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其他四个队员也都过来，左手无名指按在冰冷的金属边缘，俯身看向水面。

    身后，林平、李震、孙靖、白川凛四人依次检查了自己的倒影——

    结果，李震和孙靖的脸都呈现出不同程度的异常。

    “我和孙靖的气球已经出现了。”李震的声音低沉，手指敲击着水槽边缘，“但队医和巫女还没事。”

    倒影中的李震和孙靖，面容五官扭曲，嘴角诡异地咧开，瞳孔扩张成漆黑的空洞。

    秦魅没有回应，她自己服药后，同时也从药瓶里取出蓝色药片，分发给众人。

    “服药。”她简短地命令，“按照处方说明服用。”

    这药片的外包装显示，是由美国制药公司所研制的一种“认知稳定药片”。这和现实世界模因污染监测部所分发的药物非常相似，这种药物是朝廷从轮回系统兑换而来的，但一般这种药物对轮回者是无效的。而这种蓝色药片，似乎是可以治疗轮回者的模因污染状态的药片。

    陈遥接过药片，含在舌尖，苦涩的味道瞬间蔓延。

    她吞咽下去，喉咙微微发紧。

    服药后，估计身上那种皮肤尼龙化的症状就可以逆转过来吧。

    “秦姐，我去把玻璃瓶处理掉。”

    她说道，拿起装着琥珀色液体的玻璃瓶。

    秦魅沉默片刻，从衣柜上取出一顶黑色鸭舌帽和一条厚实的羊毛围巾。

    “戴上。”她将帽子扣在陈遥头上，又仔细地将围巾缠绕在她的脖颈上，“别让涅槃的人认出你，也别让气球有机会。现在是冬季，你这么穿看起来也不违和。”

    陈遥点点头，手指无意识地摸了摸围巾下的皮肤——脖子现在依旧是非常光滑，没有了毛孔，像是某种人造材质。

    临行前，陈遥犹豫了一下，压低声音，说：“秦姐，李震他们……是不是不太服你？”

    秦魅的目光微微一冷，但很快恢复平静。

    “血枭主空降我当团长，他们不服很正常。”她淡淡道，“但你不一样，一直都很支持我。”

    陈遥抿了抿唇：“我只是觉得……他们不该质疑你。”

    事实上血腥的总团里一直觉得，年仅十六岁就达到LV2神龛使这一职阶的陈遥，更有培养价值，她如果可以成为LV3，那么做影刃的团长，只怕没谁敢不服。

    “无所谓。”秦魅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冷意，“影刃不需要内讧，我们只需要完成任务。对了，等会你回来，再占卜一次，应该就能找到涅槃团队的位置了吧？”

    “嗯，下一次占卜，我有七到八成的把握。毕竟，我不相信涅槃团队有本事一直维持阵法运行。不过，秦姐，你不能因为段培的死失去冷静，血枭主是明确说过的，姜烬和柳颜这两个人，他要活的。”

    “我知道，之前是我一时有些失去理智了。”

    毕竟，秦魅知道，这次行动最后即使成功，但如果她手下有人阵亡的话，也可能降低血枭主对自己的评价。她拼杀到现在，就是为了让女儿茗雁可以永久离开霂墟市。

    她毕竟只是血腥团队的分团团长，还不知道……人类的灭亡早早就进入了倒计时。

    陈遥没再多说，只是紧了紧围巾，走向玄关，最后回过头，说：“秦姐，其实我理解你的心情。所以，不要太苦了自己了。我觉得……你没做错什么。”

    离开前，她查看了窗外，天空虽然显得阴沉，但暂时没有气球的踪影。

    她深吸一口气，推开门。

    街道上，寂静无声。

    陈遥快步走着，玻璃瓶在口袋里微微晃动。

    街道两侧的房屋门窗紧闭，偶尔有巡逻队的银色袖章在远处闪过。

    她低着头，帽檐压得很低，围巾遮住了半张脸。

    第一步，安全。

    第二步，安全。

    第三步——

    咔嗒。

    一声细微的金属摩擦声从头顶传来。

    陈遥的瞳孔骤然收缩，本能地抬头——

    一条钢索绳套垂直落下，精准地套住了她的脖子。

    “呜——！”

    厚实的围巾在这钢索绳套面前宛如豆腐，仅仅刹那，围巾就被完全勒断，稳稳地套住了陈遥的脖子！

    她的喉咙被瞬间勒紧，气管被挤压，氧气的输送被粗暴地截断。

    她的双手本能地抓向脖颈，指甲撕扯着绳套，试图找到一丝缝隙将其解开——

    但太迟了。

    绳套猛地收紧，一股无法抵抗的力量将她整个人向上提起！

    “咯——！”

    她的双脚离地，身体被吊起，骨骼发出不堪重负的脆响。

    她的眼球因缺氧而充血，视野迅速被血色覆盖。

    窒息！她现在终于明白为什么说窒息是最痛苦的死亡方式之一！

    她的肺部疯狂地收缩，试图吸入哪怕一丝空气，但气管已经被彻底压扁。

    她的嘴唇发紫，舌头不受控制地外吐，唾液顺着嘴角滴落。

    挣扎。

    她的双腿在空中踢蹬，手指拼命抓挠脖颈，指甲在皮肤上划出血痕——但皮肤已经变得光滑，像是尼龙材质，连血液都流得异常缓慢。

    她最后想着要使用作为祭司的职业技能来切断绳套，但是，她现在甚至都没办法思考了。

    祭祀这个职业，在团队里会和祝由队医一样受到重点保护，尤其她这样一个被视为天才的轮回者。这也导致她的实战经验，临场经验严重不足。

    很快，意识开始模糊。

    她的视野开始变暗，耳边只剩下自己心脏狂跳的轰鸣声。

    最后一眼，她看到的是——

    悬挂在她上方的人头气球，长着她的脸，嘴角咧开，露出诡异的微笑。

    屋内，秦魅猛地站起身。

    “陈遥？！”

    她冲到窗边，一把拉开窗帘——

    街道上空，陈遥的身体悬挂在十几米高的位置，脖颈被钢索勒得变形，四肢无力地垂下。

    秦魅的手指死死扣住窗框，指节泛白。

    她不能攻击气球。

    规则第六条，严禁用任何方式破坏气球。

    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陈遥的尸体在风中微微晃动，像是某种残酷的吊饰。

    影刃的天才祭祀，十六岁的LV2神龛使——

    就这么死了。

    远处，黑鸦旅馆。

    姜烬嘴角微微扬起。

    轮回系统提示，影刃再度减员一人。

    “影刃还没和我们遭遇，就又死了一个人？”许吟秋露出惊喜神色，“真是太好了，就是不知道死的是谁？”

    “希望死的是林平或者陈遥的其中一个。”喻天伦则说道：“不过，话说回来，我们的气球也开始出现了。”

    拿出蓝色药瓶，他开始给队员们分发药片。

    富江凑了过来，打量着姜烬。

    看着他嘴角的笑意，她有种直觉，这件事情，和姜烬有关系！

    是得……

    姜烬动用了篡改规则的能力，他修改了第三条规则，变成了：本町自即日起，若居民目击到和您本人面容一模一样的气球，请立即闭眼倒退十步，而后转身睁开眼睛离开，严禁直视气球瞳孔超过3秒。此时禁止使用手机拍摄气球，也禁止说出自己全名。

    而在原规则里，这条规则要求闭眼后倒退三步。而姜烬仅仅篡改一个字，就同时作用在了孙靖，陈遥和林平这三个人身上。孙靖是猎人，作为有远程攻击能力的轮回者，在这个副本世界必须优先干掉。而林平作为队医，一旦被杀死，敌方可以补SAN的手段也就会失去，富江的魅惑产生的精神污染就能对他们产生作用了。而陈遥可以通过占卜确定他们的位置，是必须最优先干掉的。

    无论这三个人死的是哪一个，对他来说都是好消息。

    “接下来我们要外出必须注意了，”喻天伦提醒大家：“除了富江，我们的气球都已经出现了。”

    目前来看，富江恐怕根本不能算是一个活人，所以不会出现她的气球。

    黑鸦町的天空，阴沉得像是被一层灰布蒙住。

    许吟秋的祝由之眼，已经能看到，从那阴沉的天空下方，漂浮下来了许多的人头气球！

    秦魅站在山本家的窗前，灵媒之眼穿透唯物层与污染层的界限，凝视着街道上空——

    那里已经悬挂着许多的人头气球，其中一些三四米高的气球下方都吊着一具和其容貌一模一样的尸体，像被操控的提线木偶，在风中轻轻摇晃。这些气球的表情，都看来五官阴森狰狞，似乎随时择人欲噬。

    而有些普通的气球，则看起来也就一米多高，而且表情看起来则是很淡漠。很显然，这些气球，还没有和它们的本体“凝视”。

    但普通居民看不见。

    他们只能看到空荡荡的天空，偶尔有人疑惑地抬头，却什么也发现不了。

    秦魅的手指死死扣住窗框。

    此时，她忽然看到，不远处，李震，孙靖，以及……秦魅的气球，也出现了！

    而且，正在漂浮过来！

    秦魅立即拉上了窗帘，然后开始闭眼，转身！

    而在这些气球的下方，町政府的黑色公务车停在织田家门。

    裕子疑惑地看着，两名戴银色袖章的官员面无表情地递出一份文件。

    “织田由纪子女士，根据轮值表，今天该您参与巡逻。您的气球还没出现吧？”

    “嗯，还没有。但我女儿的气球已经出现了。”

    裕子站在母亲身后，顿时愣住了。

    她这才想起，母亲似乎是町内会成员之一。

    由纪子沉默地接过银色袖章，缓缓戴在右臂上。

    “昨晚有三名巡逻员失踪。”官员的声音冰冷，“请务必小心。”

    就在袖章扣上的瞬间，由纪子的瞳孔骤然收缩——

    她看见了。

    天空中的人头气球，每一个都长着熟悉的面孔。

    下方悬挂的尸体像被风干的腊肉，死相看起来极为可怕。但是，绝大多数的气球，看起来还是一米大小。

    而头顶十多米的高空就悬浮着一个气球，气球的钢索吊着附近便利店的和善老伯。

    他的眼球突出，舌头耷拉在外面，脖颈被钢索勒得只剩一层皮。

    “妈妈？”裕子担忧地唤道。

    由纪子猛地回过神，强压下胃里的翻涌：“没事。我去去就回。裕子，你记得，不要外出。”

    然后，由纪子就跟着一起出去了。

    裕子看着关上的大门，回忆着昨天出现的人头气球，就感觉到浑身毛骨悚然。

    那真的如同母亲所说，是一种集体幻觉吗？幻觉哪里有每个人看到的画面还一模一样的？

    她立即走到电话机旁，给俊彦打电话。

    接电话的是俊彦母亲，说俊彦早上外出了，现在还没回来。

    外出了？去哪里了？

    此时，织田由纪子所在的巡逻队走过商店街时，人群突然骚动起来。

    “请你们帮帮忙，我丈夫不见了！”一个中年妇女抓住由纪子的袖章哭喊。

    “我女儿也是！她就在我眼前被什么东西吊了上去！然后就找不到了！”另一个男人脸色惨白。

    带队的巡逻队长——一个面容冷峻的高个子男人——只是机械地重复：“请向警察署报案，我们只负责维持秩序。”

    又走出一段路后，由纪子忍不住低声问道：“昨晚失踪的巡逻员”

    队长没有回答，他拿起望远镜，搜寻着天空的气球，然后从腰间取出一把折叠式十字弩。

    他动作娴熟地展开弩臂，搭上一支箭矢，对准天空——

    “嗖！”

    箭矢破空而出，精准命中一个悬浮的人头气球。

    被射中的气球发出“噗嗤“的漏气声，像被戳破的游泳圈一样迅速萎缩。更诡异的是，下方悬挂的尸体也随之发生变化——头颅开始塌陷，皮肤出现褶皱，整个人像被放了气的人形气球，软趴趴地从高空坠落。

    由纪子没有露出惊讶表情。

    她早就知道，对人头气球的一切攻击造成的伤害，本体都会完全同步。

    “砰！”

    尸体砸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响声。由纪子强忍不适上前查看，发现那根本已经不是人类的身体——皮肤完全变成了半透明的尼龙材质（聚酰胺纤维）。

    她当年也看到过这样的遗体，浑身被取而代之的都是凝固的琥珀色胶状物。

    “这已经变成了聚己内酰胺。”队长冷冷道，“也就是尼龙6。这些气球和尸体，本质上已经变成了同一种物质。这个人是镇上的流浪汉，也没有亲人，遗体要带回去，上交给美军的研究人员。”

    由纪子只能点头。明明这里是日本的国土，可是现在陆上自卫队本质就宛如是美军的下属一般。但是，让日本人在这里面对这恐怖的气球，美军士兵却是一个都不敢进入黑鸦町，反而在外围驻守，防止有人外逃。

    而他们巡逻队的人，也没被发放到任何保护颈部的装备，一旦遇到气球，就是九死一生。那帮自卫队成员，他们自己手上都是美国人给的装备，为什么来巡逻的不是他们？

    队长示意队员上前回收：“同样的话我再重复一遍，一旦你的气球出现，绝对不要与它对视。否则.”

    他踢了踢地上干瘪的“人皮”，说：“这就是下场。”

    “队长，也无需这样吧，”由纪子由几分不忍，“他毕竟曾经也是活生生的人啊。”

    “这还能叫做人吗？”队长冷笑起来：“他们已经不算是人了。”

    随着更多巡逻队员加入射击，天空中不断有气球被击落。

    每一个破裂的气球都会带着一具干尸坠落，像下了一场诡异的人形雨。

    秦魅本想透过窗户搜索涅槃团队成员的气球，但是现在自己的气球就在外面。

    如今，她只能等到周沉带着猩红团队进来了，毕竟猩红才是血腥团队麾下的最强分团。而且，韩维现在是猩红团队的临时队员，他一进来，就能立即定位涅槃团队的位置。

    “团长，我们到底该怎么办？”作为队医的林平说道：“我没办法将大家的SAN值提升到唯物层，而我们这些气球出现的人，皮肤都开始发生变化了。”

    “现在我们都没办法出去了。”李震也是心有余悸：“明明，明明陈遥是遵守了全部规则的，蓝色药片也吃了，可是怎么什么作用都没有？还是被她的气球给吊死了？这样一来，我们要是出去，会不会也被我们的气球给吊死？”

    “可恶啊！”孙靖也是感觉到憋屈，“我本来只要一枪就能……射爆那气球！可是，气球如果破了，就会像段培那样，脸也变成漏气的气球一样！”

    这也正是人头气球模因污染最可怕的地方！

    攻击人头气球，自己也会死！

    涅槃团队就是知道这一点，才选择引他们进入这个恐怖副本！到时候，只要攻击他们的气球，就能把他们消灭！

    毕竟，人头气球本身几乎没有任何战斗力和防御力，别说轮回者，就是个普通人，只要有把枪，就能把气球给射破！

    此时，山本家的屋子外，由纪子跟着巡逻队走过这条街道。

    她看着天空的惨状，也能闻到空气中越来越浓的腐臭味。

    忽然间，她的脚步停下！

    “怎么了？”队长回过头来，问道。

    由纪子的目光始终锁定在空中的某个点，嘴唇微微颤抖，仿佛在看着什么。

    “难道你看到你的气球了？”

    “不，不是……我，我看到一个我认识的人……”

    由纪子瞪大了眼睛，正看着因为气球钢索和电线缠绕在一起，导致被悬挂在电线杆上的、已经被活生生吊死的深作俊彦！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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