卯时三刻的梆子声刚响，谢昭珩便听见院外传来清越的鹤鸣。

他正替苏小棠系着腕间的红绳——昨夜她翻来覆去总把绳子蹭松，此刻睡梦中还攥着半块化了糖霜的橘子糖。

窗纸被风掀起一角，冷意裹着鹤羽的腥气钻进来，他刚要去关窗，便见那只雪羽鹤扑棱着落在檐下，爪间坠着块青冥派特有的玄铁令。

"谢师兄。"送令弟子的声音隔着院门传来，带着几分拘谨，"掌门说，外门之人不得久居核心峰的规条，您该是记得的。"

谢昭珩的手指在红绳结上顿住。

腕底的温度还残留着苏小棠掌心的软，她睡觉时总爱把整只手蜷成小拳头，像只护食的小兽。

他垂眸望着她睫毛在眼下投出的小扇子，喉结动了动，到底伸手接住那玄铁令。

令上刻着的字刺得他眼疼：三日内立临时契约，否则苏小棠逐出山门，谢昭珩自请去罚峰面壁。

"知道了。"他的声音比平日更冷，送令弟子打了个寒颤，连鹤哨都吹得跑了调。

榻上的人动了动，糖块"啪嗒"掉在锦被上。

苏小棠迷迷糊糊翻了个身，发顶的呆毛翘得更高："谢哥哥......糖。"

谢昭珩的指腹轻轻蹭过她发间的红绳。

那是他用自己心头血浸过的，原是为了在她犯傻走丢时能感应到气息，此刻却像根细针扎在他心口——原来他早就在为今日做准备，连自己都没察觉。

"棠棠。"他坐下来，把她抱进怀里。

苏小棠立刻像只无骨的小猫蜷成一团，鼻尖在他颈窝拱了拱："香香。"

"明日要和谢哥哥去见赤火子长老。"他斟酌着措辞，"签个......一起玩的契约。"

"契约？"她仰起脸，眼睛亮得像沾了晨露的葡萄，"像青羽和谢哥哥那样？"

"比那更好。"谢昭珩喉间发紧。

他想起青冥派典籍里的临时契约，不过是用灵气束住两人行动范围，可落在他嘴里，偏生多了几分郑重，"签了之后，你就能一直住在核心峰，和我一起看日出，一起喝糖粥。"

"好呀好呀！"她立刻拍起手，发间的银铃叮咚作响，"棠棠要和谢哥哥一起！"

谢昭珩望着她笑出酒窝的脸，突然想起昨日老药童念叨的"命星归位"。

或许从他在乱葬岗捡到缩成一团啃糖渣的她开始，这一切就注定要发生——他以为自己捡了个麻烦，却不知是捡回了命里的光。

月上柳梢头时，青羽的狐火在窗外烧得噼啪响。

苏小棠正趴在案几上用糖纸叠小蝴蝶，听见动静立刻竖起鼻子。

她歪着脑袋抽了抽，忽然指着窗棂："坏坏！"

白影"唰"地从窗外窜进来，青羽甩着蓬松的大尾巴，金瞳里还燃着未熄的狐火。

它原想吓退这个总抢自己主君宠爱的傻姑娘，可此刻被苏小棠直勾勾盯着，后颈的毛竟不受控制地炸开——她怎么会知道是它？

"你放火火，臭臭的！"苏小棠摇摇晃晃站起来，手里的糖纸蝴蝶"扑棱"掉在地上。

她踉跄着走过去，手指戳在青羽毛茸茸的额头上，"不许欺负棠棠，谢哥哥会生气的！"

青羽的狐火"噗"地灭了。

它后退两步，尾巴不自在地卷成毛球。

这是它跟着谢昭珩百年以来，第一次被人识破隐去的气息——从前就算是化神期修士，也只能看出它是只普通灵狐，可这个傻姑娘，仅凭鼻子就揪住了它的尾巴。

"青羽坏坏。"苏小棠蹲下来，从兜里摸出块桂花糖，"给你糖，不许再凶。"

青羽盯着那方糖块，喉间发出含混的呜咽。

它想起昨日被苏小棠用糖哄着叼药篮的模样，想起她总把糖纸叠成小狐狸夹在它耳尖，突然觉得那点不甘心，在甜丝丝的糖味里慢慢软了。

白影"唰"地从窗外窜进来，青羽甩着蓬松的大尾巴，金瞳里还燃着未熄的狐火。

它原想7吓退这个总抢自己主君宠爱的傻姑娘，可此刻被苏小棠直勾勾盯着，后颈的毛竟不受控制地炸开——她怎么会知道是它？

第二日的契约仪式设在青冥殿后园。

赤火子长老捻着花白的胡子，望着案上的契约纸直笑："谢小友，这临时契约可不同于灵宠契约，你二人的灵气得缠上三分。"他瞥了眼躲在谢昭珩身后的苏小棠，"小丫头别怕，只需把掌心按在符文上就行。"

苏小棠却皱起鼻子，凑到契约纸前嗅了嗅："臭臭......像烂了的药草。"

谢昭珩的手在身侧握紧。

他早看过契约内容，所谓"临时"不过是门面话，实际条款里写着"苏小棠需随谢昭珩执行任务，不得擅自离峰"，倒像把她编成了外门杂役。

可他不能拒绝——若真让她被赶下山，那些躲在暗处的妖物，哪一个不是盯着她的嗅觉？

"棠棠，握住我的手。"他蹲下来，与她平视。

晨光穿过廊下的紫藤花，在他眉骨投下温柔的影，"长老说，这样就能完成仪式。"

苏小棠歪头想了想，突然露出个甜甜的笑。

她伸出手，手指刚好能环住谢昭珩的虎口——那是他练剑磨出茧子的地方，此刻却被她的软乎掌心焐得发烫。

"安心......香香。"她闭了闭眼，把整只手贴上去。

契约纸上的符文突然爆发出刺目金光！

谢昭珩只觉指尖一热，灵气如开闸的洪水般涌进苏小棠体内，却在触及她识海时被轻轻托住，像春风拂过新抽的柳枝。

"这是......"赤火子的拂尘"啪"地掉在地上。

他望着天空中突然凝聚的剑影——那是青冥派开派祖师的本命剑印，此刻正绕着两人缓缓旋转，"宿命契约！

百年未见的宿命契约！"

谢昭珩抬头时，正看见苏小棠的发间红绳泛起血光。

那是他的心头血，此刻竟与契约金光缠成了同心结。

他突然想起昨夜老药童没说完的话："命星归位......天命......"原来不是他护着她，是命运早把两人的命盘，在相遇那日就系死了。

青羽在殿外发出哀鸣。

它被契约之力压得伏在地上，狐耳紧贴脑袋，金瞳里翻涌着不甘与震撼。

谢昭珩的声音顺着灵气传来，清冷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温度："从今往后，她是你必须守护之人。"

青羽的尾巴重重拍了拍地面。

它望着苏小棠被金光笼罩的侧脸——她还在笑，像只晒着太阳的小奶猫，全然不知自己引发了多大的动静。

最终，它俯下身子，鼻尖触到了她脚边的糖纸。

"这契约......怕是命中注定。"赤火子摸着胡子喃喃，目光扫过谢昭珩腰间突然浮现的剑纹——那是宿命契约特有的印记，"谢小友，你可知这契约意味着什么？"

谢昭珩没回答。

他望着苏小棠因为太兴奋而微微发颤的睫毛，望着她攥着自己的手不肯松开的模样，突然觉得那些玄之又玄的"天命"都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从今往后，无论仙途多险，他都能光明正大说一句："她是我的人。"

而青羽蹲在廊柱后，望着自己爪心被糖纸硌出的红印，尾巴尖悄悄卷住了苏小棠落在地上的半块橘子糖——这傻姑娘，连掉的糖渣都甜得让人牙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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