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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9章 冥婚


她静步走在村中那条青石板铺就的小路上,石板坑洼不平,每一步落下都带着轻微的磕碰声。路两旁的土坯房低矮地蜷着,墙壁爬满岁月啃咬出的斑驳纹路,像一张张布满皱纹的脸,沉默地对着天空。

    几只土狗趴在路边晒暖,肚皮敞着贴在发烫的地面,见她走过,只懒懒掀了掀眼皮,连喉咙里敷衍的低吼都欠奉,仿佛连警惕都成了多余的力气。

    空气里飘着那股熟悉的味道——泥土的腥气、牲畜粪便的臊臭,混着墙角堆着的烂菜叶发酵出的陈腐味,缠成一股黏腻的气息钻进鼻腔。那是贫穷渗进骨头缝里的味道,也是愚昧沉淀多年的味道,像一层洗不掉的油垢,糊在这个村子的每一个角落。

    没人认出她。

    自成为「令使」的那一刻起,那具曾被指指点点、冠以“丑陋”之名的躯壳,就已在雷火中燃成了灰烬。如今这具凝着雷光的躯体,雪白的皮肤、紫晶般的眼眸,早已与过去那个缩在墙角、满身污泥的影子判若两人。

    就像破茧成蝶,纵使心底仍存着属于“于茜”的记忆与意志,生命的形态却已天翻地覆。

    自加入「巡海游侠」,那具承载着屈辱与痛苦的躯壳便被彻底重塑——曾经的“于茜”,那个被丑陋标签钉在泥地里的名字,连同那张遭人唾弃的脸,都已在的淬炼中消融。

    如今行走于世的,是“雷律”,是巡猎令使雷律。

    雷律之名,自带威严——“律”是巡猎坚守的铁律,是裁决罪恶的准绳;“雷”是涤荡污秽的天罚,是劈开黑暗的锋芒。

    她身姿高挑如挺拔修竹,曲线玲珑似精心雕琢的玉像,一袭堇紫色长裙贴合身形,将那近乎完美的轮廓勾勒得淋漓尽致。

    她的五官,像是被最虔诚的工匠以星尘为料、雷光为刃精雕细琢而成,每一处都透着神祇般的完美。眉峰如刀削般锐利,却在尾端微微挑起,添了几分冷冽的风情。

    雪白如覆霜雪的肌肤在一身紫衣映衬下更显冷冽,及腰的紫色长发如暗夜里的绸缎,发间那枚银质星轨发簪偶尔反射微光,发尾窜过的几缕细碎电光,似在无声昭示她的身份。

    眼窝深邃,衬得那对紫眸愈发像盛着星辰的混沌,眼睫纤长如蝶翼,垂落时在眼下投出浅影,抬眼时便带起雷电般的锋芒。

    左耳的黑曜石坠子与右耳的银质雷纹环轻轻晃动,碰撞出细碎的声响,混着脚踝处银色脚链的轻响——链坠是微型闪电造型,每一步都似踩在无声的雷点上。

    及踝的深紫色长裙绣着暗金色雷暴图腾,开衩处露出包裹着白色丝袜的双腿,袜口的银色流苏随动作轻摆;外披的紫色披风边缘镶着“滚滚天雷”纹样,走动时如暗夜垂落的幕布,将周身气息衬得愈发神秘而威严。

    左手腕的紫晶手环上,发光的雷纹与肩后斜挎的长剑「紫霄」遥相呼应——哑光紫金属剑鞘缠绕着银链与紫晶串,剑柄嵌着的混沌紫晶与她眸色如出一辙,剑身在伞下的阴影里,正透出幽幽雷光

    此刻的她,论容貌,确是万里挑一的绝世。清冷如雪域之巅的孤莲,高贵似星穹深处的紫晶,美艳得带着锋芒,既让人心生敬畏,又难掩那份惊心动魄的吸引力。这般风姿,足以让任何男子失魂,让任何女子侧目,可那双盛着混沌的紫眸里,从没有半分对容貌的在意,只有律法的冰冷与天罚的决绝。她静静地走着,目光平静地扫过周围那些既熟悉又陌生的景象。

    小桥,流水,人家。

    一草一木,都与记忆中别无二致,却让她从心底泛起阵阵恶心。

    穿过那座吱呀作响的小木桥,行至村子东北角的牌坊下时,一阵闲聊声混着棋子落盘的脆响,拽住了她的注意。

    牌坊下,一张磨得发亮的石桌旁,围坐着三两个穿粗布短褂的白发老人。他们正聚精会神地对弈着当地流行的棋类,时而为一步妙棋抚掌,时而为一步错着摇头,气氛闲适得像午后的阳光。

    雷律的出现,像一颗石子砸进平静的湖面,瞬间搅乱了这里的安宁。

    那几个下棋的老人几乎同时抬眼,动作猛地僵住,浑浊的眼珠死死黏在她身上,手中的棋子悬在半空,忘了落下。

    “咕咚。”其中一个老人艰难地咽了口唾沫,眼里翻涌着惊艳,深处却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贪婪,像饿狼瞥见了肥肉。

    “这……这是哪家的姑娘?长得……可真俊俏啊……”另一个老人喃喃着,声音发颤,视线在她身上黏腻地扫过,从紫裙开衩处滑到雪白的脖颈,毫不掩饰的猥琐。

    “看这身段,这气质……不像是咱们村里的。莫不是……城里来的大官家小姐,来这穷地方走亲戚?”第三个老人咂摸着嘴猜测,语气里的敬畏掺着几分算计,仿佛已经在盘算如何攀附这“意外之财”。雷律静静地听着,脸上没有丝毫波澜。

    就在这时,一群约莫七八岁的孩童嬉笑着、打闹着,从不远处的巷子里跑了出来。他们追逐着一只花色蝴蝶,脸上满是天真烂漫的笑容,像一群叽叽喳喳的小雀。

    跑到牌坊下时,孩子们瞥见静立的雷律,瞬间像被施了定身咒,一个个张大嘴巴,呆呆地望着她,连呼吸都忘了。

    其中一个虎头虎脑、像孩子王的小男孩,短暂失神后先反应过来。他望着雷律那张美得不像凡人的脸,眼里是毫不掩饰的惊艳,还有孩童特有的、纯粹到直白的占有欲。

    他鼓起勇气走到雷律面前,仰着小脸,奶声奶气却又无比大声地宣布:“这个大姐姐真漂亮!我以后要娶她当老婆!”

    童言无忌,引得周围老人一阵善意的哄笑,连空气都仿佛柔和了几分。

    雷律听到这话,身体却猛地一颤,那双冰封般的紫眸中,骤然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惊愕、茫然,还有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慌乱。

    她竟微微红了脸。

    一股奇异的、从未有过的感觉,像微弱的电流,瞬间窜遍全身,让她指尖的雷光都晃了晃。

    漂亮?娶她当老婆?

    这两个词,是她过去漫长的人生里,连做梦都不敢触及的奢望。

    说实话,她现在也才1500岁。

    她记得,在曾经的星球上,小时候每次看到村里那些漂亮女孩被男孩们众星捧月般围着,听着他们笨拙却真诚的念叨,心里总会翻涌着无尽的羡慕与自卑。

    她也偷偷幻想过,有一天能有个男孩用那样温柔带笑的眼神望着她,说一句“你真好看”,哪怕只是随口一提。

    可每一次从这微小的憧憬里惊醒,映在眼中的,永远是镜里那张连自己都厌弃的脸,和周遭投来的、像针一样扎人的鄙夷与嘲笑。

    而现在……

    这个被她深埋在记忆废墟里的梦,竟以这样猝不及防、甚至带着点荒诞的方式,轻飘飘地实现了?

    她迈开脚步,继续朝着在来到这个世界记忆中那个让她作呕的方向走去。穿过一个熟悉的拐角,路南第三座房子便撞入眼帘——低矮的土坯墙斑驳不堪,掉了漆的木门歪歪扭扭地挂着,门前那片泥土地被踩得光秃秃,连半根草都生不出来……一切都与记忆里分毫不差,却又因为那扇木门上的异样,蒙上了一层诡异的阴影。

    木门之上,竟一左一右斜插着两面小小的三角旗。一面红得刺眼,像淬了血;一面白得惨淡,似蒙了霜。

    红事与白事,竟在同一户人家门前并立?

    雷律的眉头微微蹙起,紫眸中混沌翻涌,一丝不祥的预感顺着脊椎悄然爬升。她没有立刻推门而入,而是转过身,步履沉稳地走回牌坊下,停在那几个仍对她行着黏腻注目礼的老家伙面前。

    方才还在窃窃私语的老人瞬间噤声,目光在她冰冷的注视下有些发怯,手里的棋子捏得发白。其中那个曾叫骂过“于茜”的老头,喉结动了动,强装镇定地挤出个笑容:“姑娘……有事?”

    雷律没有回应,只是抬手指了指那座挂着红白双旗的房子,紫眸里的雷光淡了几分,却更显慑人:“那户人家,红事白事一起办,是何缘故?”

    她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压,像一道微不可察的电流,让几个老人下意识地挺直了佝偻的腰。

    其中一个反应最快的老头连忙起身,脸上堆起谄媚的笑,抢着回话:“哎呦!姑娘您是外地来的吧?或是……于家的远房亲戚?我就说嘛,于家今儿办这么大的事,各路亲戚总得请来热闹热闹!”

    他顿了顿,刻意压低声音,语气里混着神秘与幸灾乐祸:“姑娘,这事说来话长。也不知该说不该说,总之啊,是于家那俩炮仗似的两口子,在给他们家那个不省心的小子操办……冥婚呢!”

    冥婚?

    雷律的瞳孔骤然一缩,紫眸中的混沌翻涌如沸。她自然清楚这两个字意味着什么。只是……那新郎,若没意外,该是她那个小六岁、今年刚满十五的弟弟,于青。

    “冥婚?”她的声音依旧平静,可那双深紫眼眸深处,已闪过一丝几乎要撕裂空气的寒光,“他还那么小……怎么会……”

    “唉,说起于家这小子,也真是可惜了。”另一个老人接过话头,摇着脑袋叹气,“这孩子算有本事的,家里穷,可他自己争气,小小年纪就跑到城里最大的‘福满楼’当学徒。手脚麻利,脑子活泛,很得老板赏识,本来说不定能混出个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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