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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章 磨了五年的神剑


“恭喜景和,自此便是清白之身,再不受那些肮脏之语的羞辱了!”

    临安公主府中,李祺、解缙、陈英三人围着酒炉坐在席旁,李祺的弟子王艮和李显穆在一旁侍奉。

    时节已然是冬日了,外间飘着些雪,屋中炉上温着酒,酒香逸散,轻舟已过万重山,端的是好生惬意。

    解缙感慨着,李祺从前虽然通过自己而得到了世人的敬仰,可他父亲是个名列逆臣录的逆臣,每每还是会让李氏脸上无光,甚至不能光明正大的祭祀。

    李祺微微点头,“只是时人怕是要从中揣摩出些许圣上重用北人的圣意了。”

    虽然朱棣为韩国公府平反是因为李祺的功劳,但李祺对外自然不这样说,他将此事归于皇帝看重他北人领袖的身份。

    不知内情之人,自然是相信的。

    解缙略一沉吟,“与其说是北人,不若说是只贬斥旧元的江浙行省,至少江西未见影响。”

    众人皆称是认可解缙此言。

    当今陛下建极以来,礼仪册封大事便一件接着一件,可无论是册皇后、诸妃,亦或封赏诸勋,皆与百姓乃至于百官,无甚大的干系,无非是大明换了一批外戚勋亲。

    至于诸王事,亦早有所料,民间不过几句牢骚。

    自三皇五帝以来,这煊赫迷人的权力场中,便是诸党林立,争斗不休,而党中亦各有派系,你方唱罢我登场。

    纵然同为江南,可江西、浙东不合的,北人中,河南河北、山东、山西、关中,更是裂成一地,只有面对南人时才会短暂同心合力。

    是以朝野内外真正在意的,一是新朝的人事安排,这是各党各派切身的利益,二是皇帝的执政路线,这是未来朝堂争斗的旗帜。

    而在这种情况下,皇帝命大理寺卿陈英重审胡惟庸案,若是有冤屈之家,当为之平反昭雪。

    这个消息顿时让整座京城沸反盈天!

    时人都知道陛下看重李祺,否则当时于宫中问罪天下时,李祺也不可能和靖难功臣一起站在皇帝身后,可他们万万没想到皇帝竟然愿意为李祺,推翻先皇帝的决断!

    可这是为何呢?

    唯一的可能便是,自方孝孺死后,天下鸿儒中再没有能和李祺分庭抗礼者,皇帝看重他于士林中的身份地位,又兼着北人精神领袖的身份,想要借此抬举北人!

    这般想来,便颇为合理。

    燕王靖难功成,又岂是简单的朱家内部换了一个皇帝?

    其所牵连的范围实乃极广。

    大明之所以建朝以来,便南重北轻,其原因一共有二。

    其一,南人数量十倍于北人,又兼着文化昌盛,自然是人才辈出,北人不敌实属正常。

    便是李祺一直打压南人,可他唯一的学生王艮便是江南人,他的好友解缙也是江南人。

    这就是现实,十万里挑一出来的超级天才就是比万里挑一的普通天才强的多,李祺不可能为了打压南人,而将人才弃之不顾。

    其二,北人资历不够,大明乃是唯一一个北伐得国的王朝,北人被纳入大明统治的顺序太过靠后,按资排辈,朝中高位早已被南人把控,北人自然就要屈从。

    这不是大明一朝如此,汉唐以关中压关东,亦是如此道理,大抵龙兴之地、京城之地,必然重要于其他地区。

    毕竟若是将天子脚下的百姓逼反,那皇帝岂不是危在旦夕,是以历朝历代都会相对善待京畿。

    可如今燕王靖难功成,堪称天地反覆!

    永乐陛下乃是自北边而来,于是那从龙显贵的勋亲、军队中盘根错节的将领,便皆是北方人,再加上陛下为韩国公府平反,那便是要重用李祺这位北人领袖。

    陛下不信任南人之意,昭然若揭,皇帝要以北制南之意,路人皆知!

    “方孝孺虽然已然伏诛,可其门生广布四海,那是自元朝时便积累起来的底蕴,很是不凡。”

    陈英自王艮手中接过酒樽一饮而尽,皱眉沉声道:“让他们就这样放弃操持数十年的士林权柄,绝不可能。

    若非方孝孺被定以大逆之罪,让他们气短,早就在朝中和士林中鼓噪了。

    现在为公府平反漏了破绽,他们本就一向仇视景和,定然会借着公府之事发难,或者说已然发难了,据我所知,已经有大臣和学子上书反对。

    陛下甫一登基,便掀翻先皇所断之狱,且是胡党这种谋逆大案,也确实落人口舌。”

    王艮闻言颇有些愤然道:“若不是方孝孺那匹夫纠集门生,乃至于动用公权,老师早已立地成圣了。

    纵然他使那些阴诡手段,亦不能阻止天下人向往老师之道,这便是萤火岂可与皓月争辉乎?”

    李祺和方孝孺一脉的仇怨结的那可太早了,二人不仅有私仇,还有大道上的争夺,方孝孺是李祺的阻道之人,李祺则是破方孝孺天下鸿儒金身之人,堪称是不死不休的宿敌了。

    作为李祺的学生,王艮这几年受到的打压不小,在历史上他本该在建文二年高中榜眼,而现实是他落榜了。

    这场争斗在建文年间是方孝孺小胜一场,可还是李祺笑到了最后,方孝孺魂归黄泉,李祺则深受重用。

    “尔曹身与名俱灭,不废江河万古流。”

    李显穆反而很是平静,“孔圣生前周游列国而不得重用,孟圣生前亦数次说齐宣王,最终只能讲学传承。

    父亲的大道学识举世公认,不是一两个小人所能够埋没的,如今光照霞帔,便是父亲登九重圣阙之时。”

    “好儿郎!”

    解缙肆意大笑道:“景和兄这一子、一弟子,俱是人中龙凤,实在让人艳羡。”

    王艮先是高兴,而后连忙道:“显穆乃是天圣,我不过凡人而已,可不敢和显穆并称。”

    王艮乃是奇才,自小便是神童,纵然在江南这种卷王遍地的环境中,他也是人尖子,但见过李显穆之后,方知山外有山,人外有人,倒是更加谦虚谨慎了。

    “小辈儿郎说一些盛言狂语,倒是颇有意气,只是方党攻讦一事,终究要解决。”

    李祺眉宇间已然生出丝丝杀意,“谁也不能阻拦我李氏平反之事!”

    本来是准备平反后再处理方孝孺身后名之事,如今看来这两件事倒是能一起办了。

    “方党之事,我早有预料,应对之策,亦早已列于心中。”

    众人皆知李祺一向足智多谋,俱放下手中酒,望向李祺。

    “愿闻其详。”

    屋中炉火正旺,锅中躺着羊肉,院中有片片雪花凋落,风声呼喝而过。

    “很简单,重修元史!”

    解缙和陈英皆是愕然之状,“重修元史?”

    《元史》的情况,他们自然都是知道的,先皇帝为了尽快对元朝盖棺定论,所以元史修的极快,导致元史的史实错漏百出,连人名有时候都对不上,修完后就直接扔在了翰林院、藏书馆还有宫里,除了日常维护外,根本没人去打开看那堆垃圾。

    “正是重修元史!”

    李祺道:“先秦时期,孔圣笔削鲁国史书以作《春秋》,为了是正王道,修史的作用便在于定正统,明人心。

    缙绅,江南文人在元朝时,极其兴盛,元朝宽松,大明又废除了儒户世袭制度,故而江南时常有人怀念元朝,是否如此?”

    天下人都知道李祺是元史大家,当初在朝廷之上,李祺便是用元史将李原名逼的退无可退。

    解缙沉声道:“江南的确有人怀念儒户制度,攻讦朝廷不善待读书人,方孝孺那一脉的根本便是昔日的万余江浙儒户。”

    众人一时默然。

    元朝不盛行科举制度,这被很多人认为是元朝不崇尚儒学的表现,但实际上是因为,元朝在江南有专门的儒户制度。

    儒户类似于军户、民户、匠户、乐户等专科人才,朝廷规定世世代代读书,然后担任元朝官吏。

    儒户可以免徭役,即便大字不识,只要是儒户,就能世袭官职。

    这种儒户制度催生出了盘踞江南的士大夫家族,他们在元朝只需要钻研儒学,免于劳作,接受供养,世代相传,这种特权某种程度上,也是如今儒林南强北弱局面的催生者之一。

    蒙元的整套制度和唐宋时期,太过于不同,导致进入明朝后,大明一半以上的政治问题,都可以追溯到蒙元统治时期,是蒙元的历史遗留。

    “景和,怀念元朝和重修元史又有什么关联呢?”

    解缙和陈英皆是满脸疑惑,为了正人心去进行修史这么繁琐庞杂的工作,未免太过于得不偿失。

    李祺径直对二人抛出一枚重磅炸弹,“看来你们都没有读过宋濂主编的元史。

    在元史列传第二十五的脱脱传中,有这样一段话——‘师次济宁,遣官诣阙里祀孔子,过邹县祀孟子。十一月,至高邮。辛未至乙酉,连战皆捷。分遣兵平六合,贼势大蹙。’

    平六合的那个‘贼’,是先皇帝!”

    李祺话音未落,解缙和陈英手中的酒杯就已经跌落,发出“当啷”的金属碰撞之音。

    二人根本来不及擦拭,惊骇莫名,解缙满脸苍白,陈英、李显穆和王艮亦是骇然变色。

    仅仅这一句话,二人就已经仿佛看到了尸山血海,看到了人头滚滚。

    他们根本就不敢相信自己所听到的。

    把开国皇帝指为贼?

    就算是修元史再不重视,也不能这么修吧,这怕是心中就是这么想的,而后下笔的时候便没察觉出有什么不对!

    这是老寿命上吊,嫌命长吗?

    “景和,此言当真?”

    李祺轻声道:“是真是假,到宫阁中一看便知,怎么可能有虚假,元史中这样的错漏之处,何止一处?”

    解缙几乎脱力般跌坐下去,李祺既然这么说了,那此事自然便做不得假,可他还是不敢也不能相信。

    “元史的总裁官是宋濂和王祎,他们二人纵然心怀奸刻,但皆是饱读诗书,在景和你不曾悟道之前,也曾经为天下士子之冠,是名副其实的大明文宗,怎么会犯下这么低等的错误!”

    陈英只觉手都在抖,即便知道李祺不可能胡说,却依旧不敢置信。

    宋濂、王祎啊!

    在李祺没出现之前,是当之无愧的儒学宗师,士林之首,大明文坛盟主。

    他们就算是闭着眼去修史,也不可能犯下这么大的错漏啊,结果真的就留下了这么大的破绽,足以让九族为之陪葬的破绽!

    只要是个智商正常的人,都知道这件事一旦捅到皇帝那里,当初参与修元史的一众人,皆是满门抄斩甚至夷灭三族的结局。

    解缙颤颤巍巍的吐出一句话,“不仅宋、王二人,参与修编的那些人,可都是江南士人冠冕之尊。”

    若是都死了,江南士林必然损失惨重。

    即便是不走到那一步,方孝孺一脉也绝对是逃不了的。

    陈英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二人被震得一愣又一愣,望着平静淡然的李祺,心中不由升起一丝敬畏来。

    李祺无论是学识,还是谋划,都让二人心悦诚服,若非家族拖累,他早就该高居庙堂之上,俯视天下了!

    解缙将震骇强压下去,也瞬间想明白了今日李祺邀请他的目的,略一踌躇犹豫后,轻声道:“景和,此事交于我吧,我是翰林学士,整理元史在我职责范围之内,最适合做这件事。”

    李祺微微点头,“那就麻烦缙绅了。”

    三人心中都明白,作为江南士人的一员,解缙需要一份够分量的投名状,再没有什么比此事更合适的了。

    解缙表态后,陈英也附和道:“既然缙绅愿意上秉,英也不能落于人后,我会附从上书严查,我主管大理寺,在这方面权限更大,可以要求刑部加重、加严,尽量多牵连一些人进来。”

    作为九卿之一,在这种注定掀起的大案中,陈英拥有着掌握人生死的权力,平平淡淡的一句话,便是尸山血海。

    李祺望向窗外。

    “今夜的雪有些大了,竟能裹一层白,倒不像是应天,而像是北境。”

    寒风呼啸,不若心冷。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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