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的三爷，看上去情绪有些低落，而且……这样的情绪不像是装出来的。

不过三爷不说，我也不好问。

他只是简单的让我吃菜喝酒，我也不拘束，拿起筷子就吃。

这些鱼是三爷今天刚钓上来的，果然很新鲜，味道也不错，而且那一锅鱼汤，尤其的味道鲜美，我一口气喝了一大碗。

三爷看着我，直看到我吃了半天，才开口问了一句：“今天接手的事情怎么样？顺利么？”

我立刻放下手里的筷子，正色道：“还算顺利，之前那块地方空了很久，虽然有我们的人控制，但是上面没有人领头，帐目乱了一些，我查出来有人中饱私囊，还有人吞了收帐来的钱没交给公司……”

“哦？那这些人你怎么处理了？”三爷似乎很随意的口气问了一句。

“没处理。”

我眉毛一扬：“我当众把账本烧了。”

“……”

三爷有些复杂的看了我一眼，似乎叹了口气，然后缓缓说了四个字……

“后生可畏！”

气氛有些凝重了。

我看着三爷，没说话，眼神很平静。

“你做得很对。”

三爷终于笑了一下，他似乎笑得很奇怪，笑过之后，又突然道：“甚至比我想象得还好。”

看见我想说话，三爷却拦住了我，自己抢先道：“你的策略很对头，你刚去，如果一下就杀人立威，恐怕非但立威不成，还把下面的人都得罪了。”

“杀人容易，收心难啊……你做的很好……很好……”

然后，三爷缓缓的给自己斟满了酒，又给我也倒满，我们两人都一饮而尽。

三爷地咳嗽了两声，我皱眉，低声道：“三爷，您别喝了。”

“不妨事的。”

他笑了笑，眼神里带着感慨：“今天不同的。”

休息了会儿，三爷看着我问道：“你知道我今晚喊你来地用意么？”

“嗯。”

我点头：“您一定是有什么事情吩咐我去做？”

三爷叹了口气，没有直接回答我的问题，却忽然说了一句貌似不相干的话……

“段坤死了……”

他的这句话，似乎是叹息一般说了出来，带着无限的感慨，甚至还有几分伤感在里面。

“段坤死了……”他重复着这句话，轻轻摇了摇头，缓了缓才继续说道：“我身边的人，能力最强的就是你了。”

“其他的，老的老了，走的走了，年轻的，小龙还太嫩，托尼又要留在老九身边照顾他……”

“只有你，做事情很有分寸，知道进退，性子也磨砺得到了火候了。”

我没说话，静静的等着三爷的下文。

“我原本是想把汽修厂交给你的。”

三爷似乎是安慰我一样，继续说道：“现在年轻一辈的人都服你，你也是很合适的人选，但是你毕竟年轻……资历么，也浅了一些，所以我……”

“三爷！”

我打断了他的话，抬起头来看着他，正色道：“我没有奢望过能接手修车场……”

“我张桓刚来加拿大的时候孑然一身，背着一个包来投靠您。我在这里才不到一年时间，只能算一个新人……您说这些，实在是误会我了。”

顿了一下，我缓缓道：“老黄带了我们一帮兄弟多年，我也是很尊敬他的，您放心，我不是不知道好歹的人。”

“嗯。”

三爷很满意的点了点头：“你能明白就好，我只是担心你会想不通。”

他看了看我的肩膀：“你在越南受了伤，好些了么？”

“好多了。”

我笑道：“一点小伤，很快就会好的，只是伤口愈合还要等些日子。”

看了我两眼，三爷眼神里有些琢磨不透的东西。“好吧，你把地盘上的事情交待一下，过两天，你陪我去一趟多伦多……”

“我带你去见一见地狱天使的索林先生，现在越南人的事情摆平了，我们的交易也不能耽误下去了。”

“好！”我立刻点头。

不过我心里还是有些奇怪。

按照常理说，我原本对于和地狱天使的交易，已经不报什么希望了。

如果三爷已经有些猜忌我的话，不可能再把这么重要的事情交给我来做了……

如果说之前他这么安排，只是为了给段坤施加压力……那么现在，已经完全没必要了。

可是为什么……

我知道这问题，是不可能从三爷这里得到答案的，只能靠自己琢磨了。

我和三爷又喝了两杯，他打了个哈欠，微笑道：“好了，年纪大了，晚上就难免瞌睡，我知道你今天也一定很累了，我也不留你了，你回去休息吧。”

“这两天没什么事情不用来见我了，汽修厂那边，我已经吩咐老黄了，有什么需要，你自己和他说吧。”

我立刻站起来告辞，可是我刚走到门口，却忽然冷不丁听见后面三爷低声的问了我一句……

他的声音很轻，甚至还有些微微的颤抖，里面带着无限的感慨，还有几分……悲伤？

“阿坤他……”

三爷的声音隐隐的颤抖：“他死的时候……痛苦么？”

我愣了一下，回头看着三爷。

他的脸色似乎瞬间苍老了很多，眼角的肌肉隐隐颤抖，眼神有些浑浊……

我立刻深深吸了口气，尽量用我最平静的语气回答：“他……当时过程很快，他死的时候全身麻痹……没有受到什么痛苦。”

我心里暗暗叹息。

的确，段坤是中了蛇毒死的，那种毒质是让人神经麻痹，的确没有什么肉体的痛苦……但是心灵上，就不好说了。

三爷点了点头，他闭上了眼睛，仿佛自言自语一般：“那就好……那就好……”

我看着他，此刻的三爷，似乎不像是一个叱咤风云，威震一方的黑道枭雄，他的身影有些伛偻，就好像一个苍老的老人。

我走下船的时候，看着满天星空，也忍不住长长的叹了口气。

或许，三爷心里也并非是无情吧！

毕竟段坤也跟了他二十多年，当年也为他出生入死……而亲口下令杀死自己曾经最信任的人……我摇摇头，没有继续想下去了。

三爷的那个位置，也不好坐啊。

小猪那个小伙子开车送我回去，一路上的时候，他一面开车，还悄悄的打量我，看着我的时候，眼神里带着几分崇敬。

我对这个小子有些好感，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三爷这两天可能心情不好，你们辛苦点吧。”

到了地方，我正准备下车告辞，小猪却忽然喊住了我。

“桓哥。”

“怎么了？”我笑了笑。

“嗯……”

他犹豫了一下，低声道：“今天在海上的时候，我好像看见三爷一个人……坐在那里掉眼泪。”

我没说什么，点头离去。

人，毕竟都是感情动物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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