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4章 汴梁被渗透成筛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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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浩手里握着的,是大宋军中常用的制式短柄马枪,一丈长。
这种马枪比步兵用的长枪稍短一些,因为骑战时候对灵活的要求更高。
他手下人的甲胄,则是西军难求的完备定难军全套制式盔甲。
一眼望去,应该是有五百多骑。
这就是杨沂中眼里所瞧,说实话人不多,但是他手心已经冒汗了。
对面不是在拦路,那些百战银州骑兵,微微前倾,卧枪待命,根本就是随时要冲锋的模样。
银州兵的名声,是在云内打出来的,死战女真损伤半数而不退。
“在下杨沂中,都门新军校尉.”
郭浩点了点头,说道:“既然是都门新军,为何北去资敌,莫非是要去投金?”
杨沂中心里有苦说不出,朝廷为了面子,是没有公开承认议和的。
尽管大家都知道。
但是议和在大宋这里,确实是私下进行的,只为了让金兵快快撤走。
真要是后面修史,还可以抹去不承认。
“我奉官家和上皇口谕,二圣同令我北上,有秘密差遣,还请让开道路。”
“车中所载为何物?”郭浩问道。
杨沂中摇头道:“二圣吩咐,我岂敢追问。”
郭浩冷笑一声,道:“杨沂中,你昨夜寅时在延福宫之西,装了这两车黄金,共计十万两!内侍省称量时候,因数额超出,宦官黄年偷拿了一锭,你装做看不见。”
“卯时你从延福宫出发,为了掩人耳目,在陈桥驿还特意更换了帆布。”
杨沂中的脸色难看,转身看了身边手下,这里面肯定有内鬼。
都门新军很多年轻武将,都是从西军提拔的,尤其是种家军更是贡献了不少。
这里面,有多少是陈绍的人,那真是谁也不好说。
“既然知道,为何不让路,难道你要谋反么!”
杨沂中咬牙说道,他心中此时正破口大骂,你既然查的这么清楚,那今天卯时出发时候,官家握着我的手嘱咐的事,你会不知道?
这是二圣的主意,我奉命而为,你在这为难我作甚!
郭浩将枪一横,说道:“杨沂中,你祖上世代忠勇,你父亲威震西夏,忠肝义胆,西北谁不知道。如今你却要卑躬屈膝,去往金营献金。”
“你们杨家的脸,都被你丢尽了!“
杨沂中顿时羞惭难当。
郭浩要是光骂他还则罢了,带上他爹,真叫他杨沂中抬不起头来。
杨震在西军中,确实名声不赖,他祖先也都是铁骨铮铮,今日之事为何要偷偷摸摸去,不就是怕传出去之后丢人么。
皇家怕丢人,他杨家就不怕么?说起来,我们杨家的名声,一直就比你皇家要好。
郭浩和杨沂中,都是西军出来的,都听过彼此的名字。
此时面对随时准备厮杀的银州兵,杨沂中心底叹了口气,他发现自己没法跟对抗争论了。
对方提了父亲之后,自己说出的每一个字,都轻飘飘的。
“你们真截留了二圣的黄金,若是.”
郭浩呵呵一笑,道:“定难军不怕。”
“那就来吧!”
杨沂中一抖长枪,守在马车前,他是奉皇命行事,不可能拱手送上。
定难军扣留了杨沂中的车队,东西没还,人也没放。
汴梁城中,出奇地安静,好像根本不知道这件事。
其实确实有很多人不知道,但是官家赵桓和太上皇赵佶肯定是知道的。
两人都没有表态。
这件事说起来有些丢人,赵桓之所以要给,是因为怕完颜宗望卷土重来。
女真鞑子大军压境那种感觉,实在是太糟糕了,所以他想要花钱买个太平。
至于赵佶,钱不是他出,他就觉得无所谓了。
不影响自己享乐就行。
不过这场小争斗,是发生在汴梁附近,还是不可避免地被很多人瞧见了。
朝中大部分官员,都没有吱声。
唯有都门新军中的将领们,正是年轻气盛的时候,经常去找上官反应杨沂中生死不知,要求带兵去潘镇,至少把杨沂中带回来。
但每次去反应,都如石沉大海,得不到任何回应。
郭浩在潘镇继续巡视,周围换防经过的将士,见到他们也都侧目。
定难军以前毕竟是相隔甚远,又很安稳,这是第一次露出它的獠牙。
此事也提醒着大宋,这是一支可以击败女真的劲旅,他们说的话,你最好是仔细听。
延福宫内,皇家内库中。
赵桓正在和邵成章一起,清查还有多少金银。
被截去十万两黄金,赵桓的心情很苦闷,看上去脸色阴沉,长吁短叹。
邵成章则是有些无奈。
他肯定是反对议和的,这哥们虽然是个太监,但是性子刚烈。
不过定难军的所作所为,还是让他心中难受,这陈绍也没有把朝廷看在眼里啊,果然西北那地方,兵强马壮之后,就是容易骄横不服管。
内府府库中,财货还是不少的,大部分是查抄童贯所得。
赵桓叹了口气,要是能把这些送出去,换得女真不南下,让自己过几天清净日子,他是很乐意的。
如今第一笔赔款就被劫,完颜宗望那里要是怪罪下来,可如何是好
邵成章听到叹息声,安慰道:“官家不必忧虑,可以派人去太原,叫陈绍夺回燕山府。燕山府和云中府都在陈绍手中,他必然会出全力守备女真,鞑子无法南下,陈绍也脱不开身,正是官家您励精图治,中兴大宋的好时机!”
赵桓这人耳根子软,听完之后,抬头问道:“果真能挡住金兵么?”
“他们从故辽的东胜州,杀到了云内,如今甚至已经在打蔚州,所得土地,都是虎口夺食,从金国手里硬打的。如今只剩下燕山府,必然是能拿下的。”
“那就好,那就好朕乃愚笨之人,更讷于文笔,你派人去跟吴大夫说一声,叫他代朕提笔,好生劝陈绍出兵。”
“前些日子,他几次上书催促粮草,也都给他就是。叫李爱卿莫要拦着了,将士们无粮,怎么打燕山。”
陈绍上书要粮,赵桓早就批了,但是李纲和吴敏一直按着不发。
而且不断催促他亲自带兵来京。
邵成章看着自称愚笨的官家,心中不知道是什么滋味.
不愧是清贵旧党士大夫们,一手调教出来的太子,太符合他们的要求了。
无奈没赶上好时候,要是没有外敌入侵和强藩崛起,这位官家说不定要被文官们说成是不世出的明君。
至少在史书上评价不会低。
清点好府库的数目之后,赵桓下令好生看守,并嘱咐邵成章,尤其是要小心艮岳来人。
他虽然愚笨,但是也跟在赵佶身边几十年了,太了解这个父皇的秉性了。
金兵退了,他过几日缺钱了,定然会盯上这一笔钱。
赵桓不给他,因为朝廷如今到处都需要钱,缺钱都缺疯了。
他爹花钱,又没个底限,动辄就是十万、百万贯地泼洒,而且什么有用的事都不做。
刚出了延福宫,在殿外的宫道上,就有一个官员在等候。
邵成章仔细看了看,对着銮舆说道:“官家,前面是开封府尹何,此人对前不久黄金被劫一事,耿耿于怀,执意追查.”
赵桓顿时头疼起来,用你查么?
朕早就知道是谁干的了,大家都知道,那是朕的钱,朕都不急你急什么。
赵桓小声道:“绕道走吧。”
邵成章指挥着仪仗,刚想转身,何已经提着官袍,追了上来。
“官家!”何一边喊着,一边快步追了上来。
他虽然是个文官,跑的还挺快,不一会就到了銮舆旁。
何先是规规矩矩行礼,赵桓问道:“何爱卿,为何拦驾。”
“回官家,臣已经查明,都门新军校尉杨沂中,被城外的郭浩扣留,如今就在他军中!请官家下旨,调动都门新军,随臣一起去要人!”
赵桓抚着额头,没有掀开帘子,“此事朕已经有了计较,爱卿不必插手。”
“官家,西北定难军虽兵强马壮,但终究是大宋的臣子。君君臣臣,乃是纲常,不可有差!如今他陈绍手下,一个小小的统制,就敢在京畿扣留天子亲兵,其心可诛,官家虽然仁厚,也不可姑息此等恶行!”
邵成章也有些看不下去了,合着就你正义是吧,你正义也得看看形势,如今是什么时候。
定难军反对议和,因为这件事本就关系到他们自己的利益,人家在前线跟女真人拼命呢,要求自己的朝廷不给敌人输送物资有什么错。
官家都不追究了,你非来主持正义,不是迂腐是什么!
非得把定难军逼着南下,你才满意是吧,那时候你在汴梁再来一个殉国而亡,留下个好名声,把自己感动一番。
这等蠢材,真真是叫人气的牙根发痒,偏偏他还觉得自己了不起,别人都是软骨头。
“何!官家已经说了有安排,你还在此咄咄逼人,你口口声声的君君臣臣,难道这是人臣之礼么!”
何梗着脖子,一脸不服,“请官家明言,到底是何安排,否则微臣职责所在,不得不管!”
邵成章眼色一寒,使了个眼色,让侍卫们将此人拦住,他带着銮舆继续前行。
何在圣驾后面,依然在大声叫嚷。
赵桓犹豫了一下,从銮舆内对邵成章说道:“派个人去跟他讲清楚这其中的道理,叫他不要再吵嚷了,此事隐蔽些才好。”
——
已近酉时的时候,夕阳挂在皇城的飞檐上分外漂亮。
何从夕阳光辉中收回目光,转头又眺望艮岳方向,日近黄昏时东西两方一明一暗的光线对比仿佛让他参悟到了什么道理一样,继而低头沉吟了许久。
何有些愤恨地低下头,自言自语道:“外有藩镇鞑虏,内有宦官佞臣,国将不国!”
虽然皇帝派人来解释,让他的心情稍微缓解一下,但是对邵成章这个宦官,他依然很愤恨。
前来给他讲道理的人分量足够,是宇文虚中,皇帝和相公们的智囊。
宇文虚中在皇城外的凉亭中,看着对面而坐的何,十分恳切地说道:“官家的心意,何相公真不明白么?”
何冷笑了一声,摇头不语。
宇文虚中也不再劝他,道理他肯定听过无数遍了,只是都当那些是怯弱之言。
只有他自己是忠心正义的,宇文虚中是何等清醒,早就知道这种人你劝他没用。
他站起身来,背着手说道:“近日汴梁城中,并不安稳,府尹要好自为之。”
何一脸不以为然道:“哦?咱们士大夫还能因言获罪不成?”
宇文虚中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然后摇了摇头,起身离开了。
他已经觉察到了,定难军在汴梁有了自己的眼线,而且极多
联想到蔡攸和蔡鞗的家属,全都进入了定难军的地盘,不由得让人浮想联翩。
蔡京在汴梁的人脉有多广?
即使是恨透了他的旧党上台之后,也不敢轻易动他。即使他大儿罪名板上钉钉,依然是逍遥自在。
他要是真的和陈绍妥协了,甚至是联手了,那就太可怕了。
…
过得数日,何在开封府衙办公时发现了一份匿名书信,他打开一看是有人举报他身边的书吏纳贿的事儿。
何眉心一皱,是谁能把书信放在自己的桌案上,还没有被发现。
这让他有些不痛快,但也没多想,只当是衙署内手下干的。
何便立刻把那小吏叫进了书房责问,小吏见事情捅到他这里了,遂不敢狡辩,急忙跪倒在地辩解道:“小的只是收了些钱财,并未做徇私枉法之事。”
何正色道:“天下哪有白拿钱财的事儿?别人送你东西定然有所图谋,拿人手短,到时找到你徇私,你有什么话说?”
小吏说道:“送东西的是西域来的商人,因在东京立足便要多方打点,而开封府的一切都在相公的管辖之内,他们苦于牵不上线,听说小的在相公面前说得上话,便送了些财物。只是随手烧柱香罢了,并未托小的办什么事儿。求相公网开一面,饶我这一回罢…”
何板着脸沉默了片刻,他还真有些舍不得治这个书吏的罪,因为此小吏职位虽低,却跟了自己多年,各种文案之务相当熟练。
很多事,其实不是他这个府尹在做,都是下面的小吏在做。
大宋的官员,都是些真正的大老爷,少有亲自干活的。
尤其是文官,小吏在大宋地位低、干活重,即使是汴梁的衙门内,也是一样。
这小吏何用得也顺手,如果突然换人肯定很不习惯,什么事儿都会慢一拍。
就好比要让郓城县令处置宋江一样,肯定舍不得,什么活都是他干,而且干的还好。
况且小吏确实没做什么大奸大恶之事,不过是贪点钱财罢了,各个衙门的小吏谁不钻空子弄点钱?
这要是别的官员,肯定管都不管,何确实有些原则,所以才会稍显犹豫。
跪在地上的小吏虽然认错态度良好也很恭敬,可是从神情看来并不怎么害怕,在衙门里混了多年也不是白混的,他当然知道事情轻重,这种事儿认认错就行。
果不出其然何想了一会儿还是说道:“把收的钱还了,此事先记下,别再有下回!”
小吏忙磕头道谢,拍了一番马屁了事。至于还钱,他也没有这个打算,那西域来的商队有的是钱,在汴梁广交关系,实权衙署的小吏都有得拿,不知道是谁这么损,告到了府尹那里。
不料事情并非意料中那么轻巧,很快就有御史大夫弹劾何徇私包庇书吏受贿道德败坏…这种小事居然弄到了御史台,何本人都惊呆了。
御史这么闲了么?而且这件事到底是怎么泄露出去的?
很快宫里下旨将枉法的小吏严惩,皇城司提举竟然亲自手令将小吏逮捕入狱,又以勾结胡人等等数列罪状将纳贿升级,就差没有叛国罪了。
何的罪过,也越来越大,弹劾他的奏章雪花一样飞到御前。
何本来打算不管他,清者自清,但是没过几天,朝廷的旨意下来了,直接将他贬黜出京!
到沧州任团练副使,属于是一撸到底。
大宋的文官,极少因为这种错误,而被如此重罚。
何就是再迟钝,也看出来了,是有人在整他。
想到宇文虚中前几日的话,何不禁感到一阵后怕。
如今的朝廷中,定难军的势力,竟然发展的如此之快了么?
联想到前几日弹劾他的,大多是河东籍的官员,他更是冷汗直流。
他要查杨沂中案,这件事才刚刚发生,马上就遭到了报复。
这说明,在汴梁城内,他们有监视官员的细作、有弹劾官员的御史、有影响政令的要员.
在城外,他们甚至敢截留天子亲兵护送的马车。
甚至那送钱行贿的商队,也是来自西域西域可是定难军老巢,何顿时感觉到,一张罗网就张开在自己头顶。
自己的后脖颈,都有些发凉,贬黜沧州.这一路上,只要他们想,自己连命都保不住,看朝廷那些人的意思,自己死了,也不会有一个为自己发声的。
定难军在汴梁之外,相隔千里,却已经能了有如此掌控力。(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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