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埂上，剑塔。

    两个人先回家洗了个澡，换了身干净的衣服，这才从村后的一条小路，绕过几片树林，来到了山梗上。

    剑塔所在的位置地势很高，可以俯瞰到整个村子，塔正好建在山棱上的一块不大的平台上。

    山棱剑尖的，如同未开封的剑刃，风吹来，剑刃破风，发出呜呜的低咽。

    剑塔下面是一个小院，院子里种着几棵松树，很是别致。

    塔檐八角之上挂着铜铃，风一吹，叮叮当当，清脆悦耳。

    塔有五层，高有二三十米，砖木混合结构，塔顶插着几柄铁剑，风吹日晒，早已生锈。

    塔底一座红漆大门，大门紧闭，门环上挂了一把大锁。

    “这塔，都没人守的么？”

    站在院子里，陈阳诧异的问道。

    “守？”

    杨波笑了，“深山老林的，谁还能来偷不成，而且，偷什么？偷剑意？那玩意儿能偷么？这塔可不是随随便便什么人都能上去的，在剑道上的修为不深，反而会受到塔中剑意所伤，真要是有人有那本事能进去偷点什么东西，派人守着也没用……”

    “哦？”

    陈阳挑了挑眉，“这里面，具体是个什么情况？”

    杨波抬头看了看，“剑塔共有五层，每一层都堆放有数量不等的剑碑，我们杨家历代在剑法造诣上达到意境的前辈，基本都会寻一块石碑，在上面留下剑道传承，这些传承，包括剑意和剑招，供后辈们参悟，久而久之，剑碑积累的越来越多，塔中汇聚的剑意就越强……”

    “这些剑意汇聚在一起，虽然驳杂，但毕竟同出一脉，对我们这些后辈有着很强的洗礼作用，相比其他剑修，更容易领悟剑意，陈阳，你应该知道什么是剑意吧？”

    说到这儿，杨波朝陈阳看了过来。

    他有点好奇，陈阳这么年轻，已经入了造化境，那他在剑道上的修为到了什么层次呢？

    剑意这种东西，可不是随便什么人，轻轻松松就能参悟的，对剑道天赋的要求很苛刻。

    陈阳微微颔首，并未多言，只是示意他继续往下讲。

    杨波说道，“我自认在剑道上，也有一些天赋，残虹剑法练得炉火纯青，勉强摸到了剑意的门槛，但就算是我，也只能在第一层转转，第二层，我都不敢踏入……”

    陈阳抬头看了看，“这塔里，每一层还有区别？”

    “那是当然！”

    杨波点头说道，“越往上，留下剑碑的强者剑道修为越高，剑意越强悍，第二层，也就我们族中的灵境强者，以及部分初步领悟剑意的族人能够上去，听他们说，二楼的剑意，已经能够化剑气伤人……”

    “而第三层，目前而言，只有我大爷爷上去过，听他说，第三层中的剑意，都能凝出人形与人对砍了，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至于第三层以上，就连我大爷爷都没有上去过，上面是什么光景，只有在族中典籍上记载，据说第四五层中，剑意能将人拉入真正的意境领域，直接对意识进行杀伤，但那是什么样的境界，我想象不到……”

    ……

    杨波说到这里的时候，脸上写满了憧憬。

    “三层以上，没人上去过？”陈阳表示怀疑。

    “倒也不是。”

    杨波摇了摇头，“有些人还是能够上去的，毕竟，剑塔修建到现在，几百年的时间，少不了修缮和打扫，不然早就塌了，每个月都会有人进去打扫和检查，但入塔之人，只能是没有修为的普通人，而且还是要对剑道没有半分兴趣和领悟天赋的族人……”

    听他这么说，陈阳心中对面前这座剑塔更期待了几分。

    可别让我失望！

    说话间，杨波已经走上前，拿出钥匙，将塔门上的大锁打开，领着陈阳走了进去。

    塔中，第一层。

    空间不小，有上百平米，地面是三合土的，周围的窗户是封着的，光线不算特别好，但现在是白天，并不影响视物。

    大大小小的石碑，围了半圈，全都靠着墙放着，每一块石碑的旁边，都有一块小小的石台，有部分石台上，插着宝剑。

    这些剑，大多配着剑鞘，品质不怎么样，不少都有了锈蚀的痕迹。

    “这些便是剑碑，每一块都有它的主人。”

    “你别看这石碑上只是普普通通的刻字，有些更是凌乱的像是狗刨一样，但其实都是我们祖上达到意境的剑道前辈用剑意所刻……”

    “只要有剑道天赋的人，仔细观摩这些剑碑，便能从这些碑文的笔锋之间，领悟到前辈的剑意和剑招，受到剑意洗礼，你可以随便挑一块看看……”

    “另外，旁边这些剑，都是这些先辈们生前用过的剑，死后弃在此处，如果有后辈喜欢的，便可以向族中申请取用……”

    杨波像是博物馆的工作人员，详细的给陈阳介绍着塔内的情况。

    陈阳的目光扫过这些石碑。

    一共怕是有六七十块，石碑经常有人维护，保存得还算完整，石碑上刻着的，多是一些诗词、佛经、道典的部分句子，还有一些可能生前比较自恋臭美的，干脆就刻着自己的名字。

    有的中规中矩，有的龙飞凤舞，有的凌乱的都认不出来，甚至有一块碑，刻的还是特么的外文。

    陈阳一眼望过去，以他在剑道上的修为，不难感受到这些字中蕴含的剑意。

    不过，这些碑文上的剑意并不强烈，根本不足以和他自身的剑意产生共鸣，更不用说对他有什么帮助了。

    “这块剑碑……”

    陈阳指了指左手边角落里的一块剑碑，上面刻着一串字母。

    “how  are  you！”

    能把字母都刻出笔锋来，也算是人才了，这块石碑的存在，多少有点鸡立鹤群，太显眼了些。

    杨波笑道，“这是百年前，我们家一位太曾叔祖留下的，那个时候，刚刚新思想，新思潮，据说这位太曾叔祖还出海留过学……”

    难怪了！

    陈阳觉得有些好笑。

    杨波道，“你看哪块石碑顺眼，便在哪块石碑面前静坐观想，我去外面等着，不打扰你。”

    陈阳摇了摇头，指了指头顶，“能上去么？”

    “哦？”

    杨波稍微一怔，讪然道，“上是可以上，但二楼的剑意，已经可以显化伤人了，我只能蒙着眼睛带你上，不然，可能会被伤到……”

    以他的修为，还只能在这第一层混，至于第二层，杨波暂时还是不敢想的。

    放在他们杨家，能上二楼的，也只有两位灵境和一些在剑道上造诣颇深的老辈子。

    “能上的话，我自己上去看看，你在这儿等着就行。”陈阳说道。

    “这……”

    杨波道，“要不，我让我爷爷来带你上去，不然，你要是在上面被剑意伤到，我可无从知晓，而且又没法上去救你……”

    “不必。”

    陈阳摇了摇头，“这第一层的剑意，对我来说，没什么帮助，你在这儿等着就行，不用麻烦其他人……”

    “哦，好吧。”

    杨波讪讪的点了点头，似乎这时候才想起来，陈阳已经是造化境的存在，“那我在塔外等你，你要是遇到危险，就大声喊，我能听到！”

    造化境虽然强悍，但他大爷爷杨文广也是造化境，以杨文广的剑道修为，也才勉强上到第三层，他可也不认为陈阳在剑道上的修为能有杨文广深厚。

    毕竟，杨文广可是快百岁了。

    “行。”

    陈阳有些哭笑不得，当下点了点头，便往上二楼的楼梯走去。

    ……

    ——

    剑塔二楼。

    格局和陈列与一楼差不多，剑碑的数量也和下面的差不多，唯一的区别只是光线要比一楼稍微好一些。

    陈阳来到二楼的中间位置，目光扫过一圈，很快便感受到了这些石碑上的剑意存在。

    如果说第一层剑碑上的剑意，是剑意萌动的初级阶段，那么这第二层剑碑释放出的剑意强度，已经达到登堂入室，剑势如虹的境界了。

    当初余怀真给陈阳传渡之时，曾经给他讲过，剑意修为有五境。

    一境初窥门径，剑意萌动初成，剑招可信手拈来，搏斗之间，剑意可动摇对手的心神。

    二境登堂入室，剑意小有所成，剑意灌注剑招，剑势如虹，已有几分剑威。

    三境炉火纯青，剑意通明，悟出几分剑道真意，可于剑招之中赋予自身情绪，剑意迸发之时，能引得其他剑器产生共鸣。

    到了三境以上，可就有些夸张了。

    四境返璞归真，剑意化域。

    剑意展开，周围空间自成剑域，领域内的万物都可为剑，无穷剑招，信手拈来。

    到了这一境界，剑意强大浩瀚，已经可以凝聚成剑魄，化形伤人。

    五境天人合一，超凡入圣。

    据说到了这一境界，剑意已经可以沟通天地，引动天象，以自然伟力伤人。

    至于再往上，还有没有什么境界，便未可知了。

    余怀真的剑道修为，在第三境，剑意通明的境界。

    而陈阳现在，虽然受了余怀真的传渡，这段时间操练下来，剑意修为倒是进入了第二境。

    大概在第二境中期的样子，二境登堂入室，剑意小有所成，施展剑法之时，已有几分剑威。

    这第二层的剑意强度，大概也就在这个层次，相当于同阶强者留下的剑意。

    这些剑意，对陈阳来说，帮助也不大，只能算是可供参考。

    不过，数十道剑意汇聚在一起，这个量可就有点大了。

    陈阳站在塔中间，并没有单个去看某块石碑，而是直接将元神展开，所有石碑一起参详。

    这样做的后果就是，数十道剑意从石碑中释放，陈阳自身的剑意立刻被勾动。

    脑海中，一瞬间浮现出大量的画面，无数剑光从各个角度，铺天盖地的朝他斩来。

    精神世界内，陈阳却并不惊慌，他立刻释放剑意，手中划出三尺长剑，施展剑法，与这些剑光战在一处。

    塔中，陈阳静静的站着，仔细看的话，在他的眸子上，似有道道剑光倒映，闪动的都是各种精妙的剑招。

    杨家的残虹剑法。

    这些剑碑上释放的剑招，基本都是杨家的残虹剑法，陈阳自然也用残虹剑法应对。

    都是同境界的剑道修士所留，但也毕竟只是残留剑意，虽然数量够多，群挑陈阳，但是，陈阳以一敌多，并没有太大压力。

    时间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陈阳身上剑意陡然一增，霎时间，精神世界内，那漫天的剑影，迅速崩溃，消失无形。

    陈阳回过神来。

    看了看时间，才过去五分钟。

    但在精神世界中却好像过了好久一样。

    感受到自身剑意的增强，陈阳不由得一喜。

    刚刚在这些剑意的洗礼下，应该已经提升到了二境后期。

    “嚯，这么强的么？”

    陈阳环视一圈，数十块石碑静静的陈列着，其中剑意已经无法再对他造成任何影响。

    仅仅只是一次参悟，便让自己跨过了那临门的一脚，从二境中期，突破到了二境后期。

    三楼不知道会是什么样的光景？

    不出意外的话，三楼的剑碑，应该是杨家祖上那些达到三境剑意通明境界的存在所留。

    上去看看，说不定，能帮自己进入三境呢？

    陈阳心中很是期待，毫不犹豫，直接往三楼走去。

    很快来到三楼。

    还是一样的格局，只不过，这里的石碑数量，要比下面两层都少一些，有四十多块。

    这一次，陈阳可不敢草率的像在二楼一样，直接全部一起参悟。

    剑意通明境强者留下的剑意，有多强，他并不清楚，还是先衡量一下再说。

    当下，他随便找了一块剑碑。

    剑碑之上，刻着“长河落日圆”五字。

    用剑器所刻，笔力苍劲，笔锋凌厉，陈阳目光凝视其上。

    剑意交感，骤然之间，精神世界一阵翻腾，眼睛一闭，整个人像是站在了一条奔流不息的大河边。

    放眼看去，茫茫无尽，皆是荒原黄土，一轮夕阳悬挂在天边，被尘烟所掩。

    苍凉，孤寂，孤独……

    莫名的情绪萦绕心尖，陈阳只感觉胸口有点堵得慌，有种不知所谓的情感，迫不及待的想要抒发。

    “唰！”

    便在这时，落日之下，大河之上，骤然落下一道残虹，瞬间朝着他斩了过来。

    剑意！

    这时候，陈阳才反应过来，自己还在参悟剑意。

    “嘭！”

    塔中，陈阳突然跌退数步，骤然清醒了过来，嘴角溢出了一丝鲜血。

    居然被碑中剑意所伤。

    陈阳面色微红，擦拭了一下嘴角的血，感受了一下，伤的并不重。

    但自身剑意却略微有所提升。

    这就是第三境么，剑意通明，赋予情绪，果然厉害。

    直到现在，陈阳都还能真切的感受到那种长河落日意境中的苍凉孤寂感。

    调整了一下情绪，陈阳眸光热切，又重新看向面前的石碑，继续交感参悟。

    很快，精神世界之中，又出现了那一副长河落日的景象。

    片刻之后，剑光出现。

    陈阳再次被击退，骤然清醒，从意境中脱出。

    只不过，这一次，稍微好些，没有吐血。

    再来！

    陈阳一副不信邪的模样，继续在石碑前参悟。

    一次又一次的参悟，一次又一次的被碑中剑意从意境中击出。

    不过，进步还是很明显的，至少，每一次坚持的时间，都比上一次要长一些。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尝试了多少次，终于在又一次的尝试之后，这一次，陈阳彻底的立住了。

    意境之中，不再受剑意情绪的影响，那一道道骤然出现的残虹剑意，陈阳已经能够从容化解。

    脑海中，长河落日的景象迅速消失，陈阳再一次从意境中脱出。

    不过，这一次，不是被赶出来，而是他自己主动退出。

    这一瞬，陈阳感觉自己的剑意像是得到了某种升华，明显又提升了很多。

    虽然到剑意通明的境界还有距离，但是这距离应该已经不远。

    陈阳深吸了一口气，调整了一下心态，当即转向旁边另外一块剑碑。

    碑文上写，“残阳铺水半江红，瑟瑟秋波入晚空。”

    继续！

    陈阳立刻绽放剑意，与之交感。

    “古道西风瘦马嘶，残阳如血染荒陂。”

    “落日满禅房，但余钟磬音！”

    ……

    同样的剑法，不同的剑意，不同的意境，不同的情绪，不同的感悟。

    陈阳连着感悟了数块剑碑，同样是一次又一次的被剑意击出，一次又一次的继续感悟。

    但随着他的剑意提升，渐渐臻入二境圆满，对于这些剑碑的参悟也越来越轻松。

    虽然是三境强者留下的剑碑，但毕竟只是剑意，并非本人执剑，对二境后期的剑修并没有太大的杀伤。

    “呼……”

    从又一块剑碑的意境中出来，陈阳长吁了一口气。

    脸上带着一丝失望的神色。

    领悟了多块剑碑，他的剑意修为已经二境圆满，但始终无法跨入那一步，进入三境剑意通明的境界。

    这让他有些恼火。

    三楼的剑碑显然不具备让他进入三境的可能，或许，得上四楼看看。

    可是，四楼是四境强者所留的剑碑，对他来说，恐怕会有极大的危险。

    陈阳犹豫了一下，或许，还有另外一个办法。

    他环视了一圈，质量不够，那就数量来凑，就像在二楼一样，所有剑碑，同时参悟。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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