璃珊身子一晃，用力抓着桌角才撑住瞬间脱力的身子。  

  摆摊卖字画？苏宸怎么到了这个地步！  

  “多谢！您慢走！”苏宸拱手送走请他代写书信的大婶，这才将桌上的十枚铜钱仔细收进荷包。从旁边装笔墨的蓝子里拿出一个干馒头，侧身避开行人，慢慢啃着。  

  秋风乍起，他身后悬挂的数十张字画，哗哗乱飞。他赶紧伸手按，回身的功夫，一个小乞丐扑过来，抢了他手里那半个馒，撒腿就跑。  

  苏宸下意识的伸出胳膊想拦，张了张嘴却没喊出声，伸出去的胳膊也慢慢缩了回去。  

  璃珊躲在街角，远远的看见这一幕，眼泪刷的就下来了。她想了一夜，本以为料到了最坏的局面，却没想到，现实比她预想的还残酷一百倍。  

  守了半天，连半副药钱也没凑出来，苏宸心头沉的像坠了铅块子。好不容易等来一位买主，却一眼相中了《秋千图》。  

  苏宸抿紧嘴唇，犹豫半晌还是摇了摇头。“实在对不起，这幅画不卖，您再选一幅吧！”  

  “这个……”来人似乎有些犹豫。  

  苏宸的心一下子提到嗓子眼，赶紧摘下一幅宫装仕女图，忐忑的道：“这幅也是小生用心所作，您看看，我给您半价！”  

  那人没说话，回头往街角瞧了两眼。这才点头，顺手又选了一幅墨竹，一幅兰草。  

  苏宸赶紧将三幅画摘下来，仔细包好递过去。接过那张五十两的银票，悬着的心轰的一声落回肚子。娘这个月的药有着落了！  

  高兴之余抬眼朝买家离去的方向望了望，瞥见那人站在街角处，好像正跟墙后面的什么人说话。看着墙后面那抹湖绿色裙角，苏宸心头突的一跳，扔下摊子就追了过去。  

  等他跑到街角，哪还有湖绿色的襦裙，四下望了望，更没有他刻在心上的那个人影。  

  他怔了好一会，才垂头丧气的往回走。他真是傻透了，天底下穿湖绿色襦裙的姑娘不知有多少，他怎么会以为那人是珊表妹？  

  苏宸停住脚又回头看了一眼，无声的叹了口气。盼着珊表妹来这里做什么，看他落魄潦倒，走投无路吗？  

  与其让珊表妹为他伤心，他宁愿珊表妹忘了他！  

  璃珊隔着门缝，看着苏宸一步步走远，下意识抱紧怀里那三幅画。  

  “人都走了，看也看不回来！”身后冷不丁冒出来的声音吓的她一哆嗦，回头竟看见柳少樘斜靠在一架理石屏风上，似笑非笑的看着她。  

  璃珊惊的下巴都快脱臼了，“您、您、怎么在这儿？”  

  “这话应该是我问你吧！”柳少樘笑嘻嘻呶呶嘴，示意璃珊看他身侧的对联。  

  ‘一曲琴音待佳客，半副柔肠承君欢’，竟然是间歌姬坊！  

  璃珊脸一下子绿了，没想到她为了躲苏宸，仓皇中竟闯进了不该来的地方。  

  “对不起，我、我走错路了。不打搅了…您、您继续、继续……”  

  屏风后有女子捂着嘴吃吃的笑起来，“小丫头年纪不大，倒什么都懂！”  

  璃珊瞬间想挖个坑把自已埋了，柳少樘则一扇柄敲她脑袋上，咬牙切齿的道：“谁教你说这些混帐话的？”  

  璃珊一头撞死的心都有了，屏风后的女子又是一声娇笑，“想必爷今天也没心思了，妾也不敢强留，哪天得空您再……继续……”  

  ‘继续’两字的尾音被那女子刻意挑高，语气中有股子说出不的缠绵暧昧。  

  璃珊吓的抬脚就跑，街两边那么多铺面，她怎么就好死不死闯进这种地方了？  

  这要让娘知道，不得扒了她的皮！  

  “乱跑什么，我送你回去！”柳少樘一把抓住她胳膊，眉头罕见的拧到一起。臭丫头长没长脑子，一人跑到城隍庙这种鱼龙混杂的地方，让人卖了都不知道！  

  璃珊连说不用，却身不由已被柳少樘塞进马车。  

  “眉儿是杜十一的师妹，卖艺不卖身的清倌。她今天自立门户，我来给她捧个场！”  

  马车走了一会儿，柳少樘突然冒出这么一句，唬的璃珊险些伸手去探他额头。  

  这位爷撞邪了吧？跟她说这些干什么？  

  柳少樘也险些给自已一嘴巴，他这张嘴什么时候这么欠抽了，说这个做什么？  

  不过，这个臭丫头听见这话，最起码也该奉承他一句洁身自好、有情有义吧？  

  这副看傻子的表情是怎么回事儿？  

  一气之下，他扭脸看车外，本以为璃珊会主动赔不是。可左等右等也没听见动静，回头才发现璃珊像搂宝贝似的抱着几幅画，呆呆的出神，压根没瞧他。  

  柳少樘险些把鼻子气歪，“你要喜欢画，小爷送你一车西林画苑的画当柴烧。别把什么破烂都当宝贝！”  

  西林画苑？璃珊眼睛一亮，她纠结一宿的难题好像有办法解决了。  

  “您瞧瞧，这是我表哥画的，若是觉着好，您能不能替他写专封荐书，让他投考西林画苑？”璃珊把画展开铺到俩人中间的小几上，一脸期盼的瞧着柳少樘。  

  虽然恨苏宸没胆气没担当，可是……终究狠不下心不管他。  

  西林画苑是先皇立的皇家画苑，里头的画师不但按品级有俸禄，还能在一起切磋技艺。苏宸要是能成为画苑的画师，生活有着落了，画技也能更上一层楼。  

  能抹开面子当街摆摊已经很难得了，再有个堂堂正正的身份，肯定能变的更好！  

  柳少樘气哼哼的往画上扫了两眼。虽然小丫头提到苏宸时的表情，让他很不痛快，却不得不承认，苏宸的画确实不错。  

  咬声说了声‘凑和’，璃珊脸色一下子黯了。  

  只是凑和？看来表哥投考西林画苑这条路行不通。  

  看着璃珊眉眼间掩不住的失落，柳少樘心头莫名一颤，脱口道：“他有什么得意之作，小爷拿去给画苑那些老东西瞧瞧。”  

  “有！”  

  璃珊的心情瞬间从谷底跃到云端，柳少樘却暗中狠掐自已一把。  

  他吃饱了撑的，管苏宸的闲事儿。  

  “麻烦您让马车拐回去，那幅画就在我表哥的摊子上！”  

  想到苏宸舍不得卖的那幅《秋千图》，璃珊满眼雀跃，竟没发现柳少樘脸色变了又变，黑了又黑。  

  柳少樘半天没动静，璃珊生怕他改主意，赶紧道：“麻烦您了，您的大恩大德，我一定想尽办法报答！”  

  “我等着你报答我！”柳少樘咬牙切齿，恨恨的吩咐马车掉头回城隍庙。  

  璃珊担心苏宸发现她，离老远就让马车停下，隔着车窗把《秋千图》指给柳少樘看。  

  柳少樘不情愿的往前探了探身子，少女身上独有的清甜气息扑鼻而来，他忍不住耸了耸鼻子。好闻！  

  男子温热的鼻息近在咫尺，璃珊窘的无地自容，又没地方躲，红着脸急道：“看到了吗？”  

  柳少樘差点被她又急又羞又强忍着不敢动的样子逗笑，一肚子不情愿瞬间烟消云散。故意不吭声，看她能忍到什么时候。  

  一直到璃珊脸胀的发紫，嘴唇都咬出牙印了，他才憋着笑，往秋千图上扫了一眼。  

  目光滑开的瞬间，他猛的抬头，回头又盯着那幅画看了半天，忽然笑道：“让你表哥把那幅《秋千图》送我，小爷就让他进西林画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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