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进和本想拒绝，但看着老张那殷切得几乎要燃烧起来的目光，又想到那根亟待处理的齿轮轴……

算了，出去透透气，顺便解决保暖问题，似乎也不是坏事？

他点了点头：“那就麻烦张红英同志了。”

“不麻烦，顺道儿的事。”张红英语气干脆利落，带着东北姑娘特有的劲儿。

从他们这地儿去城里的车每日里就几趟而已。

张红英带着许进和赶到的时候正巧一辆解放牌卡车要出发。

到了地方后，张红英熟门熟路的拽着许进和胳膊挤过人群，直奔成衣店。

“许进和同志，我比你大，不介意的话我就叫你‘进和’吧！”

“嗯，都可以。”许进和对称呼这事儿也不太上心，前世研究室的也有很多这么叫他的。

只是他怎么想的张红英不知道，听他同意，脸一下子红了，她别过脸，指着一件深蓝厚布面、絮得鼓鼓囊囊的“坦克棉袄”道：“进和，你看那件怎样？”

售货员见状立马取下。

张红英接过来就往许进和身上比划，翻领口、捏袖口、看针脚。

“嗯，长短正好！棉花足！你看这絮得多匀实……”她踮起脚，想帮他理平肩头一处褶皱。

却不想被许进和避开了，“红英姐，我自己来就可以了。”

红英……姐？

张红英被他这句称呼和这避嫌的举动给雷得外焦里嫩，脸色瞬间尴尬极了。

“那，那个，我突然有些内急，你在这等我会。”她话落，转身就跑开了。

许进和皱了皱眉头，他说错什么话了吗？

等张红英缓过劲回来的时候，哪还有许进和的身影！

“同志，刚刚我那朋友呢？”张红英急切的问店员。

“他等了好一会儿就先离开了。”店员道：“不过他留了话，让你在这等他。”

张红英咬着唇。

脸色更红了，他该不会以为她身体不好，才会去那么久了！

那男人是木头吗！

她跺了跺脚，一头扎进了老北市找许进和去了。

此刻的许进和看到这里竟然有图书馆，下意识的走了进去。

图书馆角落的书桌边，一个穿着藏青色呢子中山装，戴着金丝眼镜的清癯老者眉头紧锁着。

他一手拿着放大镜，一手捏着支红蓝铅笔，对着一张复杂机械图纸圈画着什么，时不时还查看面前翻开着的一本外文书籍。

许进和无意间经过的时候，一眼就认出了那图纸。

那是五十年代初一款经典柴油发动机的曲轴连杆机构局部图。

他的科研室里现在就有一张，还有一叠后期经过改良的图纸！

老者手中的铅笔，正死死戳在一个关键轴承座的应力分析节点上，旁边法文标注着一行小字：“此处应力集中系数存疑，需实验验证。”

“不对。”许进和下意识地脱口而出，声音不高，但在如此安静的图书室里却格外的清晰。

老者猛地抬头，金丝眼镜后的目光锐利如鹰隼，瞬间锁定了站在书桌旁的许进和。

他怎么进来的！

“你刚刚说什么不对？”老者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被打断后的不悦。

“这里不对。”许进和指着老者铅笔圈住的地方，语速平稳清晰：“这里不是应力集中主因。您看这个斜油孔的设计。”

他指尖精准点向图纸上一个不起眼的细节，“这里明显不匹配，才会造成二次流体涡旋，导致局部压力激增。这才是应力异常的根源！如果在这个位置，能将它调大0.5mm。”

许进和一边说，一边动笔作图。

身旁的老者心脏快速的跳动着，他根据许进和所说，飞快翻动书页，找到原始设计参数比对。

几秒钟后，他霍然抬头，眼中满是难以置信的炽热光芒！

那眼神，像在沙漠里跋涉了半辈子的人，突然看见了绿洲！

“同志！你……你怎么会知道这些内部设计参数？还知道如何改进！这书是刚通过特殊渠道弄到的，国内还没人……”老者声音激动得发颤，一把抓住许进和的手腕，力气大得出奇，“同志！你是哪个单位的！你叫什么……”

轰——！！！

惊天动地的爆炸声毫无征兆地撕裂了百货大楼的喧嚣！

就连图书馆老旧的书架都被震倒了一大片。

一股浓烟瞬间冲天而起！

“着火啦！电车撞煤油铺子啦！快逃命啊！”凄厉的喊声从街面传来！

浓烟和刺鼻的煤油味瞬间涌入！

大厦里头的人群像炸了锅的蚂蚁，疯狂推挤奔逃！

“这里不安全，快离开！”许进和看着那浓烟，一把将老者背在了身上。

那煤油铺子就在图书馆的斜下方，一旦这里被火星子碰上，顷刻间就会烧起来！

将老者安置在安全的地方后，许进和匆忙朝着成衣店跑去。

张红英带他来的，他不能丢下她自己先跑了！

“诶！同志你叫什么……”老者抱着那本书，扯着嗓子喊，可是这里太吵了，他的声音被淹没。

“可惜！太可惜了！”老者顿足捶胸，看着手中书页上许进和刚才指点的位置，痛惜得无以复加。

“钱老，您在这就好了。”两个穿着中山装的年轻男子满脸焦急，在他们身后还跟着两个公安。

年轻人解释道：“刚才我们出去了一会，结果煤油铺子出了事，我们……”

“行了行了，我没事。”老者无意去追究那些不重要的，他急切的开口道：“你们去帮我找个人！”

“钱老您要找什么人？”公安道：“他叫什么名字？住哪？”

“他……我也不知道他叫什么住哪里。”钱老皱着眉头，将许进和的样子大致描述了一下，又道：“他拿着一件崭新的深蓝厚布面、絮得鼓鼓囊囊的‘坦克棉袄’，往那个方向去了。”

“这……”公安同志有些为难，这老北市每天来来往往的人不少，要找到这么个人，无异于大海捞针啊！

“同志，请一定帮我找到那个年轻小伙子！他对我很重要！”钱老上前握住公安的手，“请一定帮我！对了他是沪城口音，应该是来这里参加建设工作的，他还懂法文。”

“行！我们一定会找到那个年轻小伙的！哪怕大海捞针，我们也给他捞出来！”公安深吸一口气，应了下来。

两个公安同志离开后，年轻人才开口问道：“钱老，您怎么那么着急找那个人？”

“他……”钱老看着来往奔命的人群，喃喃道：“关于那项技术是否引进，他或许就是关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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