摩涅莫绪涅微微蹙起她那细长的柳眉，再次发出一声满含同情的叹息：“慈悯的赫拉啊，这两个孩子，是科俄斯与福柏，仅有的两个女儿。”

    只这一句话，赫拉就已经全部都明白了。

    她缓缓地坐回了神座之上，身姿端庄优雅，神情却已恢复了属于至高母神的庄严。

    她轻轻开口，声音平稳却带着一丝疏离：“尊敬的摩涅莫绪涅，如果是想为科俄斯与福柏求情，那么请恕我无能为力。那是神王陛下的决策，一切也只能由神王陛下决定。”

    摩涅莫绪涅立刻柔声说道：“仁慈无量的赫拉啊，我怎敢对您提出那般过分而无礼的请求？”

    “科俄斯与福柏，祂们选择了最错误、最黑暗的道路，我作为神王陛下神圣正义秩序的坚定拥护者，又怎么会去忤逆神王陛下那至高无上的神圣决定呢？”

    赫拉秀眉微蹙，“那这.”

    文明记忆女神说道：“我此来，只是想斗胆请求您，收下这两个温顺而可怜的孩子，允许她们留在您的身边，侍奉于您的左右，聆听您的教诲。”

    “这两个孩子从未有过任何过错，她们的品性一向温和乖顺，从来安分守己。她们比谁都更清楚，自己的父母究竟犯下了多么巨大的过错，又曾经因为那错误的立场，对您造成了何等不可饶恕的伤害。”

    “所以，她们不敢有任何的妄想。只希望能来到您的身边，以最卑微的姿态侍奉您，用她们的余生，为她们父母的过错而赎罪，只求能换来您的一丝原谅与宽恕。”

    赫拉对这一切背后的深意都心知肚明，她轻启檀口，已然准备用最委婉但最坚决的言辞拒绝。

    然而，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那跪在下首，满面忧郁的勒托，已经抬起泪水涟涟的脸庞，用哭泣到嘶哑的声音说道：“显赫、仁慈、神圣的，伟大神后瑞亚之女啊！我们姐妹，绝无任何不该有的妄想！”

    “我们的父母曾经犯下了巨大的过错，祂们走在错误的道路上，忤逆了神王陛下所建立的、至高无上的神圣秩序！”

    “如今祂们所遭遇的一切，都是罪有应得的惩罚。我们不敢奢求神王陛下的宽恕，更不敢奢望能以我们微末的神力，去还清父母沉重的罪愆。”

    “微不足道的我们，唯一能做的，就是尽我们所能去弥补您曾经因我们父母而受到的伤害，以我们永恒的侍奉，来偿还我们父母对您欠下的那笔永远也还不清的债。”

    “我们只求，只求可以侍奉在您的左右，用我们的双手为您拂去尘埃，直到您真正宽恕我们父母罪衍的那一天。”

    “只有为您做一些微不足道的事情，我们心中那份对您的愧疚之心，才能得到哪怕一丝一毫的缓解啊！”

    “仁慈的瑞亚之女啊，宽厚仁善的赫拉神啊！恳求您，不要拒绝我们这微不足道的请求，恳求您，给我们一个用余生来偿还罪过的机会吧！”

    话音刚落，悲痛欲绝的勒托竟膝行着爬到赫拉的膝下，双手紧紧抱着赫拉那双华美的金靴，将满是泪痕的脸颊深深埋在上面，发出一声声压抑到极致、令人心碎的、肝肠寸断的痛哭。

    赫拉一时之间，陷入了前所未有的为难境地，完美的容颜上交织着复杂难言的情绪。

    她本想坚决地拒绝，但是看着勒托这般毫无尊严、可怜无比的模样，她那颗天性柔软善良的心，又如何能不为之触动？

    拒绝的话语，仿佛有千钧之重，就堵在她的喉间，怎么也说不出口。

    摩涅莫绪涅见赫拉心有动摇，也是赶忙苦苦劝说：“慈爱无量的赫拉啊，您善良而悲悯的至高品德，整个宇宙的诸神都为之深深钦佩。”

    “这两个孩子并无他念，她们心中唯一的愿望，便是能为自己父母的弥天大错而赎罪。无论您是否愿意最终宽恕科俄斯与福柏，她们都心甘情愿。”

    “仁慈的您，能够愿意庇护这两个可怜的孩子，这本身就已是她们此生最大的幸运。请您允许她们侍奉在您的身前，将这卑微的侍奉，当做对您慈悲庇护的唯一回报吧。”

    摩涅莫绪涅的话音刚落，那一直沉默而坚毅的阿斯忒里亚，便也深深地匍匐在赫拉的脚下，清冷的泪水自她坚强的明净琉璃眼眸中滑落。

    她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却无比清晰地恳求道：“神圣而仁慈的瑞亚之女啊，我们只想侍奉在您的身前，沐浴在您圣洁的光辉与教诲之下，我们以神王陛下钦定的冥河起誓，绝不敢有任何分毫的妄想。”

    “我们深深地知道，旧日神王那套腐朽而残暴的秩序是何等的错误。”

    “我们的父母，选择了最不该选择的道路，祂们已经失去了弥补过错的机会。我们身为祂们的孩子，为父母的罪愆而赎罪，是天经地义的责任。”

    “请您放心，我们必将严格遵守神王陛下所建立的，这神圣而正义的全新秩序！我们发自内心地知道，什么才是真正代表宇宙意志的神圣与正义。”

    “神王陛下是如此的宽厚仁慈，我们只会无条件地遵从神王陛下的所有意志，绝不会让您有任何为难之处，更不会做出任何可能引起神王陛下不悦的言行。”

    温柔慈爱的赫拉，何曾见过这般凄婉决绝的场景？

    她犹豫再三，目光落在脚下那哭得泣不成声，紧抱着自己小腿，几乎要昏厥过去的两位女神身上，那颗属于伟大母神的心，终究还是彻底地软化了。

    实际上，她对福柏的憎恨早已烟消云散。

    恰恰相反，福柏对她造成的伤害，反而像一面镜子，映照出了宙斯对她的重视与在乎。

    为了这份独一无二的在乎，赫拉的心中，甚至还偷偷地为此而欢喜着。

    宙斯已经为她出过气了，她早已不在乎福柏的冒犯，她更在乎的，是宙斯心中那份独属于她的位置。

    她轻启朱唇，柔声说道：“起身吧。过去的，便已经过去了，未来远比过往更为重要。你们应该为自己而活，你们父母所犯下的错误，不应该由你们来永世承担。”

    “既然你们愿意待在我的身边，那便留下吧。只是，我接纳你们，并非是要你们背负着父母的罪过来进行赎罪，我只希望你们能将目光投向未来，看见属于你们自己的新生。”

    “以后如果有合适的机会，我会向神王陛下请求，让你们真正地被这个世界所接纳。”

    “不要再哭泣了，在我的身边，只要你们安分守己，不做错事，我便愿意永远地庇护你们。”

    摩涅莫绪涅心中松了口气，脸上展露微笑，勒托与阿斯忒里亚更是喜出望外。

    她们两个激动地将双手相扣抱于胸前，用此生最真挚、最感激的语气说道：“仁慈的赫拉，大爱的赫拉！感谢您至高无上的恩赐与收留，我们必将把全部身心奉献于您，全心侍奉在您的脚下，您的意志，从今往后，便是我们的意志！”

    赫拉将她们自脚下轻轻拉起，神情恢复了一丝淡淡的威仪，淡淡说道：“你们不要对神王心怀怨怼，神王陛下做什么事，总是有祂的神圣道理。”

    话音刚落，这位威仪万方的赫拉大母神，面色瞬间由温和转为极致的威严与严肃，一股属于至高母神的磅礴神威，如风暴般席卷了整座神殿！

    她用不容置喙的严厉声音，厉声训斥道：“无论你们内心深处，真正隐藏着什么样的想法，都必须给我牢牢记住：宇宙之内，一切，皆为神王陛下的意志！一切，皆为神王陛下的决定！这宇宙间的一切神祇与生灵，都只有遵从神王陛下意志这唯一的选择！”

    “记住，你们必须坚决地、毫无保留地遵守神王陛下所建立的神圣正义秩序！”

    “如果让我发现，你们有任何对神王陛下不敬、不恭、不善的心思，那么，不用等神王陛下亲自赐予你们毁灭，我，便会率先带给你们永恒都无法承受的至高惩罚！”

    和蔼亲善的赫拉，骤然间显露出她作为未来天后与伟大母神的无上威严，神性的压迫力，瞬间便将尚显稚嫩的勒托与阿斯忒里亚吓得花容失色，浑身僵直。

    即便是城府深沉如摩涅莫绪涅，心中都为之一惊。

    她心中不由得暗赞，这位执掌着生殖与繁育权柄的伟大母神，并不是什么一味仁慈软弱的神，在慈爱的神性之下，潜藏着的是丝毫不缺的果决与雷霆手段。

    怪不得宙斯这么爱她！

    文明记忆女神醋意上涌，心中不甘地重重哼了一声。

    勒托和阿斯忒里亚早已吓得心惊胆战，急忙跪地表示自己的绝对忠诚，连声保证着绝无二心。

    在确定这两位年轻女神的心里已经刻下了敬畏的烙印之后，威仪的未来天后，才再一次收敛了神威，展露出了她那温慈亲和的一面。

    她随即在自己的神宫中，为三位女神举办了一场小型的宴席。

    她不仅邀请了慈爱的母神瑞亚，还将温暖的赫斯提亚与丰饶的德墨忒尔请来作陪。

    而宴席之上最尊贵的客人，则是神圣正义秩序的化身，忒弥斯女士。

    在宴会上，纯善的赫拉向诸位女神宣布了收留这两位女神作为她侍从的消息，诸位女神都感叹于赫拉的宽容大度。

    既然作为当事神祇的赫拉都已经原谅，神王宙斯也未曾表示反对，那么代表正义良善的忒弥斯，自然也不会再去为难这两个看起来确实可怜的年轻女神。

    其余几位女神，也并非刻薄之辈，对此自然更不会多言。

    至此，勒托与阿斯忒里亚，总算是在这神圣的奥林匹斯山，有了一处可以安身立命之地。

    在赫拉这番恩威并施的敲打之下，两位年轻的女神也表现得老实至极，恭顺无比。

    宴席结束以后，正义女神忒弥斯便要即刻告辞，赶去继续忙碌她的神圣职责。

    新的秩序刚刚确立，她绝不允许自己辜负神王宙斯托付的无上重任，必须时时刻刻监管着整个神圣秩序的运行！

    她要监管诸神是否恪尽职守，要小心留意一切可能出现问题的萌芽。

    她这位秩序女神，现在是宇宙中最忙碌的神祇，若非是赫拉的亲自邀请，她还真抽不出时间来此耽搁。

    只是，就在她离开的时候，那位文明与记忆的女神，也跟着一起离开了。

    摩涅莫绪涅加快脚步，追上了身姿挺拔、神性无瑕的正义女神，她的脸上挂满了笑容，声音甜得几乎要溢出蜜来：“哦，我最亲爱的姐姐，三界三域最美丽无瑕的忒弥斯啊，请你稍稍等一等我。”

    神圣的正义停下了脚步，她那双冷中含媚、洞悉万物的金眸带着一丝疑惑，看向摩涅莫绪涅，轻声问道：“亲爱的摩涅莫绪涅，一向悠闲自在的你，此刻寻我，又有什么要事呢？”

    优雅的文明女神亲热地上前，很自然地挽上了无瑕正义光洁如玉的手臂，与她一同向着神殿漫步走去。

    两位绝代风华的女神并肩而行，一位身着纯白神袍，但神性璀璨的光芒仿佛能照耀整个世界；另一位则气质深邃优雅，一举一动皆仪态万方。

    她们身处的这一片天地，都因为这两位女神的同行而增添了无限的色彩，就连奥林匹斯的空气中，都仿佛因此而弥漫着醉人的芬芳。

    文明的守护者，用她那咏唱诗歌般的嗓音，优雅地微笑道：“哦~我最最亲爱的忒弥斯啊，难道没有要事，我就不能来寻你了吗？你可知，我心中对你有多么的思念？”

    她顿了顿，将头微微靠向忒弥斯，红润的唇瓣就贴在正义女神的耳廓，用一种暧昧不明、意有所指的语气，轻柔地补充道：

    “我对你的这份思念，就像伟大的宙斯，对你的那份思念一样深切啊。”

    这句话，如同一支无形的箭，瞬间射中了神圣坚韧的女神。

    忒弥斯身形一怔，那颗坚如磐石的秩序之心，猛地一跳。

    这悸动虽然只持续了短短的一瞬，却也被紧紧挽着她的记忆女神，感知得一清二楚。

    威严的忒弥斯依旧不苟言笑，她不动声色地继续前行，用平稳的语调说道：“摩涅莫绪涅，我的殿门当然永远为你敞开。”

    “只是，新的秩序与诸神的职责刚刚制定完毕，我实在有太多的事务需要处理，没有太多可以悠闲度日的时间。”

    “神王陛下，祂将这无比宝贵的权柄托付与我，我又怎么能够辜负祂的信任与期待呢？”

    “还有，”她的语气加重了几分，“神王陛下，已是至高的神王陛下。你应该对祂表示最崇高的尊重，不应该再直呼其名，更不应该用神王陛下来开玩笑。”

    “你不该将神王的宽厚当做理想当然，更不应该僭越神王的威严！”

    记忆的主宰，这位优雅的文明女神，脸上绽放出一个恬美而狡黠的笑容，带着一丝戏谑与调侃的话语，便自她那嫣红饱满的樱唇间，如花瓣般轻柔地飘出：

    “真不愧是您啊，我最一丝不苟、公正无瑕的神圣正义秩序女神。我最亲爱的姐姐，您的每一个念头，似乎都是为了伟大的宙斯而生呢。”

    她的话锋一转，语气中充满了夸张的赞叹：“怪不得神王陛下会将这般浩瀚的权柄赋予您呢。”

    “如果说，宙斯是这无垠宇宙的至高主君，那么忒弥斯你呀，便毫无疑问，是这宇宙当之无愧的副君。”

    “怪不得.神王会那般地喜爱您呢。”

    “你们真是天生一对呢。”

    无瑕的忒弥斯面对好姐妹露骨的调侃，心中纵有万千波澜，脸上也只能显露出一丝无奈。

    她略带嗔怪地横了这位全是揶揄语气的知识女神一眼，用仿佛有些疲惫的语气说道：“我最亲爱的姐妹，难道你将我留住，就是为了在这里尽情地打趣我吗？若真有什么事，还请快些明言吧。”

    全知的源泉微微一笑，她见好就收，不再让这位亲爱的姐妹下不来台。

    虽然周边没神，也不怕什么神听到，可她还是故意地、亲昵地贴到了忒弥斯的耳边，将温热吐息喷吐在她的耳畔，将要说的每一个字，都清晰地送入秩序女神的神性深处。

    她悄悄的说道：“我亲爱的姐姐啊，你的本质，是‘秩序’。你因神王的秩序而变得神圣，因神王所定义的正义，而成为正义的化身。”

    “你天性喜好并偏爱着一切公正与良善，你坚定地守护着神王所缔造的神圣正义秩序，可在这份守护之下，你亦有自己所坚守、所偏向的，独属于你的那份‘正义’。”

    “那你可知，这样圣洁无暇、坚守正义的你，对于宙斯来说，究竟有着多么致命的吸引力啊？”

    “你只需要.轻轻地勾一勾手指，伟大的神王，便会为你神魂颠倒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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