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残诺噬心·骨甲囚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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毁灭的风暴在废墟核心肆虐。
昭霆彻底暴走了。他不再是那个残存一丝确认微光的破碎守护者,而是一具纯粹被痛苦、混乱和毁灭本能驱动的凶兵。覆盖周身的暗红骨甲裂缝蔓延,如同龟裂的大地,其下奔涌的不再是相对有序的熔金烈焰,而是混杂了血玉煞气、深渊死气、以及他自身狂暴力量的混沌能量流,色彩斑驳而污浊,所过之处,连废墟的阴影都被扭曲、吞噬。
他的攻击毫无章法,却威力绝伦。每一次爪击都带着撕裂空间的尖啸,每一次践踏都引发大地的哀鸣。那些被能量和血腥吸引而来的地下变异生物,甚至连哀嚎都来不及发出,就在狂暴的能量潮汐中被碾为齑粉,只留下一团团迅速消散的污血和破碎甲壳。
云翊脸色前所未有的凝重。他身法诡谲,如同鬼魅,在狂暴的攻击间隙中穿梭闪避。手中轮回镜碎片幽光急闪,不断布下一道道扭曲光线和空间的幽暗屏障,但往往支撑不到一息就被昭霆纯粹以力破巧的蛮横攻击撕碎。碎片的反震力让他气血翻腾,嘴角那丝血迹愈发明显。
“该死的……这疯子!”云翊低咒,眼中惊怒交加,却也更深处藏着一丝难以言喻的炙热。昭霆的力量失控了,但也因此变得更加原始、更加恐怖。这证明了他的潜力,也证明了……那块血玉正在承受何等巨大的压力。
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瞥向祭坛残骸下方。
苏晚卿躺在那里,像一具被遗弃的破败人偶。气息微弱得几乎感知不到,身下的鲜血却还在缓慢地洇开,如同一朵绝望绽放的墨色之花。异化的左臂无力地瘫在碎石上,苍白裂痕下的微弱紫芒明灭不定,仿佛随时都会彻底熄灭。
她是这场风暴的源头,却奇异地暂时脱离了风暴的中心。昭霆的无差别毁灭感知自动忽略了这缕近乎消亡的微弱气息,转而锁定着场中能量波动最强的他,以及那些不断涌来的、不知死活的变异生物。
但云翊知道,这种“安全”脆弱得可笑。只要一道能量乱流的余波扫过,或者哪只变异生物侥幸突破昭霆的杀戮范围靠近她,那点微弱的生命之火瞬间就会熄灭。
而他,绝不能让她现在就死。血玉还未剥离,昭霆这个前所未有的“凶兵”也尚未纳入掌控……她是他计划中最关键的一环,是连接、也是制约的桥梁。
“啧,麻烦。”云翊再次险之又险地避开一道贴面扫过的、混杂着死气的能量利爪,幽暗之力涌动,身形如烟般向后飘退,暂时拉开距离。他需要等待,等待昭霆这波疯狂的爆发耗尽他本就濒临崩溃的力量,等待一个最佳的介入时机。
同时,他也在暗中催动轮回镜碎片,一丝极其隐晦的幽光,如同毒蛇的信子,悄然探向苏晚卿的方向,并非攻击,而是……维系。维系着她那一点点不肯断绝的生息,如同吊住一口气的毒药。她现在还不能死。
苏晚卿的意识,漂浮在一片无边无际的黑暗深海里。
冰冷。窒息。灵魂仿佛被撕成了无数的碎片,每一片都承载着无法承受的重量和痛楚。
跳崖时凛冽的寒风灌满胸腔的绝望,雨夜泥泞中滴入唇间清水的微甘,烈火焚宅时乳娘凄厉的哭喊,染血玄甲背影的冰冷杀意,还有……最后映入眼帘的、那双盛满了无尽痛苦和疯狂的血焰瞳孔……
这些画面不再是连贯的记忆,而是化作了最尖锐的冰锥,在她意识的每一个角落疯狂搅动、穿刺。恩与仇,暖与冷,拯救与毁灭……截然相反的情感剧烈冲突,几乎要将她残存的神智彻底撕碎。
我是谁? 他是谁? 那递来之水是救赎还是阴谋? 那染血之刃是守护还是屠戮? 跳崖前,她拼死守护的究竟是什么?那个未能喊出的名字……昭……?
“啊……”一声极轻极破碎的**,几乎微不可闻,从她染血的唇间溢出。剧痛从全身各处传来,尤其是左肩胛骨,仿佛被彻底击碎了,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牵扯着碾磨般的疼。
但这剧烈的生理疼痛,反而像是一根锚绳,将她不断沉向绝对黑暗的意识,略微拉住了一丝。
挣扎……必须挣扎……
不能就这样死去…… 疑问还未解开…… 真相还被迷雾笼罩…… 还有……他……
那个在疯狂深处,因为触碰了她破碎的记忆而彻底失控的身影……他现在怎么样了?这片空间的毁灭性能量风暴,即使在她半昏迷的状态下,也能清晰地感知到那令人心悸的恐怖。
他正在自我毁灭。
这个认知,比身上的伤痛更让她感到一种尖锐的刺痛。
模糊的视线努力聚焦,透过层层叠叠的能量乱流和落下的碎石烟尘,她看到了那个疯狂杀戮的身影。他的动作狂暴而扭曲,每一次攻击都像是濒死巨兽的挣扎,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悲壮和痛苦。骨甲碎裂的声音,能量冲突的爆鸣,以及那压抑不住的、从灵魂深处发出的痛苦咆哮,如同最锋利的针,一下下扎进她的心里。
不行……不能再这样下去……
她会死。 他也会死。 或者,彻底变成只知毁灭的怪物,直到力量耗尽,崩碎成这废墟的一部分。
必须做点什么……
可是……能做什么?
灵力枯竭,经脉受损严重,身体重创濒死……她连动一根手指都艰难无比。
唯一的异常……是左臂。
那完全异化的、布满苍白裂痕的手臂,此刻正传来一阵阵奇异的、冰冷的灼热感。源自手腕处——那里,之前被昭霆骨甲极其轻微触碰过的地方,仿佛留下了一个无形的烙印。此刻,这个烙印正与不远处那狂暴存在的能量核心,产生着极其微弱的、却无法彻底斩断的共鸣。
同时,紧贴着她心口皮肤的那枚血玉,也正在微微发烫。不是之前那种试图吞噬她的贪婪灼热,而是一种……更加深邃、更加躁动不安的嗡鸣。它似乎也被外界昭霆那混乱而强大的能量场,以及苏晚卿自身剧烈波动的情绪和记忆所刺激,变得异常活跃。
血玉……链接……共鸣……
一个极其危险、近乎自毁的念头,如同黑暗中滋生的幽蓝火焰,猛地蹿升到苏晚卿几乎破碎的识海中。
她用尽全身力气,积攒着每一丝残存的气力,被鲜血濡湿的睫毛颤抖着,视线艰难地投向不远处那枚滚落在地、沾满尘土的匕首——那是她之前被打落武器。距离不远,但对于此刻的她,却如同天堑。
每一次微小的移动,都牵扯着全身断裂般的剧痛。骨骼发出不堪重负的摩擦声,鲜血从伤口重新涌出。她咬紧牙关,下唇被咬破,血腥味在口中弥漫,却盖不过那撕心裂肺的痛楚。
一点一点……如同蠕虫般……她终于用还算完好的右手,触碰到了那冰冷的匕首柄。
握住它,几乎耗尽了刚刚积攒起的所有力气。
接下来……才是真正的煎熬。
她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那气息带着铁锈般的血腥和废墟的尘埃味道。然后,她举起匕首,锋利的刀尖,对准了自己那条异化的、正与昭霆存在微弱共鸣的左臂手腕!
没有犹豫。
噗嗤——
刀尖刺入苍白皮肤下的紫色脉络。没有多少鲜红的血流出,反而是一种泛着微弱紫芒的、粘稠的、带着奇异能量的液体,缓缓渗出。
“呃!”剧痛瞬间席卷而来,比之前的伤势更添一层诡异的、深入灵魂的灼烧感。她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冷汗瞬间浸透了额发。
但这仅仅是开始。
她颤抖着,用匕首的尖端,蘸取着自己手臂渗出的奇异血液,然后,极其缓慢地、无比艰难地,在自己冰冷的额间、心口对应的衣襟上,勾勒起来。
那不是她所知的任何一种符箓或阵法。线条扭曲、古老,充满了蛮荒和不祥的气息。每一笔落下,都仿佛不是在绘制,而是在用自己的灵魂和血肉进行一种危险的献祭。额间的图案渐渐成型,像一个残缺的、燃烧的火焰印记,又像一只半睁的、流着血泪的眼睛。心口的图案则更加复杂,如同荆棘缠绕的心脏,又像是破碎的星辰。
这是她在无数次与血玉的对抗和潜移默化中,被动感知到的、源自血玉本身深处的一些破碎纹路。它们通常伴随着剧烈的痛苦和混乱的幻象出现,她从未想过主动使用,本能地感到排斥和恐惧。
但此刻,这是她唯一能想到的、可能建立起更强连接的方式——用她这被血玉异化的血肉为引,绘制出这些来自血玉本源的邪异纹路,强行放大那份微弱的共鸣!
随着最后一个扭曲符号的完成,苏晚卿几乎虚脱,眼前阵阵发黑,全靠一股意志强撑着。
她抬起剧烈颤抖的右手,艰难地结了一个最简单的引诀手印——甚至无法完全成型,只是勉强模拟出一个轮廓,然后,将最后残存的所有意念,所有不甘,所有破碎的祈求,都灌注其中,猛地按向自己的心口——按向那枚正在发烫的血玉!
“以我之血……为桥……” “以我之魂……为引……” “聆……听……我……”
她破碎的声音低哑得如同呓语,却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决绝。
轰——!!!
仿佛一道无声的惊雷在她体内炸开!
额间和心口的血色纹路骤然爆发出刺目的、妖异的紫红色光芒!与她左臂伤口处流出的紫芒血液产生共鸣!下一刻,一股无法形容的、狂暴至极的意志,顺着那刚刚强行搭建起来的脆弱桥梁,轰然冲入了她本就濒临崩溃的识海!
“啊——!!!”
苏晚卿猛地仰起头,脖颈绷紧出脆弱的弧线,发出一声凄厉到不似人声的惨叫!
那不是声音,那是纯粹的精神风暴!是昭霆此刻所承受的所有痛苦、混乱、疯狂和毁灭欲念的洪流!
她的眼前不再是废墟,而是变成了一个沸腾的、扭曲的血色炼狱!无数破碎的嘶吼、咆哮、充满杀意的碎片、冰冷死寂的黑暗、灼烧灵魂的烈焰……疯狂地冲击着她!她感觉自己的脑袋像要炸开,每一根神经都在被撕扯、灼烧!
这就是他此刻感受到的世界吗? 这就是……他正在承受的一切?
痛苦……无边无际的痛苦……还有那几乎将灵魂都碾碎的混乱……以及深藏在混乱最底层、那被层层诅咒和力量冲突掩盖下的……巨大的、无法言说的悲恸……
如同溺水者被投入狂暴的海底漩涡,她瞬间就被这股洪流裹挟着,向下沉沦,沉向那疯狂的最深处。
而另一边,正在疯狂攻击一只巨型钻地蚯蚓状变异生物的昭霆,动作猛地一滞!
覆盖着骨甲的庞大身躯剧烈地一震!那双燃烧着混乱血焰的瞳孔,猛地转向苏晚卿的方向!
他感知到了!
那股微弱却无比熟悉的、与他同源又相异的能量波动,那个刚刚用痛苦记忆将他推入深渊的气息……竟然没有消失!反而……以一种更加尖锐、更加不容忽视的方式,再次刺入了他的感知!
并且……这一次,不再是单方面的记忆冲击,而是……一种连接?一种……试图闯入他混乱世界的……呼唤?
吼——!!!
他发出一声混合着疑惑、暴怒和更深层次痛苦的咆哮,猛地甩开那只被撕碎的变异生物残骸,巨大骨爪抱住了头颅,疯狂地摇晃着!试图驱逐这外来的、却又感觉莫名熟悉的“入侵”!
拒绝!撕碎!毁灭!
本能嘶吼着。
但那连接一旦建立,就如同最纤细却最坚韧的蛛丝,牢牢黏附在了他狂暴的意识边缘。他毁灭的能量下意识地沿着那连接反冲而去!
噗——!
祭坛残骸下,苏晚卿再次喷出一口鲜血,额间和心口的血色纹路光芒剧烈闪烁,明灭不定,仿佛随时都会碎裂。她的身体如同被无形的巨锤击中,猛地向后撞去,气息瞬间又衰弱了一大截。
但她的手,依旧死死按在心口的血玉上。意志在崩溃的边缘死死坚持着。
不能断……绝对不能断…… 进去……必须进去…… 看到……感受到……他真正的……
她不再抵抗那涌入的痛苦洪流,反而放松了最后一丝防线,任由自己的意识被那狂暴的漩涡彻底卷入其中,如同扑火的飞蛾,义无反顾地撞向那疯狂的核心!
轰隆——!!!
识海中仿佛有什么屏障被彻底撞碎!
周围的景象瞬间天旋地转,彻底改变!
冰冷的雨点砸落在脸上,带着初冬的寒意,渗入骨髓。寒风呼啸,卷起枯枝败叶,发出呜咽般的声响。
她发现自己站在一条泥泞不堪的官道旁。不,不是她。是她的意识,依附在了某个存在的视角,正在经历着一段……被遗忘的过往?
视线有些模糊,带着剧烈的情绪波动留下的残影。胸口充斥着一种难以呼吸的沉闷痛楚,还有……一种被冰冷雨水也无法浇灭的、焚心的怒火和……背叛的寒意。
她(他)微微低下头,看到一双戴着玄铁护腕、紧握成拳的手。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手背上青筋暴起,沾满了早已干涸发黑的血污和泥点。雨水顺着护腕的纹路流淌而下。
这是……昭霆的视角? 这是……他的记忆?
“呃……”一声压抑不住的、带着剧烈痛苦的闷哼从喉咙深处溢出(是他的声音,却比现在更加年轻,少了几分沉哑,多了几分濒临极限的颤抖)。胸腔内气血翻涌,一股腥甜涌上喉头,又被他死死咽了回去。
伤势极重。她能清晰地感受到这具身体传来的虚弱和无处不在的剧痛。灵力近乎枯竭,经脉多处受损,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撕裂般的痛楚。更重要的是……一种深入灵魂的疲惫和……冰冷。
视线抬起,望向远处。
残阳如血,勉强穿透厚重低垂的乌云,将昏暗的光线投洒在下方一片刚刚经历惨烈厮杀的山谷战场上。尸横遍野,断戟残旗插在泥泞中,被雨水冲刷着。浓重的血腥味和死亡气息弥漫在潮湿的空气里,令人作呕。
一场惨胜。或者说,一场用无数性命填出来的、代价高昂的阻击。
而他们,是最后残存下来、负责断后清扫的小队,如今也只剩下寥寥数人,个个带伤,如同从血池里捞出来一般,沉默地靠在残破的战壕或岩石后喘息,包扎伤口,眼神空洞而麻木。
“将军……”一个虚弱的声音从旁边传来。一个脸上带着狰狞刀疤的亲兵,拖着一条断腿,艰难地挪过来,递过一个水囊,“喝点水吧……雨一时停不了,寒气重。”
他没有接,只是摇了摇头,目光依旧死死盯着山谷的入口方向,仿佛在等待着什么,又仿佛在抗拒着什么。雨水顺着他线条冷硬的下颌不断滴落。
亲兵叹了口气,默默将水囊放在他手边,又艰难地挪了回去。
时间在冰冷的雨水中缓慢流逝。山谷里只剩下风雨声和偶尔受伤士兵忍不住发出的**。
突然——
他(昭霆)的瞳孔猛地一缩!
视线尽头,山谷入口处,一骑快马冲破雨幕,疾驰而来!马蹄溅起混着血水的泥浆。马上的骑士穿着熟悉的传令兵服饰,但神色惊惶,仿佛身后有厉鬼追赶!
“报——!!!”嘶哑的、带着哭腔的喊声撕裂了风雨的呜咽。
残存的所有士兵都被惊动,挣扎着抬起头,望向那名疾驰而来的传令兵。
一种强烈的不祥预感,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间攫住了昭霆(以及共享这一切的苏晚卿)的心脏!
传令兵连滚带爬地摔下马,扑倒在泥泞中,甚至来不及起身,就抬起头,脸上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声音凄厉绝望,带着难以置信的震颤:
“将军!京城急变!苏……苏家!!苏家被抄了!!满门……满门获罪!男丁流放北漠苦寒之地!女眷……女眷没入教坊司!诏书……诏书是三日前下的!是……是陛下亲笔朱批!罪名……通敌叛国!!”
轰——!!!
仿佛一道九天惊雷,狠狠劈在了昭霆的头顶!
整个世界的声音瞬间远去,只剩下那“通敌叛国”四个字,如同最恶毒的诅咒,在他脑海里疯狂回荡!每一个字都像烧红的烙铁,狠狠烙在他的灵魂上!
“你……胡说八道!!”旁边那名刀疤亲兵猛地跳起来,不顾断腿的剧痛,一把揪住传令兵的衣领,目眦欲裂,“苏大人忠君爱国!怎会通敌?!定是奸人构陷!!”
“是真的!千真万确!”传令兵哭嚎着,“证据确凿!从苏大人书房暗格里……搜出了与北漠王庭的往来书信!还有……还有巨额财宝!人赃并获!陛下龙颜震怒!谁求情都没用!太子殿下跪在殿外一天一夜,都被陛下斥责回去了!”
“书信?财宝?”昭霆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他猛地转过身,一步步走向传令兵,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周身散发出如同实质的冰冷杀意和恐怖气压,压得那传令兵几乎窒息,“什么书信?谁搜出来的?!”
“是……是……”传令兵被他吓得浑身发抖,“是昨夜……禁军副统领带人亲自查抄的……据说……据说是因为有人匿名举报,提供了确凿线索……才……”
匿名举报? 确凿线索?
昭霆的身形晃了一下,脸色在雨水中瞬间变得惨白如纸,毫无血色。
他想起来了。
三天前,最后一次军情议定。主帅帐中,那份由他亲自拟定、标注了最新兵力部署和补给路线的绝密行动计划……只有寥寥数人经手。最终定稿后,是由他……亲手封存,交由亲信以最快速度送往京城兵部备案……
而就在封存之前,他曾因连日激战、精力不济,短暂离开过军帐片刻……回来时,似乎察觉到封印有极其细微的、几乎难以察觉的能量波动残留……当时只以为是战后灵力紊乱导致的错觉,并未深究……
难道……
一个冰冷到极致、荒谬到极致的念头,如同地狱伸出的鬼手,猛地扼住了他的咽喉!
不……不可能……
“还有……还有……”传令兵似乎想起了什么,更加恐惧地看着昭霆,声音抖得不成样子,“陛下……陛下还下了一道密旨……给……给将军您……”
昭霆猛地盯住他。
传令兵颤抖着手,从贴身处取出一个用油布包裹得严严实实、却依旧被雨水浸透了一角的金黄色绢轴。
“密旨……说……说苏家孽女苏晚卿……拒捕潜逃……可能……可能前来北境寻……寻将军您……令……令将军……”传令兵的声音越来越低,充满了恐惧,“……若遇苏晚卿……格杀……勿论……以……以证清白……”
格杀勿论! 以证清白!
八个字,如同八把淬毒的冰锥,狠狠捅进了昭霆的心脏!瞬间将那里冻裂、绞碎!
噗——!!!
一直强压着的伤势和翻涌的气血再也控制不住,一口滚烫的鲜血猛地从他口中喷涌而出,溅落在泥泞的地面上,迅速被雨水化开,变成一片触目惊心的淡红。
“将军!!”周围残存的士兵惊呼着想要上前。
他却猛地一挥手,一股无形气劲将他们推开!身体剧烈地摇晃着,全靠强大的意志力才勉强站稳。
雨水冰冷地打在他的脸上、身上,却远不及此刻心中的万分之一寒冷。
通敌叛国?苏伯父?那个一生清廉、刚正不阿、为了朝廷殚精竭虑的苏尚书?那个在他年幼家道中落、受人欺辱时,曾无私给予他帮助和鼓励的长者?那个会将小小的晚卿扛在肩头,笑着逗她开心的慈父?
格杀勿论?晚卿?那个从小就像个小尾巴一样跟在他身后、眼睛亮晶晶喊着“昭霆哥哥”的小姑娘?那个会在雨夜偷偷给他塞点心、会因为他一句夸奖而脸红半天的少女?那个他出征前,还偷偷跑来送他平安符、眼神羞涩却勇敢地说“等你回来”的她?
荒谬! 可笑! 彻头彻尾的陷害!
是谁?! 是谁用如此歹毒的手段构陷忠良?! 那所谓的证据……那份他亲手封存的军报……
一个名字,伴随着极致的寒意,浮上心头。那个在他离开军帐后,唯一有权限和机会短暂接触的人……那个平日里与他称兄道弟、把酒言欢的副将……那个……出身某個一直与苏家政见不合、甚至多有宿怨的世家大族的子弟……
是了……只有这样……才能解释那匿名举报的“确凿线索”从何而来……才能解释为何陛下会如此震怒,连太子求情都无用……这是一场精心策划的、要将苏家彻底打入万劫不复之地的阴谋!
而他……他昭霆……竟然在不知不觉中,成了陷害苏家的帮凶?!他亲手封存的那份军报,成了钉死苏家的“铁证”之一?!
无尽的悔恨、愤怒、被背叛的刺痛、还有那噬心的寒意,如同滔天巨浪,瞬间将他淹没!比身上的伤势更痛千百倍!
“啊——!!!”他再也无法抑制,仰天发出一声凄厉愤怒到极点的长啸!啸声如同受伤濒死的孤狼,充满了绝望和毁灭的冲动,震得周围雨水倒卷,残存的士兵们纷纷色变,不由自主地后退!
为什么?! 为什么要如此对待忠良?! 为什么是他?! 晚卿……晚卿现在在哪里?拒捕潜逃……她一个弱女子,如何能逃过朝廷的追捕?她会遭遇什么?她会不会……真的来找他?
格杀勿论……
陛下的密旨……像最冰冷的枷锁,瞬间套上了他的脖颈。
忠君?爱国?守护这万里河山? 可他们守护的是什么?是一个听信谗言、残害忠良的君王?是一个让阴谋者畅行无阻、让忠诚者家破人亡的朝廷?
信仰在崩塌。 一直以来坚守的东西,瞬间变得可笑而苍白。
冰冷的雨水混合着嘴角的血沫流下,他站在那里,如同化作了一尊绝望的石像。只有那双眼睛,赤红如血,里面翻滚着滔天的巨浪,是毁灭一切的疯狂,也是……无边无际的痛苦。
共享着这一切的苏晚卿,意识如同被这冰冷的雨水和灼热的鲜血浸泡、灼烧!
她感受到了。 感受到了他那瞬间崩塌的世界。 感受到了那被至信之人背叛的刺骨寒意。 感受到了那得知自己无意中成为帮凶的噬心悔恨。 感受到了那对君王、对朝廷、对曾经信仰的彻底绝望。 更感受到了……那深藏的、对于她命运的巨大恐惧和……无力回天的剧痛!
原来……是这样…… 苏家……三百年前……竟是如此覆灭! 通敌叛国……竟是这样的“铁证”! 而他……他并非冷漠旁观,更非参与者……他是同样被算计、被利用、被推入绝望深渊的受害者!
那场雨,如此冰冷,冷得刺骨,冷得绝望。
废墟中,祭坛残骸下。
苏晚卿的身体剧烈地痉挛着,泪水混合着鲜血从眼角不断滑落。她感受到了昭霆那一刻所有的情绪冲击,那比任何物理攻击都要残忍千百倍!
而与此同时,因为她意识的深入共感,额间心口的血玉纹路光芒大盛!那条脆弱的桥梁被瞬间加固、拓宽!更多的、属于昭霆的痛苦洪流汹涌而至!
但这一次,不再是纯粹的毁灭混乱,而是那三百年前被强行压抑下去的、最深最沉的痛苦和绝望,找到了一个宣泄口,顺着桥梁,疯狂地涌向苏晚卿!
“呃啊啊啊——!!!”苏晚卿发出痛苦的呜咽,身体蜷缩起来。
而远处,正因为那外来的“入侵”和共鸣而暴怒咆哮、试图摧毁连接的昭霆,也猛地僵住了!
他也感受到了!
通过那条被强行建立又因共感而加固的桥梁,苏晚卿那边传来的、源自灵魂深处的剧烈情绪波动——那滔天的震惊、无法言喻的悲恸、以及……那如同洪流般汹涌而来的、对他的……理解和……感同身受的剧痛?!
这种情绪……是……什么?
为什么……会让他那颗被诅咒和混乱包裹的、早已冰冷死寂的心脏,传来一阵前所未有的、尖锐的、几乎让他窒息的悸动?
那不再是之前记忆碎片带来的陌生冲击,而是一种……更深层次的、仿佛源自同一个伤口的……共鸣?
他的暴怒和毁灭欲,在这一刻,出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凝滞。那疯狂攻击的动作,也下意识地停顿了一瞬。
就是这一瞬间的凝滞!
苏晚卿抓住了这转瞬即逝的机会!
她用尽最后残存的所有意志,抵抗着那几乎要将她灵魂撕碎的双重痛苦洪流(他的,和她自己的),将自己的意念,如同最纤细却最坚韧的丝线,沿着那共鸣的桥梁,拼命地、不顾一切地传递过去!不再是记忆的碎片,而是最直接的情感呼喊——
“不是……你的……错……” “我……明白……” “停下……昭霆……求你……停下……” “不要再……伤害……自己……”
她的意念破碎不堪,却带着一种泣血般的哀求和不惜一切也要阻止他的决绝。
这微弱却清晰的意念,如同一点冰晶,滴入了昭霆沸腾燃烧的识海熔岩之中。
吼……?
昭霆喉咙里发出一声意义不明的、混合着痛苦和困惑的低吼。抱住头颅的双爪微微松开了一些。那双燃烧着疯狂血焰的瞳孔,再次猛地转向苏晚卿的方向!
这一次,那目光穿透了能量的乱流和空间的阻隔,无比精准地……锁定了那个瘫在残骸下、浑身是血、却额心散发着微弱却执拗光芒的渺小身影。
她……没死? 她在……对他说话? 那种感觉……是什么?
陌生的、却又隐隐牵动着灵魂深处某种羁绊的……暖意?不,是比暖意更复杂的东西……是共感后的剧痛,是理解,是哀求……是……一种让他疯狂躁动的毁灭欲都为之微微一滞的东西……
本能仍在嘶吼着威胁,嘶吼着撕碎这个不断引起他痛苦波动的源头。
但那双血焰瞳孔最深处,那一点早已熄灭的熔金微光,竟然又开始极其艰难地、微弱地闪烁起来,如同风中残烛,明灭不定。
他的身体微微前倾,覆盖着骨甲的庞大身躯,带着一种混合着残留的狂暴、巨大的痛苦、以及一丝被那奇异共鸣引动的、近乎本能的好奇和……趋向,一步一步,沉重地、缓慢地、再次朝着苏晚卿的方向走去。
骨甲摩擦发出刺耳的声响,能量冲突在他体内依旧剧烈,让他每一步都走得摇摇晃晃,仿佛随时都会再次彻底失控。
但他确实在靠近。
云翊眯起了眼睛,停下了闪避的动作,悬浮在半空,轮回镜碎片在手中微微旋转,幽光闪烁不定。他看着昭霆这异常的反应,又看了看下方几乎失去行动能力却还在顽强维持着某种连接的苏晚卿,嘴角勾起一丝冰冷而玩味的弧度。
“有意思……血玉的同感……竟然能影响到这种程度……”他低声自语,却没有立刻插手,反而像是一个冷静的旁观者,等待着最佳的渔利时机。
昭霆无视了场中其他任何存在,他的全部注意力,此刻都被那残骸下微弱的光芒和奇异的共鸣感所吸引。他越走越近,巨大的阴影再次将苏晚卿笼罩。
苏晚卿仰着头,视线模糊地看着那不断靠近的、如同洪荒巨兽般的狰狞身影。恐惧本能地攥紧她的心脏,但更多的,是一种孤注一掷的悲壮和……一丝微弱到几乎不存在的希望。
她维持着按在心口血玉上的手,尽管颤抖得厉害。额间和心口的纹路光芒因为他的靠近而愈发耀眼,共鸣也愈发强烈,带来的痛苦也呈几何级数增长,但她死死咬着牙,没有松开连接。
近了……更近了……
他已经走到了她的身前,低垂下那覆盖着骨甲的头颅。燃烧着血焰与微弱熔金冲突的瞳孔,死死地盯着她额间那个流着血泪般的火焰印记。
巨大的、依旧沾满污血和毁灭能量的骨爪,再一次缓缓地、带着一种极其诡异的迟疑和挣扎,抬了起来。这一次,不再是伸向她的异化手臂,而是……朝着她脆弱的脖颈,或者说,是朝着她散发着光芒的额心!
毁灭的本能和那被共鸣引动的、混乱的趋向性在激烈搏斗。
骨爪颤抖着,悬停在半空,能量的余波让苏晚卿脸颊旁的碎石化为齑粉。
苏晚卿心脏几乎停止跳动,瞳孔紧缩,却依旧没有移开视线,也没有中断连接。她用尽最后力气,将那份哀求、理解、以及所有残存的不甘和意志,通过眼神,通过那共鸣的桥梁,毫无保留地传递过去!
“看……看清楚……” “是我……” “不是……敌人……” “停下来……”
她的意念如同蛛丝,缠绕上他那狂暴的灵魂。
昭霆的喉咙里发出更加困惑痛苦的咕噜声。悬停的骨爪颤抖得更加厉害。那一点熔金的微光闪烁得愈发急促。
突然——
他似乎被某种更强烈的情绪冲动所驱使——或许是那共感带来的剧痛共鸣,或许是苏晚卿眼中那份不惜一切的决绝触动了他深处某个被遗忘的角落——那巨大的骨爪猛地改变了方向,不再是抓向她的脖颈或额心,而是以一种近乎粗暴的、却又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急切和……确认的姿势,猛地抓向她的左肩!仿佛想要将她整个人从地上拎起来,看得更清楚!又仿佛……是一种绝望中的攀附,想要抓住什么真实的东西!
“不——!”云翊似乎察觉到什么,脸色微变,出声欲阻!
但已经晚了!
覆盖着狰狞骨甲的巨爪,带着昭霆此刻自己都无法控制的、混乱而强大的力量,瞬间握住了苏晚卿纤细的左肩胛骨区域!
咔嚓——!!!
令人牙酸的、骨骼碎裂的清晰声响,骤然爆开!在相对寂静下来的废墟中,显得格外刺耳!
“呃啊——!!!”苏晚卿猛地睁大了眼睛,瞳孔瞬间扩散!一声短促到极致的、撕心裂肺的惨叫声被她硬生生咬断在喉咙里,变成破碎的气音!
那力量太大了!
昭霆此刻的状态,根本无法控制力度!
那狰狞的骨爪指尖,如同最锋利的刀刃,瞬间刺穿了她肩部的衣物和血肉,甚至……深深地、毫无阻碍地刺入了她的肩胛骨!几乎将她整个左肩胛骨洞穿!
剧烈的、无法形容的剧痛,如同海啸般瞬间席卷了她的全身每一条神经!眼前猛地一黑,几乎立刻就要彻底昏死过去!
鲜血如同泉涌,瞬间染红了他的骨爪和她破碎的衣衫!
而与此同时,因为极致的痛苦和生命受到最直接的威胁,她体内那枚血玉仿佛被彻底激怒,又或是被这近距离的、混杂着昭霆狂暴力量和苏晚卿濒死精血的刺激所引爆,猛地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妖异光芒!
嗡——!!!
一股更加庞大、更加混乱、充满了贪婪吞噬欲望和古老邪异气息的能量,顺着苏晚卿按在心口的手,以及那被刺穿的肩胛骨伤口,疯狂地反冲向昭霆!
几乎是同一时刻,因为亲手重伤了她(那温热的血液溅到他骨爪上的触感无比清晰),以及被那突然爆发的血玉邪恶能量正面冲击,昭霆识海中那三百年前雨夜的绝望、被背叛的寒意、以及眼前重伤濒死的她……三重景象猛地重叠在了一起!
“格杀勿论……” “晚卿……” “不——!!!”
一声更加痛苦、更加绝望、充满了无尽悔恨和自我毁灭冲动的咆哮,从昭霆的胸腔深处轰然炸开!
他像是被那滚烫的血液和血玉的能量烫伤一般,猛地松开了骨爪!
苏晚卿软软地倒了下去,左肩一个恐怖的血洞,鲜血汩汩涌出,生命气息如同风中残烛,急速消散。额间心口的纹路光芒瞬间黯淡下去,连接变得极其不稳定,若断若续。
而昭霆踉跄着后退两步,抱住头颅,发出了近乎哭泣般的、绝望的嘶嚎!那一点刚刚亮起的熔金微光,再次被疯狂的血焰和死气吞没,甚至比之前更加混乱暴戾!自我毁灭的倾向在这一刻达到了顶点!
骨甲囚凰,噬心之诺,终成穿骨之殇。
冰冷的骨甲尖端,似乎还残留着那纤细骨骼碎裂的触感和滚烫血液的温度。
如同最残酷的枷锁,将两人拖入了更深的痛苦深渊。
而云翊,看着这意外却又仿佛意料之中的一幕,眼中的幽光,终于亮到了极致。
时机……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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