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回火新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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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重的锻锤声停歇了。
巨大的工棚里,只有锻炉余烬发出的微弱噼啪声,以及空气被高温扭曲的、近乎无声的嘶鸣。所有人的目光,都如同被无形的线牵引着,死死锁在工棚中央那块巨大的、被锻打成粗坯形状、通体呈现出暗红色泽的炮钢坯料上。它像一头蛰伏的巨兽,在冷却过程中缓缓褪去炽热的外衣,内里蕴含的力量却仿佛更加凝练、更加沉重。
秦振山站在坯料旁,布满厚茧、沾满煤灰的大手,隔着一块浸湿的厚布,极其小心地抚摸着它依旧滚烫的表面。他的指尖感受着金属传递来的、沉稳而均匀的热度,感受着那经过千锤百炼后更加致密的肌理。花白的鬓角被汗水浸透,紧贴在沟壑纵横的脸颊上,那双阅尽沧桑的眼睛,此刻却亮得惊人,带着一种近乎朝圣的专注和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成了…锻打成了…”他喃喃自语,声音沙哑却充满了巨大的力量感。他猛地抬起头,目光如炬,扫过周围一张张被炉火熏黑、被汗水冲刷、布满疲惫却又闪烁着希望光芒的年轻脸庞——虎子、小石头,还有其他几个同样赤膊上阵、肌肉虬结的学徒。
“娃子们!”秦振山的声音陡然拔高,如同锻锤最后的轰鸣,在寂静的工棚里回荡,“最难的一关闯过来了!现在,看你们的了!按陈师傅画的生死线,一步都不能错!给这炮钢‘回魂’!”
“回魂”——这是他们私下对最关键也最危险的“回火”工序的叫法。淬火后的钢坯硬而脆,如同暴烈的战士,需要温和而精准的回火,才能赋予它刚柔并济、能承受极限冲击的灵魂。而陈延舟昏迷前用鲜血在图纸上勾勒的,正是这决定生死的“回魂”曲线。
沉重的炮钢坯料被特制的吊具缓缓吊起,移向旁边一个早已挖好、铺满厚厚一层特殊黄土和木炭粉的深坑——这是他们简陋的回火窑。虎子和小石头等人早已严阵以待,如同进行一场庄严的仪式。他们赤膊的脊背上汗水晶莹,眼神却专注得如同瞄准的枪口,死死盯着秦振山手中的图纸和坯料入坑的位置。
“坑温!控住!按图!第一阶段!”秦振山的声音低沉而紧绷,如同绷紧的弓弦。他亲自守在坑边,手中紧攥着那张早已被无数双手的汗渍浸染得模糊、又被陈延舟的鲜血重新勾勒过的图纸,目光在图纸上的标记和坑中温度计之间来回扫视。
坯料缓缓沉入铺满炭粉的深坑。灼热与相对温和的坑温,相遇,发出细微的“滋滋”声,腾起一缕缕白烟。时间仿佛被拉长了。空气凝重得如同铁块,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灼热的炭粉味和金属冷却时特有的、冰冷的腥气。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只有心跳声在死寂中擂鼓般敲击着耳膜。
断墙下。
冰冷与炉火的灼热气息在此交汇,形成一片令人窒息的混沌地带。陈延舟深陷在昏迷的泥沼之中。意识如同沉船,在冰冷刺骨的深潭与灼热熔融的铁水之间反复沉浮、撕裂。
深潭…冰冷刺骨,沉重的潭水挤压着破碎的胸腔…是那艘即将沉没的潜艇?还是…故乡那条被鲜血染红的护城河?柳月如苍白的面容在水波中晃动,渐渐被冰冷的潭水吞没…“延舟…”那声呼唤微弱得如同叹息,却像烧红的烙铁烫在他的灵魂上!
“月如——!”他在意识深处无声地嘶吼,身体猛地痉挛,断臂处传来撕裂般的剧痛!冷汗瞬间浸透单衣。
场景猛地切换!灼目的火光冲天而起!是徐州城外的雨夜阵地!冰冷的雨水混合着滚烫的鲜血流进眼睛!身下的炮架在巨大的后坐力下疯狂跳动!断裂的复进簧导管如同垂死的毒蛇,每一次抽搐都带来死亡的威胁!他用断臂死死抵住!剧痛让他眼前发黑!嵌入断臂血肉的弹壳碎片冰冷刺骨,那半张焦黑的婚书就在弹壳里,紧贴着皮肉…“开炮——!!!”他声带撕裂的吼声淹没在炮弹出膛的雷霆巨响中!炮身的震动与婚书残片摩擦血肉的剧痛交织在一起…是守护?还是毁灭?
“咳…咳咳…”剧烈的咳嗽将他从混乱的幻境中强行拉回现实。他猛地侧过头,一大口暗红的、带着泡沫的鲜血喷溅在身下冰冷的黄土上,如同盛开的绝望之花。剧烈的喘息如同破旧的风箱,每一次抽动都牵扯着全身的伤口,带来灭顶般的剧痛。意识在剧痛中浮沉,模糊的视线里,工棚中央那巨大的回火坑轮廓在摇曳的火光中晃动。
“温度…第二阶段…”他无意识地呓语,声音破碎得如同风中残烛,却带着一种深入骨髓的执念,“…升…升太快…会…会裂…要…要慢…”
守在旁边的小石头浑身一激灵!他猛地抬头,目光穿透昏暗的光线,看向回火坑方向!坑边,秦振山正死死盯着温度计,花白的眉毛拧成了疙瘩。坑温的爬升速度似乎比图纸上标注的第二阶段临界点快了一丝!
“秦头儿!”小石头用尽全身力气嘶喊,声音带着哭腔和巨大的惊恐,“陈师傅…陈师傅说…第二阶段…升温不能快!会裂!要慢!要慢下来!”
这声嘶喊如同惊雷,瞬间劈开了工棚凝重的死寂!
秦振山猛地一震!布满血丝的眼睛难以置信地看向断墙下那个蜷缩的身影,又猛地低头看向图纸,再死死盯住那根微微颤抖的温度计指针!一丝冷汗瞬间从他额角滑落!图纸上那用血勾勒的、代表第二阶段温升的平缓曲线,与眼前指针微微上扬的趋势…危险!
“压火!撤炭!快!”秦振山没有丝毫犹豫,几乎是吼破了嗓子!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惊惶!他猛地扑向坑边,不顾滚烫的烟气,徒手就去扒拉坑口边缘还在燃烧的木炭!
虎子和其他学徒如同被鞭子抽中,瞬间惊醒!手忙脚乱地抓起铁锹、火钳,疯了一般冲上去!铲土的铲土!撤炭的撤炭!用湿布扑打!用脚踩!用身体挡!灼热的炭块烫穿了布鞋,烫红了皮肤,也无人顾及!所有人的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压下去!把温度升势压下去!按陈师傅指的路走!
一阵混乱而激烈的扑救!浓烟滚滚!火星四溅!灼热的气浪和呛人的烟尘弥漫开来!咳嗽声、吼叫声、铁器碰撞声响成一片!
终于,在众人拼命的压制下,坑口火焰被暂时压了下去,温度计的指针那危险的爬升趋势被硬生生扼住,缓缓地、极其勉强地稳定在了图纸标注的、第二阶段平缓曲线的安全区间内!
所有人都瘫软在地,剧烈地喘息着,脸上、身上沾满了黑灰和烫伤的痕迹,眼神里充满了劫后余生的惊悸和后怕。虎子看着自己烫起水泡的手掌,又看向坑中那块静静躺着、似乎并未因刚才的险情而出现异样的炮钢坯料,再看向断墙下那个在昏迷中依旧为他们指明生路的身影,一股滚烫的热流猛地冲上眼眶,混合着汗水和黑灰,滚落下来。
“陈师傅…”他哽咽着,说不出话来。
秦振山撑着膝盖,剧烈地咳嗽着,胸腔如同破旧的风箱。他布满血丝的眼睛,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沉重和敬意,深深地、深深地看了一眼断墙下的陈延舟。然后,他缓缓挺直佝偻的脊背,抹了一把脸上的汗水和煤灰,声音嘶哑却异常坚定地响起:
“继续!第三阶段!按图!控温!回火!一步…一步给老子走稳了!”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坑温在秦振山和学徒们高度紧张、屏息凝神的控制下,极其艰难地、分毫不差地沿着图纸上那条用鲜血绘就的“回魂”曲线,缓慢而坚定地爬升、稳定、再极其缓慢地下降…如同最精密的钟表,完成着这关乎生死的最后淬炼。
当坑温最终降至图纸标注的终点,当那块巨大的炮钢坯料被小心翼翼地吊出回火坑,通体呈现出一种沉稳内敛、如同古铜般的暗青色泽,散发着一种历经劫难、浴火重生后的、难以言喻的坚韧与力量感时,整个工棚陷入了一片死寂。
没有欢呼,没有雀跃。只有粗重的喘息声,和汗水滴落在滚烫土地上的“嗤嗤”轻响。
成功了?
真的…成功了?!
秦振山拖着沉重的脚步,走到那冷却下来的炮钢坯料前。他伸出布满老茧、微微颤抖的手,没有用布隔,就那么直接、极其珍惜地、轻轻地抚摸上那温热的金属表面。指尖传来的是均匀、致密、坚韧的质感,没有一丝一毫的裂纹和脆弱的迹象。那是一种全新的、从未有过的感觉!一种承载着希望与力量的感觉!
两行浑浊的老泪,终于无法抑制地从秦振山布满皱纹的眼角滚落,混合着脸上的煤灰,留下两道清晰的痕迹。他猛地转过身,面向断墙下那个依旧在昏迷中、胸膛微弱起伏的身影,用尽全身的力气,用他那沙哑而洪亮的、如同锻锤般的声音,对着整个黄土高原,对着这片饱经战火却永不屈服的土地,庄严宣告:
“陈延舟!从今天起!你就是我们延安兵工厂的‘技术脊梁’!这新炮的炮管,由你督造!这兵工厂的技术传承,由你扛鼎!”
他的声音在空旷的工棚里回荡,带着一种开天辟地般的重量,重重地砸在每一个人的心上!
断墙下,昏迷中的陈延舟,似乎也感受到了这来自大地的宣告和那炮钢新生后磅礴坚韧的力量。他紧蹙的眉头,在剧烈的痛苦中,极其轻微地、难以察觉地,又舒展了一分。紧握着胸前那枚冰冷弹壳碎片的左手,指节再次松动了一些,仿佛那冰冷的碎片,也在这重生的锻锤声中,被注入了新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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