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人闻言点了点头，对这种情况也表示理解。

    虽然路明非对这位颇为神秘的周家家主感到十分好奇，但是作为客人在没有邀请的情况下，唐突的和对方见面，也有点不符合礼仪。

    他在周家还要暂待一段时间，和娲主总会有见面的机会。

    只不过刚转过身准备离去，“吱呀”一响，木门再一次被从里面推开，宽衣博带、华袿飞髾的少女从门内款款走出，面纱遮住了她下半张脸，只露出一双漂亮的眼睛，环视着众人。

    “是卡塞尔学院的贵客么？”

    少女开口，声音清冽淡然：“娲主说，在伏羲楼能碰上各位也是有缘，因此想要邀请几位一起去楼上喝一杯茶，共赏湖景。不知道几位客人有时间么？”

    路明非、苏恩曦和零几个人面面相觑，没想到这么快就收到了来自于娲主的会面邀请。

    中年人闻言也愣了一下，紧接着便急忙说道：“这怎么可以？外人想要拜访娲主，应该先经由族会……”

    话还没有说完，蒙面少女便已经开口打断了他：“娲主说，几位客人都是远道而来的朋友，朋友之间见个面，没必要那么麻烦。”

    “但是……”

    “还是说，高管事您想亲自跟娲主谈一谈？”蒙面少女清冽的声音骤然间变得冰冷，寒的像是瞬间低了好几十度。

    寂静。

    路明非不知道蒙面少女和娲主之间的关系，但是想来大概也是贴身婢女或者亲信一类的存在，一言一行传达的往往也是娲主本人的意志。

    虽然路鸣泽说过，周家内部并非是铁板一块，周家族会也像是卡塞尔学院的校董会一样各某其利，但是娲主毕竟是周家绝对的家主。即便是族会恐怕也不敢挑战娲主的权威。

    名叫周高的中年人脸色一变，也立刻朝少女低下头：“没有……既然这是娲主的意思，那我这边就先告退了。不打扰娲主和几位贵客的会面。”

    周高匆匆走了。路明非的目光从对方离去的背影收回，刚转过头，就看见少女漂亮的眼眸像是月亮般轻轻弯起，虽然面纱遮住了她下半张脸，但是依旧看得出来她是在微笑，伸出藕臂，对路明非他们做了个“请”的手势。

    路明非视线落在少女的手腕上，注意到了对方的手腕上也带着手链，只是手链和他手上的那根有些许的区别。他手上的那根手链上是一个钥匙形状的小吊坠，而少女手上的手链上则是铁索缠绕的盾剑吊饰。

    这座楼阁是木石结构的层叠式建筑，四开的门窗，可以看见楼阁外波光粼粼的湖面，重檐飞檐和雕梁画栋交织，墙壁上还有壁画和题诗。花纹繁复的铜柱位于楼阁的正中央，大概这就是支撑整座楼阁的主柱之类的，洋洋大观。

    此刻楼内似乎没有什么人，微醺的夏风从湖面远远吹来，穿过内堂时簌簌作响。少女领着路明非他们上了楼，路明非这才发现虽然每一层楼的格局都大致相同，但是功能似乎有所不一样。

    一层门窗四开，墙壁上满是壁画与题刻；二层三层则似乎是个藏书阁。因为踏上二楼的一瞬间光线就陡然幽邃了起来，书架上放满了书，看线编的书脊好像还都是些古籍，倒是很符合路明非对于这种古老家族的刻板印象。

    再往上走到通往四楼的楼梯处时，光线就又变得明亮了起来。

    蒙面少女在四楼的楼梯口前停下了脚步，转过身，面对众人微微欠身，再一次做了个“请”的手势。路明非知道他们已经到了。

    周璃点头微笑：“辛苦潇桐你带路了。”

    少女也微笑：“璃小姐客气了，都是分内的事情。”

    路明非想起来蒙面少女之前称呼那名中年男人为高管事，当时他还有些疑惑，周家内部怎么还会有外姓人。现在又听少女叫周璃叫璃小姐，也就忽然有些明了了。

    大概是因为周家的人全都姓周的缘故，如果用姓称呼对方为“周管事”或者“周小姐”，很容易混淆，一个周家不知道有多少个周小姐。所以才会用名字来称呼彼此。

    就跟《红楼梦》里贾宝玉不会叫贾二爷而是叫宝二爷，贾琏叫琏二爷，贾环叫环三爷一样。只有外姓的林黛玉才会被称呼林姑娘。

    路明非很懂礼貌的也朝少女轻轻点头，表示对对方一路领路的感谢。跟在周璃身后登上了四楼。

    红木的桌案，和同样是红木的交椅，水墨绘染的白菊纱帘垂悬在桌案之上。桌尾处还有煮茶用的炭炉和陶壶，这是间颇有古韵的雅室，雅室的主人自然也是优雅的。

    隔着白菊的纱帘，路明非隐约在纱帘后面看见了那道优雅绰约的倩影。

    周璃率先走到木桌前最前方的席位边，用眼神示意路明非他们落座。

    路明非看着桌边的四张座椅，硬着头皮在第二个座位、同时也几乎是纱帘后人影正对面的座位上落了座。零和苏恩曦依次在三、四席坐下。周璃最后才在首席落了座。从这里可以直接将整片湖面的景色都尽收眼底。

    “贵客们远道而来，本来应该在更加隆重的场合和各位见面的。”

    屏风后面的人开口，声音像是一阵风忽然间吹动银铃，带着几分拨动夏意的歉意：

    “不过最近临近中元祭的缘故，家族里事务繁忙，暂时有些抽不开身。所以才会推迟和几位正式会面的时间。刚才在楼上，刚好看见几位有想要登楼参观的意思，就让潇桐下楼邀请各位上楼喝一杯茶。不算正式见面，只算朋友小叙。没有唐突各位吧？”

    如果说刚才路明非还在揣测，那么现在他已经可以确定纱帘之后的女孩就是周家的家主娲主了。

    苏恩曦立刻笑着开口：“您客气了。突然登门叨扰，我们才想说不会唐突到您了吧？”

    娲主也笑：“刚好处理完了一些事务，打算在伏羲楼上欣赏湖景小憩一会儿再回去，正好和几位偶遇，也算是和各位有缘。”

    路明非静静的听着两个女孩的对话，发现路鸣泽会安排苏恩曦来给他当助理果然不是盖的，社交场合上的车轱辘话信手拈来。和娲主你一言我一语，气氛很快就活络了起来。

    名叫潇桐的蒙面少女这时候从后方走了过来，路过路明非他们时还轻轻点了点头，然后在长桌的最末跪坐下，取出茶叶投入陶壶，开始煮起茶来。不知从哪里拿出来的青花瓷的茶具看起来价值就相当不菲。

    陶壶里冒出咕噜咕噜的声音，路明非正襟危坐，眼睛不知道该往哪里放。

    和娲主的第一次见面，视线不看向对方的方向而是四处乱瞟的话肯定是非常不恭谨的行为。

    但是娲主虽然似乎是活了上千年，从年龄上来看当他太奶奶的太奶奶都绰绰有余，可归根结底也是一名女性，身影也像是少女。哪怕是隔着一层纱帘，可盯着别人一个女孩子看好像也不太礼貌。

    犹豫片刻之后，也只能把目视前方，视线落在娲主头顶上方几厘米的位置，盯着纱帘上的那几朵水墨绘画的白菊看。有点像是古人水墨花鸟画，上面还提着诗。

    这个时候娲主忽然开口：“路先生好像对这幅画很有兴趣？”

    路明非愣了一下，明白娲主注意到了自己刚才一直在盯着纱帘上的画看，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嗯……我看纱帘上的这幅画挺好看的，很生动。”路明非随便编了个理由回答。

    隔着纱帘，路明非隐隐看见娲主做了个眨眼微笑的动作，转头看向跪坐在桌尾煮茶的蒙面少女：“潇桐，客人夸你画的画很好看哦。”

    潇桐眼眸也弯落成月亮，一边动作优雅的将煮好的茶缓缓倒入青花瓷的茶杯里，一边礼貌的回答：“多谢明非少爷的夸奖了……啊，不好意思，在家里叫少爷小姐们的名字叫习惯了，下意识的对您也直呼其名的。实在是抱歉。”

    “没关系没关系。”路明非赶忙说道。他倒是不太介意这种小事，不如说明非少爷这个名字比起路先生什么的，反而让他觉得能够接受一些。

    虽然叫少爷什么的让他听起来像是个纨绔的二世祖，但是像周璃那样叫他路先生的话听上去又太显老了……他可还是个青春年华的高中生。

    “潇桐小姐很喜欢画画？”路明非觉得自己找到了话题，问。

    一来是为了转移话题；二来则是只让苏恩曦一个人在社交场合上应付周家的人，自己多多少少还是显得有点太像甩手掌柜了，毕竟他才是这一次任务的任务专员，苏恩曦和零都是自己的助理。

    潇桐款款走到众人身边，一一奉上茶：“明非少爷叫我潇桐就好。闲来无事打发时间而已，算不上多好的作品。”

    “是么？我觉得蛮好看的。”路明非说，小口嗫饮了一口茶，眼睛一亮。他虽然对茶一窍不通，但是光是从唇齿间的留香也能够喝的出来这绝对是好茶。

    娲主笑着说道：“是吧？我也觉得潇桐画的很好看，所以才特意把这幅纱帘悬在的这里。”

    从身份上名叫潇桐的蒙面少女似乎是娲主的侍女，但是从娲主的语气里，路明非倒是感觉到了几分……关爱？

    “明非。”

    娲主开口：“我直接叫你明非应该没关系吧？别的称呼好像都不太合适。”

    “没关系。”路明非回答，“我家的长辈都是直接叫我名字的。”

    虽然他真正在家里的长辈也只有叔叔婶婶就是了……打从他有记忆开始父母就没有回过家，连电话也不怎么给他打。大概校长也能算是他的长辈？毕竟是高祖路山彦的同伴，放在古代昂热大概算是他的世爷爷？校长对他也是直呼其名直接叫明非。

    “噗嗤”的一声，娲主忍俊不禁一笑，然后隔着纱帘用略带幽怨的语气问道：“我的声音听上去有那么老么？”

    路明非心说您的声音听上去倒是没有那么老，也就跟十几岁的小姑娘似的……可是问题是您老人家的实际年龄有那么老啊！

    周家传承几千年，你都是周家的家主……辈分估计都差不多跟我家那只小龙女算是一辈的了。

    不过娲主显然也没有真的埋怨路明非，她接着问道：“明非你们这次能够在周家呆多久，时间应该不着急吧？”

    路明非回答：“不着急。”

    “嗯，那就好。关于你们来这里的原因，我和贵校的校长昂热事前就已经交流过了。你放心，那截龙骨是明非你亲手从参孙的身上斩下来的，本来就是你的。按理来说我也应该尽快物归原主。”

    娲主说道：“但是中元祭期间，镜阁不能打开。因此也没办法取出参孙的龙骨。只能稍微耽误你一些时间，等到中元祭结束之后，才能将参孙的龙骨归还给明非你。”

    从娲主的话语里，路明非推断出“镜阁”大概是卡塞尔学院的“冰窖”一类的地方，专门用于存放学院珍贵的藏品。当初康斯坦丁的龙骨十字也是被校长存放在了冰窖。

    路明非的时间倒是不紧张，只是怎么说呢……依照他历来的经验来说，这种事情时间拖得越久就越容易迟则生变。

    校长也是的，早说周家这段时间在搞祭祀，就应该晚一点安排他来执行任务嘛!

    虽然出门执行任务不用上课，周园的风景也不错，荆楚派硬山搁檩式的建筑，比那些七七八八的人造古风小镇景色要耐看多了，当做是来修学旅行倒是也不错……但是没有女朋友在身边的修学旅行能叫做修学旅行么？

    忽然一声缥缈的钟声忽然从远方轻轻传来，让路明非想起来寺庙里报时辰时的钟声。

    不过马上他就注意到纱帘后面的倩影微微一动。跪坐在桌尾的潇桐站起身，走回到纱帘后。娲主用略带歉意的语气笑着说道：“今天聊的很开心，不过看来我们的闲聊只能到此为止了。”

    路明非想到刚才的钟声，明白这突如其来的逐客令大概是和刚才的钟声有关，回答：“您先忙。”

    “嗯。小璃，你再带着几位客人在家里好好转一转吧。”

    “是。”周璃回答。

    ……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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