轿辇停下，婉贵妃的目光淡淡扫过来，在沈瓶身上停留了片刻。那目光并不锐利，却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审视，仿佛在评估一件物品的价值。

“起来吧。”婉贵妃的声音平和，却听不出什么温度，“懿美人这是从何处来？”

沈瓶依言起身，依旧微垂着眼帘，恭敬回道：“回娘娘的话，臣妾方才去探望了刘美人姐姐，说了会儿话。”

“哦？刘美人。”婉贵妃语气微扬，似是有些意外，又似是了然，“她近来身子不适，难得你有心去探望。看来妹妹入宫时日虽短，却与宫中姐妹相处甚睦。”

这话听起来是夸奖，实则暗藏机锋。暗示她四处结交，心思活络。

沈瓶心中警铃微作，面上却露出恰到好处的腼腆和担忧：“娘娘谬赞了。臣妾只是见刘姐姐近日似乎清减了些，心中挂念。入宫后多得各位姐姐照拂，臣妾心中感激，只望能尽些微薄心意。”

她将行为动机归结于“感恩”和“关心”，滴水不漏。

婉贵妃看着她低眉顺眼的模样，唇角弯起一个极淡的弧度：“懂得感恩是好事。陛下常赞妹妹纯善乖巧，如今看来，果真如此。”

她特意提起皇帝，目光若有似无地掠过沈瓶的脸庞，似乎在观察她的反应。

沈瓶适时地露出一丝被君王夸赞后的羞赧，低声道：“陛下厚爱，臣妾惶恐。”

婉贵妃静静看了她片刻，才缓缓道：“既如此，便好生保持着这份纯善之心。宫中规矩多，言行需得谨慎，莫要辜负了圣恩才是。”

这话已是明晃晃的告诫了。

“是，臣妾谨遵娘娘教诲。”沈瓶恭顺应下。

“嗯。”婉贵妃似乎满意了她的态度，收回目光，“起驾吧。”

仪仗再次移动，浩浩荡荡地从沈瓶面前经过。

直到那队人马远去，消失在宫道尽头，沈瓶才缓缓直起身，眼底一片清明，哪还有半分方才的怯懦与羞赧。

关嬷嬷在一旁低声道：“美人，婉贵妃娘娘似乎……”

“无妨。”沈瓶打断她，语气平静，“例行敲打而已。”

她如今风头正盛，又顶着“凤女”之名，婉贵妃作为实际掌管后宫之人，前来敲实属正常。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巧，偏偏在她刚从刘美人处出来时遇上。

双喜这才有机会继续刚才被打断的话，声音压得更低，带着后怕：“美人，奴婢是说……您给刘美人用的那麝香面膜……万一……”

沈瓶闻言，忽然轻笑出声，侧头看向双喜，眼中带着一丝狡黠：“谁告诉你那是麝香？”

双喜和关嬷嬷同时愣住：“可、可您之前让奴婢去太医院要的……”

“我要的是活血化瘀的药材，何曾指名要过麝香？”沈瓶挑眉，“那面膜里不过是些蜂蜜、珍珠粉并几味寻常的活血药材罢了，于身体无害，反倒能润泽肌肤。至于麝香……”

她顿了顿，语气意味深长：“那可是贵重东西，我岂会轻易用在刘美人身上？更何况，若真用了，我方才敢那般坦然地对婉贵妃直言去探望了她？”

双喜和关嬷嬷这才恍然大悟，原来自家美人玩的是一出声东击西！真正有毒的恐怕另有所在，而那面膜，不过是个障眼法，甚至可能是故意做给某些人看的幌子！

想通此节，两人背后顿时惊出一层冷汗，同时又对沈瓶的心计感到骇然。

沈瓶却不再多言，转身继续往回走。

夜色渐浓，宫灯次第亮起，将她的身影拉得细长。

这后宫之中的每一步，都如同在悬崖边起舞，而她，必须跳得足够漂亮，才能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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