裕子整个人大脑都在宕机。

    她发现出生至今，第一次听不懂日语了。

    这灾害防治办公室说的什么乱七八糟的内容？

    这所谓的气球……是什么玩意儿？

    这时候，她注意到母亲由纪子的手指在颤抖。

    收音机里的机械女声仍在继续，但母亲的眼神已经飘向厨房方向。

    “走，裕子，和我去检查厨房水槽。”由纪子突然说，“现在就去。”

    裕子没动。

    她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昭和四十一年那个红夜，外公外婆是否也像现在这样，拉着母亲的手走向厨房的水槽？

    “妈妈，昭和四十一年……”

    “快去！”由纪子猛地抓住女儿手腕，指甲几乎嵌入皮肤。

    “听话先确认我们的气球有没有出现。”

    很显然，母亲知道气球是什么东西！

    厨房的不锈钢水槽，第一次让裕子感觉到一阵窒息感。

    裕子把左手无名指贴在边缘，冰凉的触感让她打了个寒颤。

    水面倒映出她疲惫的脸——黑眼圈很重，但看起来没有什么异常。

    由纪子走过来也看了看，她和女儿的倒影，暂时都还是正常的。

    “记住广播说的每一条。”由纪子松了口气，告诫女儿：“绝不能不当一回事。”

    她打开橱柜，从下面取出一个盒子，将其打开里面整齐排列着几十个玻璃小瓶。

    裕子瞪大眼睛：“这些是……”

    “收集镜面渗出物的容器。从今晚开始我们要负责收集镜子渗出的黏液。现在去换衣服，我们带好住民票，去领药和毯子。”

    日本没有个人身份证，取而代之的，是类似户口簿的住民票。

    “妈妈，你知道什么吧？”

    “什么都别问。”母亲由纪子严肃地说：“只不过是接下来有可能产生一些幻觉罢了，很快一切会过去的。”

    ……

    黑鸦旅馆内，涅槃团队的四人已经听完广播。

    “从广播的内容来看，恐怖副本的基础设定没有太大变化。”柳颜盘腿坐在109室的榻榻米上。

    喻天伦也稍稍松了口气：“不愧是伊藤润二笔下的世界，这位日本恐怖漫画大师，最擅长把日常物件扭曲成噩梦素材。据说江户沦陷的时候，这位漫画大师被厚生省重点监控。”

    不同于中国有专门的模因污染监测部，日本的模因污染一直由厚生省全权负责，但他们的治理措施可谓漏洞百出，最终整个东京首都圈变成了今日的大江户特别区。

    当年江户事变发生的时候，收容日式恐怖副本的隔离禁区——白梅医院，内部也发生了显著异变，许多日式恐怖副本多多少少也产生了更可怕的模因污染。但很多人都费解的是，日式恐怖副本里，从没有出现过伊藤润二的恐怖世界。

    而伊藤润二，就是富江这个经典恐怖角色的创造者。

    “好了，我先把富江也放出来吧。”

    柳颜已经预先准备好了一套衣物，进入到卫生间，让灰线虫吐出了一团肉。

    那团肉落在地上，立刻开始蠕动膨胀，表面浮现血管网络。

    肉块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生长。先是骨骼的轮廓，然后是肌肉组织，最后覆盖上白皙的皮肤。

    短短几分钟后，一个全身赤裸的黑发少女出现，一头乌黑的长发盖住胸口的不可描述部位。

    “啊啦，终于有机会出来了。”

    少女抬起头，露出一张堪称完美的脸蛋——只有左眼下那颗泪痣透着诡异的美。

    她伸了个懒腰，胸前曲线随着动作起伏：“柳小姐你真无情啊，团战副本才把我叫出来。”

    柳颜别过脸，把那套衣服扔给她，说：“这次你表现好，我们可以把你接纳为涅槃团队的第五位正式成员。”

    富江穿好衣服，媚笑起来：“我知道，需要我帮你们色诱那些男人嘛。”

    “你好像现在心态不错啊。”

    “我现在觉得跟着你们冒险的日子也很有趣，”富江歪着头，又露出一丝媚笑，“柳小姐，这里……是创造我的那位原作者笔下的另一个恐怖副本吧？”

    穿好衣服，走出卫生间，富江向大家打了个招呼：“大家好，我是川上富江，欢迎大家到我的国家来执行副本任务。”

    这怎么好像她变成了主人一样？

    随后，富江突然凑近姜烬：“小哥比上次见面时更帅了呢。”

    她指尖划过他喉结，但下一刻姜烬就拔出了剔骨刀。

    “规矩点。”姜烬冷声道，刀尖抵在富江颈部大动脉，“我对你不会怜香惜玉。你不会死，但猎杀咒印烙印上去，你绝对会时刻感觉到痛苦。”

    富江咯咯笑起来：“好可怕哦……”

    许吟秋上下打量起富江来：“真的和漫画形象一模一样哎，我前两年还买过富江和一个品牌联名的柠檬茶，记得还送了我一个印着她脸的杯垫。哎，不过应该还放在晨曦驻地那边，忘了带出来了。话说回来，她算剧情人物还是被收容的鬼？可以随随便便带出来？”

    柳颜则回答道：“红锈镇属于被模因完全侵蚀的区域，甚至都已经侵蚀到诡秘层了。所以轮回系统对红锈镇通往的恐怖副本都是掌控度很弱的，没有任何一个副本坐标处于收容状态，所以带剧情人物出来没有什么限制。”

    像晨曦现任团长苏原是被轮回系统完全收容的副本里的剧情人物，带出来需要兑换轮回者手表。富江，王珊珊和王海燕母女带出来则限制小得多。

    “当初我为了找到我闺蜜金兰兰，去她手机最后定位消失的地方，也就是那个隧道，然后被模因污染，进入到了红锈镇，那时候红锈镇还完全处于迷失层。然后，我就进入了富江副本里面。”

    红锈镇虽然属于非收容区域，但是镇子外围还是有清洁工活动的。清洁工给柳颜戴上轮回者手表。当时已经坠入迷失层的柳颜，身体已经严重金属化，需要立即进入恐怖副本试炼。

    她那时候可没有像梁勤那样的引导者帮忙，清洁工也不会和轮回者直接沟通。她只能通过轮回者手表，大致了解轮回系统。

    进入红锈镇的预备役轮回者，可以在手表里面获得提示，可以做一个任务，只要找到了三尸脑神丹并服下，就可以选择成为巫蛊职业轮回者。

    那段记忆到现在依旧让柳颜不寒而栗……

    三尸脑神丹封印着灰线虫的幼虫，一旦服用，蛊虫就会随着时间推移渐渐侵蚀宿主。虽然可以使用巫蛊的职业技能，但代价就是死亡将如影随形。

    她没有告诉姜烬他们，要压制灰线虫，还必须去一个叫黑渊市的地方，搜集更多蛊虫，和灰线虫互相制衡。这条道路异常凶险，她稍有不慎就会变成蛊虫的饲料。

    所以，在出发去黑渊市前，她以升职为借口，对姜烬提出了分手。但她万万没想到，短短几天后，姜烬居然也变成了轮回者。

    姜烬当时听柳颜说了这段经历，回忆起当初刚在青潭小区醒来，那时候好像是觉得肢体有点僵硬，但他误以为是昏睡了太长时间的缘故。那时候，说不定皮肤也已经出现了锈铁的锈迹，只不过天太暗，没人注意到。

    而红锈镇……虽然不是收容区域，但通往的……全部都是伊藤润二笔下的恐怖漫画副本！

    这个世界，就源于他足以媲美《富江》的代表作之一！

    喻天伦拿过一张A4纸，交给富江说：“川上小姐，这是一些资料，你先看一看。这次任务，需要你鼎力协助，事后我们绝不会亏待你。”

    这是团队内部分发的关于伊藤润二和这个副本世界的具体情报收集。上面特别标注：阅后即焚。

    “所以这就是创造了我的原作者啊？”

    富江看着A4纸上面的资料：

    伊藤润二，1963年7月31日出生于日本岐阜县，幼稚园时期从姐姐那接触到恐怖读物，从此沉迷恐怖世界，从小学一年级开始自学漫画。高中时期遇到画漫画的同好，画工进步飞跃。

    1986年，23岁的伊藤润二向《万圣节月刊》投稿处女作《富江》，获得“楳图赏”佳作奖。1987年在该杂志二月号刊载《富江》第一回，正式踏入漫画界。1990年辞去齿模技工工作，成为全职漫画家。

    “我还是他的处女作啊？”富江看着纸上附的第一回《富江》漫画的图，说：“这画得也太一般了，连我百分之一的美都没画出来。”

    她继续看了下去：

    1998年至1999年，伊藤润二在《大漫画精神周刊》上刊登漫画《漩涡》。1999年《富江》电影版公开，《漩涡》连载结束并决定改编成电影版。2002年创作出批判二战时日军研究细菌生化武器的《鱼》，也是获得极大反响。

    原本其作品《富江》还将宣布动画化消息，但在江户沦陷后，一切动画改编计划被取消，作品也在线下线上被全面封杀。

    “啊，被封杀了？”富江看起来明显很不爽。

    上面还收集到不少网上的评价，认为伊藤润二的取材与画风风格独特，画作取材于日常生活，画风写实，具有极强渗透力，引人入胜而令人后怕，回味无穷。

    他的作品很少直接出现“鬼”或者“妖怪”，也并没有很多血腥场面，带给人恐怖感的是日常之物的“异变”。笔下的人物开场时都貌似正常，但却因为异常事件开始变得癫狂与偏执，让他们最终走向毁灭的结局。很明显，这都是很典型的模因污染现象。

    而他的作品结局大多是“无疾而终”，给作品一种类似都市传说般的质感，戛然而止的结局。

    譬如《富江》，讲述恐怖美少女富江，最初因为一次意外死亡，被全班人肢解。最后，化为不死恶灵。

    但富江却和那些普通女鬼不同，她具有强烈的占有欲和虚荣心，富含了非常强烈的人性丑恶的一面。

    她的美可以轻松魅惑所有异性为了她癫狂，但又会让迷上她的男人都想肢解她。她每一次被肢解，尸块又会继续变化为一个个新的富江，几乎可以无限增殖。

    而A4纸的背面，详细介绍了这个副本的原型故事——《人头气球》。

    这个故事里，并没有什么红夜现象，也没有什么黑鸦町。

    故事起源于一个叫做藤野辉美的少女偶像的自杀。她的死法非常奇怪，尸体悬挂在二楼窗户旁，脖子的绳索和电线缠绕到了一起，似乎是从窗户攀爬到外面把绳索绕到电线上自杀。

    “日本警察都是猪吗？”富江嘲讽道：“都没找到遗书，这么诡异的死法就判定为自杀？谁上吊还专门把绳子缠到电线上啊！”

    而之后，诡异的事情发生，开始有人目击藤野辉美的幽灵漂浮在天空……没有人知道，这是一场巨大恐怖灾厄的开端。

    看完故事的大致剧情后，富江满不在乎地说：“看起来，我是这个副本最安全的人了。”

    你也能算是人吗？

    大家心里想着。

    不过，富江说得没错。

    气球无论对普通人，还是轮回者，都是极端恐怖的威胁。可是，对富江来说，却是半点威胁都没有。

    目前，大家都借旅馆的厨房水槽确认过了，他们的气球目前还没有出现。

    但……这只是时间问题。

    “按计划分组。”喻天伦迅速分配任务，“趁着气球还没出现，我和吟秋先去町政府灾害防治办公室，看看我们能不能凭借护照领取到蓝色药片和毛毯，姜烬柳颜，你们想办法去搜集情报，确认模因污染现象和原著副本的具体差异。”

    他看向富江，说：“你跟着姜烬他们。如果你的气球出现，那么……”

    “用我的气球做实验？”

    “应该说是战略模拟。”

    富江撅起嘴：“每次都让人家做这种工作……”

    “我们先进入这个副本也有劣势，”许吟秋感叹道：“我们的气球会比影刃，猩红团队的轮回者更早出现。”

    “吟秋姐，甘蔗哪里有两头甜的，”柳颜从袖中抖出几只蜈蚣状的蛊虫，“毕竟是已经从本来必死的绝境，强行找出一条生路了。”

    喻天伦取出四张紫符分给众人：“遇到危险立刻燃烧，我们会感知到。”

    许吟秋突然递给他一个小瓶：“带好这个，用来补SAN的。”

    “不用现在就拿出来吧。”

    “随身带着。”女队医坚持道，“我怕我万一和你失散。”

    两人看起来，就和老夫老妻一样。

    姜烬大笑起来，就连富江都掩嘴轻笑。

    紧张的气氛稍稍缓解，此时五个人为即将到来的血战做好了准备。

    这是一场非常凶险的战役。

    而姜烬本来准备篡改这条规则：严禁下列行为：用任何方式破坏气球（包括但不限于针刺、火烧、枪击），与气球对话或回应其呼唤。

    他打算把“严禁”改为“执行”，或者“允许”。到时候，被篡改的规则仅仅只局限于他们团队里面的四个人。

    但他得到的结果是，篡改这条规则，一个字需30%SAN，两个字就得60%SAN！

    这TMD……队里一共四个人，就需要240%SAN！而且只能扣除本人SAN值！

    SAN降低到40%就是迷失层深处了！而且篡改规则必须瞬时扣SAN，不接受分期支付。他必须同时支付240%SAN……这，这不是坑爹吗？

    姜烬只好决定，选择到时候相机行动，优先保护情况最危险的那个人。等12小时过去后，再决定下一个规则保护对象！

    “开始行动。”喻天伦推开了窗户，红夜的风灌进来，每个人都有种窒息感，“只要我们可以活着离开副本，那么，就没有谁敢再轻视我们涅槃团队！”

    这是团队的生死之战，也是立威之战！

    每一个轮回者，都觉得涅槃团队已经等同于死人。

    离开旅馆，五个人开始分头行动。

    “走吧。”喻天伦拿起黑鸦町地图，说：“我们先去町政府。”

    许吟秋点头，忽然间，她的祝由之眼被动触发！

    和姜烬的猎人之眼不一样，祝由之眼属于可以主动也可以被动触发的职业技能。

    她眼里的世界顿时变了样——街道上的行人们，脖颈都漂浮着无数半透明的丝线，每根都连接着天空中的红云。

    每一个人的SAN值，也都开始呈现下降趋势。

    同样的，她和喻天伦的脖子上也有！

    “这个恐怖副本内的模因已经捕捉住了町内每一个居民，”她低声道，“我现在知道为什么原著漫画里，气球可以一直定位到本体了。恐怕那些气球，是看得到这些丝线的。”

    喻天伦摸出五帝钱，铜钱表面在红光照耀下像凝固的血：“看来这次，我们真要见识下什么叫'绝对恐怖'了。”

    姜烬和柳颜漫步在黑鸦町的街道上。

    商店街上，几乎家家户户都闭门不出。

    柳颜随时准备动用窥心水蛭，来读取居民们的内心，以获得情报。

    “影刃团队有一个祭祀职业轮回者，叫陈遥，”柳颜说道：“她是个有着马尾辫，个头大概一米六的少女。她可以随时定位我们的位置！到时候，必须优先杀掉她！”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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