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佩烫得像要烧穿她的掌心，红妍的手指一根根抽紧，指甲缝里渗出的血混着冷汗黏在玉佩表面。她没松手，反而把玉佩按向额头，皮肤接触的瞬间，一股热流冲进眉心，眼前闪了一下。

桥头传来脚步声。

沉重、急促，带着铁靴踩碎石板的脆响。三个人影出现在雾中，领头的是个鬼卒，手里拎着一截黑链，链头刻着军营印记。他盯着跪在门前的红妍，嘴角咧开：“找到了！妖狐还没死透！军长大人说了，活要见人，死要见魂！”

他抬脚就要上桥。

红妍想动，可四肢像被钉住，骨头缝里都泛着寒意。她只能看着那人一步步逼近，看着他举起拘魂锁链，链钩直指自己咽喉。

就在那鬼卒踏上桥面的一瞬，十殿府门的结界猛地一震。

一道黑影从门内踏出，落在第五级石阶上，正好挡在红妍身前。

来人一身玄袍，肩线笔直，背脊如刃。他没有回头，也没有说话，只是站在那里，整个空间就像被压住了一样，连风都停了。

追兵三人齐齐顿步。

“你……你是谁？”鬼卒强撑着喊，“这是西营要犯，我们奉命缉拿，地府无权干涉军务！”

玄袍男子缓缓抬起右手。

没有多余动作，只是一挥。

那截拘魂锁链在半空中突然扭曲，发出刺耳的金属哀鸣，紧接着“砰”地炸开，化作一团黑灰，随风散尽。

鬼卒瞪大眼，喉咙滚动，却发不出声音。

“此人，我保下了。”男子开口，声音不高，字字清晰，“再敢越界，锁链便是你们的下场。”

三人僵在原地，脸色由青转白。身后雾气涌动，又有两道身影匆匆赶来，看清门前局势后立刻停下，不敢上前。

“是……是十殿阎王。”一人低声颤道，“薛礼大人……亲自出来了。”

带头鬼卒嘴唇哆嗦，终于咬牙后退一步：“属下不知大人在此庇护要犯，冒犯之处，请恕罪。”说完，转身就走。其余几人连滚带爬退向桥头，脚步凌乱，再不敢回头看一眼。

直到最后一人消失在雾中，红妍才慢慢松了一口气。

她依旧跪着，膝盖压在冰冷石板上，身体微微发抖。刚才那一幕太快，她甚至没看清薛礼是怎么出手的。但她知道，那些人不会再来了。

至少现在不会。

她低头看着自己沾满血污的手，指尖还在抖。玉佩已经不烫了，但那股热意似乎还留在体内，顺着血脉一点点往上爬。

她不想抬头。

可她必须看。

她慢慢抬起眼，看向那个站在她前面的男人。

他没动，也没回头。玄袍下摆垂在石阶边缘，纹丝不动。他的背很直，像一座山横在她和外面的世界之间。

红妍张了张嘴，喉咙干涩得发痛。她试了两次，才挤出声音：“谢……大人。”

话音落下，她才发现自己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薛礼依旧没转身。片刻后，他抬手一扯肩上外袍，反手一掷。

黑袍飞过半空，稳稳落在红妍身旁，边缘恰好盖住她裸露的小腿。

“穿上。”他说，“别死在我门前。”

红妍怔住。

她看着那件袍子，没立刻去碰。它看起来很重，不像普通布料，落地时几乎没有声响，像是吸走了周围的光。

但她还是伸手了。

手指刚触到衣料，一股暖意便顺着指尖蔓延上来。她抓住一角，一点点往身上裹。动作很慢，每动一下，伤口就撕一次。但她坚持着，把袍子拉过肩膀，缠住腰腹，遮住流血的肋侧。

穿好后，她仰头望着他的背影。

“您……为什么救我？”她问。

这一次，薛礼动了。

他微微侧头，眼角余光扫过她一眼。那一眼很淡，却让红妍心头一震。

“七日前，你跳《九尾离殇》的时候，我就在高处看着。”他说，“那时候我就说过——值得关注。”

红妍愣住。

她记得那天校场上的感觉。那种被注视却不被侵犯的目光，原来是他。

“所以……您一直知道我在军营？”

“我知道你没偷懒。”他淡淡道，“也知道你没屈服。更知道你逃出来时，手里攥着的不是刀，而是证据。”

红妍呼吸一滞。

她确实把密信藏在铁链夹层里，也确实在地窖留下腐萤粉的痕迹引导追兵偏离方向。这些细节，没人该知道。

除了……一直看着的人。

她忽然明白，自己能活着走到这里，不只是靠拼命。

还有人在暗处，给了她一条生路。

“那您为什么不早出手？”她声音发紧，“为什么要等我快死了才出现？”

薛礼沉默了几息。

然后他说：“我要确认一件事。”

“什么事？”

“你是不是真的愿意等。”

红妍心头猛跳。

她想起墙上刻下的“等”字，想起黑牢里用血写的经文，想起她在兵器库后划下的每一个记号。原来他都知道。

她咬住下唇，没再说话。

薛礼终于转过身。

他目光落在她脸上，眼神平静，却带着一种穿透人心的力量。他没有伸手扶她，也没有靠近，只是站着，看着她。

“你现在有两个选择。”他说，“一个是留在门外，等伤势发作，魂体溃散；另一个是接受我的庇护，活下来。”

红妍盯着他。

“条件是什么？”

“暂时没有。”他说，“但我记住你的名字了。以后会有。”

她握紧了膝上的铁链。

这不是施舍。这是一种交换。

她点点头：“我选第二个。”

薛礼收回视线，重新望向大门方向。片刻后，结界轻微波动，门缝开了一线。

一道微弱的光从里面透出，照在石阶上，刚好落在红妍脚边。

“你可以坐在门檐下。”他说，“但不能进去。”

红妍没动。

她慢慢撑起身子，靠着栏杆站起来。双腿发软，但她站住了。她低头看了看那件黑袍，又抬头看向他的背影。

“我会还的。”她说。

薛礼没回应。

风停了，雾也开始散。远处天际泛出一点灰白，像是黎明将至。

红妍靠着柱子坐下，把铁链放在腿上。她的手还在抖，但心跳稳了些。她看着门前空地，听着自己呼吸的声音。

她还活着。

而且，第一次有人替她挡在外面。

她闭上眼，手指轻轻抚过黑袍边缘。

这时，她听见薛礼说：“下次见面，我希望你不是跪着。”

红妍睁开眼，抬头看他。

他站在门边，身影挺拔，目光深远。

她张了张嘴，刚要说话——

门内忽然传来钟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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