军南北两线皆陷于被动,捉襟见肘,却再无机动兵力可供调遣!又该如何应对此等危局?施尚书可曾想过?!”
到底是统兵战将,邵荣这番分析,立足于最坏的军事可能性,有理有据,顿时让不少刚才微微颔首赞同施耐庵的官员陷入了沉思。
施耐庵刚才的想法确实有些异想天开,可于公于私都说得过,被邵荣当众驳斥,面子上有些挂不住,反问道:
“那依邵将军之言,莫非就见死不救,坐视高邮陷落,元军兵临扬州城下吗?”
邵荣自不是为了反驳而反驳,他见施耐庵仍不服输,意识到自己刚才的语气不对,稍稍放缓了语气,给出了自己基于战局的深入分析:
“殷从道将军守徐州、宿州等地,虽未满一旬,却是执行我军此前既定的方略,主动坚壁清野,非战之罪!此后淮东诸城望风而降,被元军快速突破,乃是张周根基虚浮,不得人心所致!
因而,江北形势看似急转直下,却不是脱脱善战,更不是元军攻无不克战无不胜。真要硬碰硬,元军这些年,可曾有旬日破坚城的战例?”
他顿了顿,语气带着一丝对张士诚的轻蔑:
“张周如今仅剩高邮一座孤城,已无退路!不战即死!在此绝境之下,方可能激发守军死战之心,也能令张周文武万众一心!
如此形势,那劳什子“诚王”若是连坚守月余时间都做不到,那此等不堪一击、毫无韧性的‘盟友’,我等救之何益?要之何用?”
“更何况。”
邵荣说得兴起,声音不自觉提高了几分。
“我军还有傅友德将军率万余镇朔卫精锐镇守扬州,城防坚固,粮草充足,难道是摆设不成?脱脱纵然能迅速攻破高邮,覆灭张周,可若不能继续突破扬州防线,他也休想踏入江南一步!
如今傅将军尚未告急,扬州稳如磐石,施尚书所言‘江北崩坏’,未免过于危言耸听了!”
阐述完自己的战局分析,邵荣转身,向石山躬身抱拳,给出了自己的结论:
“脱脱挟伪元朝廷余威而来,连下徐州、淮安等地,此刻兵锋正锐,我军此时若北上与之决战,胜则伤亡不小,不利于接下来的江南战局;败则局势不可收拾,陷入僵局则两线皆难。
臣以为,当下应以高邮、扬州坚城壁垒,先钝脱脱所部元军兵锋,耗其粮草,摧其锐气!”
他这段时间一直随石山在江南用兵,接着补充对江南元军行动企图的判断:
“江南诸部元军为策应脱脱,近期势必会加紧进犯我宁国、太平、杭州、绍兴诸府,以求拖住我军主力,使我等无法北顾。
我军当反其道而行之,依托有利地形,严密防守,并伺机主动出击,先集中兵力,歼灭或击残江南元军其中一部!
如此,既能打破其牵制我军的企图,又能削弱其在接下来的战术选择能力,待时机成熟,再抽身北上与脱脱决战,方可稳操胜券!”
邵荣的观点,逻辑清晰,考虑周全,已经比较接近石山内心的判断。
石山闻言,微微颔首,表示听到了,却依旧不急于表态。
他的目光继续在殿中巡弋,等待着更多的声音。
施耐庵此时已低头沉思,显然被邵荣有理有据的分析所说服,不再坚持要立即出兵。
户部尚书李善长手持玉笏,缓步出列,道:
“王上,诸位同僚,臣不通军务,不敢妄言兵略。然臣执掌户部,管着国家的钱袋子、粮囤子,只能从本分出发,陈述一二事实,供王上与诸位参考。”
李善长的声音不急不缓,平和而沉稳,顿时让邵荣和施耐庵营造的紧张气氛缓和了不少。
“自王上于今年三月率军渡江以来,我军历经大小数十战,方底定浙北诸府。战事连绵,军民实则未曾得到充分休整。如今大战再起,于地方恢复生产而言,影响颇巨。
臣近日仔细核查了浙江行省往年赋税簿籍,发现除太平、应天这两处我先取得的根基之地外,其余新附之府,如镇江、常州、杭州等地,今年秋税入库的数额,均远少于承平之年。
减少最多者,竟比往年少了近四成!臣又请奏王上,派人抽查了丹徒、无锡、昆山三处在籍良田各万亩,均发现有不少田地因战乱导致丁口流失而抛荒,抛荒最多者,三成有余!”
这一连串具体的数据,让殿中响起一阵低低的议论声。李善长乃总结道:
“国之大者,在祀与戎。然戎事之基,在于粮秣钱帛。综上,臣唯有一言:此战,宜速,不宜缓。最好能在来年春耕之前结束。否则,来年诸多善政施行,恐要再后延一年。”
他这番话,有数据,有分析,既点出了财政和民生的压力,又没有明确反对施耐庵的“速胜”观点,也未直接支持邵荣的“缓胜”观点,可谓滴水不漏,左右逢源。
李善长有心干出一些成绩以再进一步,担心战事迁延影响春耕很正常。但石山却不认为此战会拖延到影响春耕。
原因并不是他记忆中的那个“历史剧情”——元廷内部的倾轧会导致脱脱突然被贬。
毕竟,这个世界早已因他的到来而被改变得面目全非。
这个位面的脱脱,刚灭掉徐州,就接着打下淮东诸城,战绩可比原历史位面要“辉煌”太多了,足以威慑其政敌相当长一段时间。
更何况,石汉政权的强势崛起,也使得元帝妥欢帖木儿在考虑卸磨杀驴时,不得不掂量一下能否承受惩办脱脱而导致汉军直接北伐大都的巨大风险。
真正限制元军无法坚持到明年春耕的,是现实问题。
江北元军缺粮,这就限死了脱脱的进军节奏和战术选择。
而江南元军,此前剿灭徐宋政权未竟全功,也埋下了极大隐患。
根据最新情报,徐宋政权还有多部残军,其中声势最大的有两部,一部由徐寿辉统率,退入大别山区中,另一部则在名为陈友谅加盟义军头领带领,退入沔阳府湖区。
由于元军在平乱过程中杀戮过重,导致民怨沸腾,徐宋残部不仅没有被元军消灭,反而因大量流民投靠而恢复了部分实力。
据闻徐寿辉此番吸取了教训,正在精选兵马,加紧整训。
石山预料,一旦徐宋兵马再度出山,势必搅得湖广、江西两地天翻地覆。
元廷对地方的统治再迟钝,也不敢忽略尚未彻底平定的荆湖地区,至少一旦徐宋死灰复燃,湖广行省和江西行省元军肯定难以安心跟汉军在江东一直耗下去。
不过,这些情报真实性尚未核实,也不宜在今日常朝上公开,石山自然不会拿出来扰乱议题。
李善长退回班列后,礼部尚书夏煜整理了一下衣冠,出列发言。
“王上,臣有一虑。”
夏煜声音清朗,他更关注的是政治层面的长远影响。
“汉、周,分属两国。正所谓天无二日,民无二主。眼下迫于元廷压力,两国方可联手抗敌。然,一旦我军主力北上,浴血奋战,击败脱脱大军……请问诸位同僚,届时天下格局,又将如何?”
他顿了顿,让众人思考这个问题,然后自问自答:
“若脱脱此番雷霆一击,仍不能灭掉周、汉,甚至其大军反为我军所败!则元廷最后一点能拿得出手的威慑力量,便彻底烟消云散!
自此,元廷纵然还在,却已经失去了号令天下、收拾山河的能力!届时,天下形势必将由‘驱虏复汉’转为……诸侯争霸!”
夏煜的政治嗅觉还是很灵敏,指出了此战分划两个历史阶段,汉国的战略也必然因此而深刻改变——至少,战后驱虏复汉的口号就要慢慢淡化了。
“那张士诚,当初仅据高邮等五城,便敢僭越称王!试问,待元廷威胁尽去之后,此等野心勃勃之辈,可愿真心向王上俯首称臣?”
夏煜的担忧是汉国若费尽九牛二虎之力,甚至可能伤筋动骨才战胜元军,救下张士诚。
结果这个盟友不仅不会感激汉军,待到两国共同的外部威胁消失后,还会与汉国争夺生存空间,甚至待发现汉军的虚弱或破绽,还极有可能反过来噬咬一口!
毕竟,张周的地理位置被汉国完全封堵在江北一隅,几乎没有发展壮大的空间,张士诚但凡有点雄心,就不可能对身边的石汉政权没有想法。
夏煜虽未明言,但实际是支持邵荣的想法,希望暂缓救援高邮,借张士诚消耗元军兵锋,甚至……借脱脱之手,除掉这个未来的竞争对手。
“王上!”
就在殿中议论声渐起,各种意见交织之时,中书门下平章事刘兴葛开口,殿内顿时安静下来。
刘兴葛先向石山微施一礼,然后环视众臣,缓缓说道:
“臣闻古之善谋者,立自身而制天下,不为一时一事所惑。敢问诸位同僚,我等当前面临的主要矛盾,究竟是我国与张周争霸,还是……联合一切可联合的力量抗元?”
他将问题提升到了战略核心矛盾的高度。此言一出,施耐庵、邵荣、李善长、夏煜等人,无论持何种具体意见,都不得不凝神细思。
石山虽设枢密使、参知政事等人分权,以后还会不断扩大这一趋势,但刘兴葛贵为首相,他既然发言了,面子还是要给,石山乃道:
“平章所言,深得我心!”
他先肯定了刘兴葛立足自身应对风险挑战的观点,这也正是今日廷议,石山要统一的思想。
“我军主力此刻虽云集江南,与卜颜帖木儿等部元军对峙。然,天下一盘棋!”
石山起身,手臂在空中一挥,仿佛在描绘一幅巨大的疆域图,道:
“诸卿的眼光,绝不能只局限于江东一隅,更不能有江北、江南的门户之见!脱脱统合江北、江南诸路元军,号百万之众,气势汹汹而来!天下为之震动,诸侯为之战栗!
张周兵马节节败退,半月时间便只剩下高邮一座孤城!此等局面,我国若力有未逮,自不可能强替他人出头,也只能层层设防,被动阻击,以待天下形势再变。”
他话锋陡然一转,声音提高,充满了自信:
“可如今!我国明明兵精粮足,将士骁勇,诸臣尽心,仍有足够余力挽此狂澜!难道要坐视蒙元铁骑,在我淮南故土之上,肆意蹂躏我汉家百姓吗?!
若今日坐视不理,他日我等即便统一天下,又有何颜面去面对淮南万千泣血哀嚎的父老乡亲?!有何资格,宣称自己继承了华夏正朔?!”
这后半段话既是发自内心的民族情感驱动,更是未来汉国将要对外宣传的政治口号与道义旗帜。
当然,促使石山下定决心出兵淮南的真正核心原因,在于他的判断:
汉军确有实力在依托有利地形,牵制住心思各异、指挥不一的数十万江南元军的同时,还能抽调出部分精锐主力北上,利用内线机动的优势,解决脱脱这支看似强大、实则后勤堪忧的孤军!
至于具体战术,则正如邵荣所分析,在明知江南元军会全力牵制,且脱脱所部初来锐气正盛的情况下,任何合格的统帅都不会立刻以弱势兵力与之硬碰硬。
当务之急,是调整部分兵马,加强扬州傅友德所部,以此坚定张士诚死守待援的信心,将高邮变成消耗脱脱兵力和锐气的磨盘。
而且,施耐庵最初的意见,也并非全无可取之处。
待汉军在南线顶住卜颜帖木儿的压力,北线脱脱师老兵疲之后,石山便可亲率生力军北上,与傅友德、张士诚里应外合,大破脱脱主力!
届时,再挟此空前大胜之威,回师南下,江南僵局便可迎刃而解!
这比单纯在江南与元军在复杂地形上拼消耗,无疑更为高效,也更符合汉国速战速决的战略利益。
风险固然存在,但收益同样巨大。
夏煜刚才所言也指出了汉国即将迎来的战略转变,石山既然决意承担这份风险,便不会放过借此战彻底奠定汉国声望的绝佳机会。
他声音如同洪钟,在殿宇间回荡,带着一种开创历史的决绝:
“圣人云:‘受国之垢,是谓社稷主;受国不祥,是为天下王’!今日,蒙元举其所谓‘精锐’而来,目的只有一个——扑灭我华夏复兴的火种!
我等在此,并非仅为自救,更是要迎难而上,向天下所有仍在胡虏铁蹄下挣扎的汉家儿郎宣告——天命在汉!胡虏的气数,已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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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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