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大多数能在国内高校搞“国际教育”的海外华资公司一样，“古月教育”在日本是没有半点业务可言的，就是个皮包公司。

    本质就是赚国内的钱，然后在国外花，大笔资金直接到境外没必要，跟祖上老部下所在的公司合作一下，那些积累的外汇，是可以在国外进行出借的。

    当然直接借出去，算是比较不讲究的，搞个投资即可。

    “古月教育”属于比较猖狂的，走的是“文化交流专项投资”，如果换个更熟悉一点的东西，跟国内那些拿“外务省津贴”的是一回事。

    只不过呢，反过来。

    就是有个略微迷幻的地方，拿“外务省津贴”的，拿钱骂国内；拿“文化交流专项投资”的，还是拿钱骂国内。

    后者多少有些拿了钱不干事儿的意思，不过兴许也有可能拿了钱认真办事儿……

    总之，“古月教育”还是挺有实力的，仅从人脉影响力上来讲，确实是如此。

    所以在京城的业务突然中止，要说没点儿意见，怎么可能？

    通过祖上老部下的人脉关系，打听到了张大安包机到日本，而且似乎是在大阪入境，就想方设法联系上了“张安教育”，要求坐下来吃个饭。

    没别的意思，就是想要让自己的业务开展下去，借个“张安教育”的壳子就行，京城外面的他们不管，京城里面的，让他们继续生存。

    用词上就是这么说的，给张大安带的信函之中，就是用毛笔字写得相当正式，意思就是他们也就是想赚个钱，想要生存，还请张总教头高抬贵手。

    挺客气。

    不过这就惹毛了张总教头。

    泄露他行踪的人，不用想，肯定是在江宁。

    他也没客气，先打了个电话回去，让老陈反映了情况。

    老陈本人都不知道张大安什么时候去的日本，只知道他去了，那么这事儿只能往上捅。

    于是江宁这边闹得不可开交，硬要嘴硬说张大安就是个商人，也不是不行，但这事儿得让上面相信。

    而张大安不仅同意了跟“古月教育”老板胡贤达的碰面，还反过来请客，地址选择在了神户，并不是大阪。

    原因很简单，围绕这次“世界杯”的捡钱行动，三个“专业团队”中的一个，其实飞日本之后，都并不是住在东京、京都还有大阪。

    在大阪落地，就是住神户的喜来登酒店。

    确切点讲是神户湾店，这里附近有欧洲游轮可以直接买地中海博彩公司出的“世界杯”特别彩票，东京、大阪和名古屋也有，韩国那边其实更多，所以最近日韩之间的短途航班十分密集。

    除了游客暴增之外，想要一夜暴富的“赌狗”们多如牛毛。

    张大安就是请胡贤达一行人在神户吃烤牛肉，跟胡贤达一起的，还有一些旅居日本的教育家、作家，来陪同的，还有不知道哪儿冒出来的外交官。

    总之场面还是相当热闹的。

    就是没有江宁市的会议室吵得那么热闹。

    “乱弹琴！这件事情造成的后果很严重！必须严肃处理！难道就没有考虑过接下来会产生什么样的影响吗？！”

    “我也认为要严查，泄露张安的行踪，这不是什么不值一提的小事。而是很严重的纪律问题，这种事故，以前不是没有发生过，造成的恶劣影响，需要很长的时间来消弭。再者，张安他现在不是什么普通的民营企业家，是要讲政治的……”

    “也不用上纲上线嘛，具体还是要看看他本人是个什么态度。我们总不能一点都不沟通，就先一惊一乍。张安本人的意见，也要认真考虑。如果他本人不在乎，我们处理上太过激烈，反而不好。”

    “话虽这么说，但这件事情，跟他本人意见关系不大。算是我们内部的问题，性质是不一样的。”

    ……

    江宁市这场会议开了许久，意见迟迟不能统一，争执不下的时候，在神户湾一家名声在外的烤肉店内，厨师们表演了一番怎么切牛肉之后，在鼓掌声中厨师们高兴地离开。

    食客多以外国游客为主，美国人多是家庭旅游，靠近吧台的小餐桌方便看寿司制作；而欧洲人则是更喜欢能够直接看到神户湾的位置，附近还有“KobeBay”的标志。

    张大安请客的地方在顶层，外面有个露台，喜欢海景并且喝个小酒的背包客也并不少，有些则是换上夏威夷装的美军大兵，戴着墨镜三五成群。

    “张总，感谢张总赏脸，鄙人胡贤达，这位是‘古月教育’的股东，也是我的合伙人赵小兵。”

    “请。”

    邀请对方入座，张大安面带微笑，看不出心情如何。

    那种皮笑肉不笑的感觉，让跟着胡贤达同行而来的赵小兵感觉有些不安，下意识地对跟来的保镖说道：“武哥，你带人在旁边喝点饮料。”

    “是。”

    被赵小兵喊“武哥”的人戴着墨镜留着寸头，有些警惕地看着四周，但注意力几乎都在张大安身上。

    因为所有人里面，就张大安的体型太过夸张，胡贤达和赵小兵站他对面小了不止一圈。

    “张总，之前冒昧打扰，还请张总勿怪。实在是我们损失重大，急于补救，这才不得不出此下策……”

    “胡总不用这么客气。”

    张大安坐下来之后，笑着道，“像胡总您这样的家世，我这种小地方出来的，想巴结都来不及呢。要不是侥幸生意做大了一点，正常来说，我这辈子都不可能跟胡总您这样的大人物坐下来一起吃烤肉。是我的荣幸，来，我敬胡总一杯。”

    此行日本张大安也带了人，不过都是“表弟”为主，让他们见见世面。

    五星村的人也有，但不多，就是一些叔伯兄弟，这光景都在大阪瞎转悠打卡拍照呢。

    至于说保镖，张大安身边的保镖并不专业，指望“表弟”们跟赵小兵带来的人一样专业，那是不可能的事情。

    胡贤达敢从大阪来神户，那也是对张大安有所了解，知道他身边没有干脏活的人。

    而且来这家神户湾旁边主打“和牛”的烤肉店时，也提前让人踩了点，上上下下都是国际游客，“世界杯”的气氛也很浓烈，餐厅里各种一起喝啤酒看比赛直播或者回放的客人。

    很安全。

    再加上张大安来的露台这一层，进来之后就看到外面露台上还有各种白皮洋人，里面则是一桌桌各种兴奋吃高档牛肉的年轻人，一看就是组团来日本旅游的土鳖，一口奇葩无比的岭西普通话，听得胡贤达想笑。

    跟着张大安左右的，除了几个随行秘书，就是两个看着瘦小的跟屁虫。

    “菠萝仔”梁春波脖子上还挂着崭新的相机，唐剑秋倒是像模像样穿了一身正装，但因为天气太热，看上去像个快要热毙了的“伪军”。

    没办法，正装没选好，大了不止一号。

    毕竟穿的是“大安哥”的外套，在六月的天气里跟蒸桑拿没区别，得亏露台餐厅这一层冷气打得还挺足，不至于让唐剑秋热成狗。

    “胡总，我有些好奇，以胡总的家世，怎么做起了这种小生意？”

    “说笑了，说笑了啊张总，‘国际教育’这个生意，那做的不是教育生意，是人脉生意嘛。”

    胡贤达还挺客气，等到牛肉上桌开烤的时候，他喝了一口闽越出口过来的日本清酒，然后说道，“像张总的‘张安教育’，不也是专门做人脉生意嘛。现在越做越大，我大哥大姐他们，都是羡慕得不行，都说要是张总在豫章省的话，一定要跟张总合作。”

    “我回国之后，有空一定要去豫章省拜访一下。”

    “没问题，要是能跟张总合作，不瞒您说，我们胡家不仅仅是在日本路子，华州西雅图、加拿大温哥华、澳大利亚珀斯，都是扎根多年。早些年留法的一些老同学，后来都是在这些地方开枝散叶，有的在当地还是为数不多的华人议员。”

    胡贤达丝毫没有忌讳的意思，像是展现一下实力给张大安感受感受，“我呢，也是因为十几年前倒了霉，没办法，只能在这里窝着，做点儿小本生意。去年听说风头过了，这才凑了一千多万美元，打算在京城找找老关系，然后东山再起。家里也是支持的，给了不少帮助，结果万万没想到，张总这一通犹如猛虎下山，把京城做我们这一行的，全都给干死了。张总，这么多年了，能有您这般动静的英雄人物，不多见，我们日本这儿都夸您呢。都想跟您合作。”

    “噢？没想到我在日本的上流圈子里，还有这样的名声？”

    “以前从京城跑出来的，末代皇帝不是入了天皇族谱嘛，在日本也算是个亲王，所以也搞了不少生意。古董字画什么的，还有就是运作去巴布亚新几内亚做投资，想要什么清贵的官儿，去那里买一个就是。但跟您‘三连状元’一统复读教育市场比起来，根本不算什么，不值一提。”

    “……”

    见胡贤达说得一脸得意，他竟是有些恍惚起来。

    这是什么值得高兴的事情吗？

    张大安寻思着把“末代皇帝”关起来当动物围观的，不就有你祖上？

    真是倒反天罡。

    活见鬼。

    “张总，您看……关于生意上的事儿，您有什么用得着咱们的地方，只管开口。只要是能合作，那一定是合作愉快。在日本的门路，不是我跟您吹。只要是‘帝大系’，都能帮忙搞来推荐信。以张总您在江口省的实力，每年往外面送上百八十个的，这不跟玩儿一样嘛。”

    “百八十个确实不算什么。不过我现在的生意，这种一亿两亿的，实在是提不起兴趣。我卖个电子词典，现在营收已经有十个亿了，全年二十几个亿闭着眼睛的事情。”

    “哎哟，张总，这咱们知道啊。您在京城搞的那个春季发布会，家里不带个‘长’的，谁能接啊。我跟赵总呢，小本经营，但是市场潜力很大！这一点，张总您得信吧？”

    “现在国内经济起飞，出国‘镀金’的市场潜力，确实像胡总说的那样，很大。而且是一片蓝海，招牌过硬的话，在美股搞个五六百亿市值不成问题。”

    “说起市值，张总，听说您有个互联网公司要上市？就是那个‘张小白科技有限公司’，在我们这儿都传开啦。有几个在北海道做民宿的，家里原先是江宁做路桥的，也都在念叨着，说是老家城东区的，这要是没出来，也能赶上趟了。”

    “上市的事情，我不管。我对股市上套现没有兴趣。”

    张大安笑了笑，而这时候远处一桌的少年拿着相机在露台上拍海景，其中一人正是唐剑秋。

    就像是不认识张大安一样，唐剑秋跟几个“表弟”到处拍，一副土鳖的模样。

    在侍应生推着小推车到露台的遮阳伞下面时，几个穿着夏威夷衬衫的美国大兵欢呼起来，小推车上的冰桶内，塞着几瓶啤酒。

    开瓶之后畅饮，神户湾的海风吹来，倒也惬意。

    时不时还有海鸥划过，碰上一个好天气，确实十分享受。

    这时候餐厅内另外一桌年轻人也在称赞着牛肉真不错，油脂和汁水刚刚好，几乎到了入口即化的地步，吃下去很难相信这是牛肉。

    不过张大安并不喜欢吃这种牛肉，他看着全程一言不发的赵小兵，又看着滔滔不绝的胡贤达，就像是在看一场情景剧。

    明明很热闹，却又格外的安静。

    在过去的几年中，张大安从未有过特别出格的地方，即便是在沙洲市，也不过是朝人扔个东西罢了。

    至于说“佟尽美事件”中的倒霉老太婆，也只是被他倒了一脸可乐，外加一个反手耳光。

    没了。

    再也没有任何更出格的地方。

    在整个互联网群体中，狗安也就是个疯狂嘴炮并且极其口臭的低素质畜生，要将他跟什么奇奇怪怪的大盗小贼联系起来，那还真不能。

    这就是口碑。

    胡贤达大概觉得张大安确实挺好说话的，于是吹嘘起了家族发家史，甚至还对自己曾在国字头的单位中雷区蹦迪屁事儿没有而得意无比。

    那是一种让张大安从未见过的诡异傲慢，明明跟八旗子弟一样已经下贱到在异邦摇尾乞怜，却还是能够摆出一副爷就是爷的架势。

    不是“倒驴不倒架”的倔强，不是的，不是穷人的最后一点自尊，完全不一样，那是一种将自己视作高于人类的高等物种态度。

    或者说，他们本身就是将自己理所当然地划为“高等人类”的范畴，而异邦的“高等人类”，比他们更加高等一些。

    “高等人类”和“高等人类”之间，亦有区别。

    至于说张大安，在他们的眼中，是已经有资格获得“荣誉初拥”的低等人类，在经过审核考察之后，就可以成为“高等人类”中的一份子。

    高高在上，操控人间。

    这种荒谬感，让张大安越发地好奇，就像是在看一场卓别林经典演绎的讽刺电影，明明以前觉得枯燥乏味，却在某一个瞬间，感触良多。

    思绪因为一声暴躁的“法克”而打破，紧接着就是被洒了一身啤酒的美国大兵将唐剑秋等人围了起来，推搡很快发生，紧接着就是两边的人在推搡中进入到了餐厅。

    美国大兵的叫嚣伴随着一声脆响，啤酒瓶将其中一个大兵开瓢之后，这家餐厅的保安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周围十几桌人一拥而上，同时伴随着灯光的突然熄灭，好天气的日光跟昏暗的餐厅内部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老板趴下！”

    “武哥！”

    嘭！

    在“武哥”扑过来要护住赵小兵的时候，他人在半空中就被压了下去。

    嘭嘭嘭！

    数把甩棍第一时间朝着他的脑袋和手脚砸去。

    骨裂声和惨叫声几乎就是同时的，赵小兵脑子空白的那一瞬间，直接眼前一黑然后脑子真的空白。

    他的脑袋被一甩棍正面抽中，从左侧脸颊开始，整个脑袋歪斜的时候，知觉是瞬间没有的。

    甚至没有来得及感受到痛苦，他整个人就已经软了下去，滑落到了桌子底下。

    “小兵！小兵！怎么了！”

    视线还没有恢复的胡贤达叫了两声，然后感觉到一只大手将他脑袋直接摁在了炙热的烤盘上。

    嗤——

    “啊！！！！！”

    嗤！

    嗤！

    嗤！

    噗嗤……

    惨叫声戛然而止，胡贤达最后只是感觉摁住自己脑袋的大手上，怎么就戴着一副皮质手套？

    餐厅的混乱持续了二十多分钟，游客们惊魂未定，全都离开了这里，等到餐厅供电恢复的时候，露台餐厅内部早就是乱作一团。

    除了还在地上哀嚎的四五个美国大兵，还有三具尸体。

    其中一具趴在桌上，整张脸还在被烤盘炙烤，并且边缘已经焦了。

    现场还在议论纷纷的本地客人则是大谈“Chinesemovie”，所谓“Chinesemovie”，就是中式暴力美学的电影，并不是指“中国电影”。

    惊魂未定的除了游客，还有梁春波和唐剑秋，以及早就安排好分散路径的“表弟”们。

    唯一淡定的，就只有张大安本人，他甚至还有空一边将手上的黑色胶套脱了扔海里，一边跟路边想要钓国际凯子的本地“樱花妹”吹口哨。

    因为身材高大又指尖夹着一张“福泽谕吉”，所以随手就招来了一个穿着制服的女孩儿蹦蹦跳跳挽住了他的胳膊。

    “客人需要向导吗？我对Kobebay都很熟噢。”

    “会说英语吗？”

    “……”

    “OK，撒由那拉~~”

    直接将“福泽谕吉”改成“樋口一叶”，然后塞到了女孩儿的领口里，对方也很配合地将内衣拉了拉，方便客人看看成色。

    有点黑。

    就当几百块看个片吧。

    走了两百米不到的路，就赚了五千日元，女孩儿还是挺兴奋的，还想跟这个看上去很猛的猛男发生点儿什么，可惜别人跟马路对面的朋友招了招手，然后跟她说了再见。

    早知道以前应该好好学英文的。

    女孩儿看着猛男离开，顿时后悔不已，要不是“世界杯”，平时可遇不见这种高价值的国际凯子。

    吃了没文化的亏啊。

    “大安哥。”

    “都回酒店吃顿好的。”

    “大安哥……”

    梁春波一脸复杂地看着张大安，过去两年半明明大家都是努力练习生存技能，大安哥也经常教导大家，出门在外，以和为贵，不要好勇斗狠。

    可这好像不对吧……

    这会儿“表弟”们还不清楚发生了什么。

    像唐剑秋只知道揍了几个美国佬，有点儿刺激。

    跑路的时候乌泱泱的一大片，谁也没注意别的。

    只有梁春波……他就在张大安那个位置的四点钟方向。

    而赵小兵带来的“武哥”，就在两点钟方向。

    离开的时候，有“表弟”听到了惨叫声，但很快，极为短促。

    现在，随着本地的警察过来，才知道死了人。

    “怎么？怕了？”

    张大安笑了笑，像是没事儿人一样。

    “有一点。”

    没有撒谎，梁春波微微点头，然后说道，“大安哥，你这样的大人物……”

    “你懂什么。”

    拍了拍梁春波的脑袋，“不要放在心上‘菠萝仔’，之后还有更刺激的呢。”

    “……”

    更刺激的？

    是的。

    更刺激的！

    张大安掏钱让驻日记者来报道了这一起发生在神户的命案，并且还公布了死者的身份。

    随后领事馆根据惯例，发了一条通知，大概是提醒国内前往日本旅游的国人注意安全云云。

    至于国内的门户网站以及“金榜博客”“聊吧”，则是突然多了金主买个流量，连篇累牍地在“世界杯”的大热话题下报道。

    这条新闻在别处还不算什么，在江口省，那还是有不小威力的。

    张大安就差直接去江宁说人就是我杀的。

    冲击力非常大，因为这种完全颠覆了以往对张大安的判断，各种人物画像、人物侧写直接推翻。

    可以接受张大安抽佟尽美一个老女人耳光，但要说接受张大安杀人……

    接受不了。

    那不符合常理，更不符合逻辑。

    动机呢？

    就为了那一千多万美元的生意？

    张大安的身家，那是多少个一千多万美元？！

    这种匪夷所思的行为，超出了省里的想象。

    然而……

    还有更加刺激的。

    “金榜博客”上，张大安在转发神户一起餐厅凶杀案的同时，还写起了吃烤肉的感想。

    大大的标题，加粗加大加黑。

    烤肉，不要烤得太过，焦了，就不好吃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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