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探明海中魔源的真相，林博势必要使用潜水器深入汪洋。

    这一次就不只是在近海大陆架附近打转了，而须跟随魔能指引，一路远航、下探到数公里深的海床附近才有可能触及源头。

    来自鲸鱼体内的魔能物质记得一路的颠沛流离，用龙语向法师讲述了它们是如何从某种生物体内孕育，再通过食物链一步步富集汇聚至最终宿主，也即鲸鱼们身上。

    这个最初的生产者就是林博此行的目标。

    只要提取到该物种的基因信息，便可尝试利用全能菌种进行拟态复制，从此获得源源不竭的魔能物质。

    考虑到环境因素也有可能是魔能物质诞生的必须条件，因此还需收集海洋深处的水文信息，方便在实验中进行复刻。

    亲身乘坐潜水器下探极其危险，林博选择了更稳妥的方案，将一枚加固的魔眼水晶置入驾驶位，即可实现远程操控。

    纵然发生意外事故导致船毁，也不过是小小损失。

    给所有海鸥进行了义体植入手术后，林博开始为深潜探索做准备。

    取出自制的球型潜水器，往驾驶舱加装魔眼晶球，在外壳上安装多个附魔加固的水文信息探测器，用一台计算机收集、分析数据，最后添置几只用于储存海水的金属密封罐。

    依旧简单朴素，但已算是功能齐全。

    入夜，星月之光在墨黑海波上摇曳的时分。

    灯塔的学徒们已经放课，远远在滩头上徘徊眺望，目睹海岸的大法师从白漆金属球内飞身而出，悬停半空，挥一挥长袖，硕大金属球仿佛被无形纱帷笼罩而变得朦胧一片。

    众学徒眨眼凝视。

    金属潜水器缓缓坍缩，从小屋般的硕大，收拢为一条半人高，手臂粗的细长铁梭，被大法师握在手中，朝汪洋远方随意一掷。

    铁梭嗡然破空而去，似一只怪异的铁鸟，掠过波涛，没入夜空下浓深的阴影里，消隐无踪迹。

    大法师漫步而回，学徒们仍旧不懂他这番作为究竟为何事繁忙，亦不敢多嘴询问，只是恭谨问好后各自散去，回家苦读，在各自一盏孤灯下研习不辍。

    这许多天里，他们七人常常写信寄出，但只有杂货贩的信写给了他收养的一群子女，其余人都只给旧友或雇员发去消息。

    踏上奥秘之路的受赐者大多孑然独行，没有子嗣，毕竟秘药伤身，施法折寿，一生太短没有给情爱与家庭留下多少时间。他们的年纪其实都比维伦·珀尔大不了几岁。

    缺少魔能滋养，对他们这种天生施法者而言，就如缺乏维生素，生命活力比常人流逝更快，即便终身不接触魔法，也会短命许多。

    林博目送众徒归去。

    他要求学生们先攻读医术，懂得养生疗愈的手段，每日服用守夜人配置的汤方药剂，一点点修复旧患，扫清沉疴，再通过进食滋补，扶元益气，这样便有可能多挣几年寿命。

    等到他探明魔源真相，往后有了充裕的魔能可用，众学徒的先天短寿问题便有望解决，那么就又能多活几年。

    但已经损耗的寿命却无法通过上述手段挽回。

    放诸多元宇宙，延命增寿的手段不少，综网贸易平台就有多种此类商品可供挑选，大多数玩家都会购买一些赠予亲朋好友，算是一人得道的范例。只是售价之高昂让人咋舌，纵然是大款看了也要泪目。

    林博宁愿自己研制高等贤者之石，配置长生不老药。

    倒不如说，炼金学本就是一条通往长寿的坦途，东方谱系的道人们抟炼灵丹，服药长生，其原理和目标都是一致的。

    何日他能制出长生药，便是炼金学进阶课程通关的时候，也意味着他走到了多元宇宙知识体系的最前沿，往后一片茫茫天地，道路只能自行开辟。

    而炼制高等贤者之石，除了种种珍惜丹料，更少不了海量魔能作为支撑，这种级别的炼金造物，已不是无魔背景或纯粹微魔背景的世界可以企望了。

    林博回到灯塔三楼，盘膝安坐，将传讯晶球放置面前。此时他仍旧在借助共鸣感应，操控被真言幻术转化为铁梭的潜水器，一路朝着远洋高速飞行。

    他抿了抿舌尖，聚泉穴中储存的药力渗入唾液，缓缓充斥口腔，魔能物质在味蕾上呢喃，一次次讲述它们的来处，在幽邃汪洋之底。

    磅礴的龙语传达的信息量非常丰厚，在法师沉静的脑海中形成连续的幻觉画面。

    他“看到”了一些支离破碎的景象。

    日光永远无法抵达的水体深处，洋中脊的炽热火山带仿佛一道蔓延数千公里的金红绸带，光、热与养分滋养了一个深海生态圈。

    某种幽蓝的生物体如河岸的花海般驻扎在火山带两侧，它们释放出水母似的透明蜉蝣，被细小鱼类捕食，鱼类上浮，被深海乌贼捕食，而大鲸下探，与乌贼搏斗，将之吞食。

    所有鲸类都知晓深海中存在特殊的食物，能帮助它们获得恢弘悠长的气力，纵然不呼吸也能在水中活动数个月，能让它们的产子哺乳变得异常顺利简单。

    正因如此，每年冬季，群鲸都会向着星球各处洋中脊区域汇聚，在海面附近进行大规模的繁衍活动，目睹此景的古代渔民称之为“大洄游”。

    林博从造访灯塔的渔人口中听闻大洄游的地点，他操纵潜水器幻化的铁梭向着西方远海行进，保持固定飞行速度，估算好时间，连续三小时十四分钟后，进入目标海域。

    在此期间，他保持着药剂摄入，利用心石护符滋养的躯体活力，源源不断转化为精神能量，让自己始终保持健旺的身心状态。

    时间一到，他便解除幻术，飞梭恢复成球型潜水器的模样，砰然砸落海面。

    林博激活面前的传讯晶球，连通驾驶座上的魔眼，舱内景象宛然在目。

    随即，他结剑指印，发动本名言灵。

    汪洋深处波涛如山，随浪摇曳的白漆金属球内，一道人形身影自虚无中浮现，面容清晰宛然，衣着简朴，赫然是林博本人的幻身。

    Lv1真言幻术就可以凭空制造幻象，而Lv3的幻象更是具备真实效应。

    除了身上的魔法装备无法复刻，这具虚假之身和本体并无二致，感官能力，体魄强度，没有丝毫折扣。

    林博的心神直接投注其中，仿佛亲自坐进潜水器中。

    自我幻象也受本名言灵的掌控，这就相当于法师的第二具躯体，不过一旦受伤就会消散。

    而且这副躯壳看似生动活泛，会呼吸，有心跳，实则只是空壳一具，想要行动，必须以真言御术操纵。就像是一台断电的计算机，功能齐备，但就是无法运行。

    幻身环顾四周，凝望窗外月下波涛，远处有几豆灯光，来自捕鲸船的桅杆和侧舷。

    昔年的海神教禁止冬季捕鲸，而随着帝国工业革命发展对鲸油的需求暴增，风帆群岛的船主们已将这个时节视作产业旺季。

    铁甲船已经有远航能力，足以触及古人无法深入的海域。曾经大洄游只是一个传说，而今却是近在咫尺。

    不过这些渔船仍需小心，只敢在外围徘徊，悄悄击杀落单鲸鱼，因为一旦触怒这些海洋霸主，势必遭到比风浪更雄烈的攻击，船毁人亡只在顷刻。

    法师面前的观察窗忽然被一团铁黑的影子遮蔽大半，一条须鲸凑到潜水器前观瞧这个小玩意，观瞧小玩意里更小的人类。

    须鲸厚重的共鸣腔发出低频的次声鸣叫。

    林博的耳朵接收不到，但他的双掌贴在玻璃上，感受到声波在水体中的震荡，化作断断续续的声音。

    它在说：“可爱……小家伙。”

    这是在形容住在金属球里的人类。

    法师莞尔一笑。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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