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 心事重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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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荣与白盼玉成家以后,黄香惠把家搬回了长青村,和女儿女婿一起生活,姚锦枝虽心存芥蒂,但面上并没难为这个亲家母。自从添了小孙女,姚锦枝往儿子家来得勤了,抱着小家伙稀罕不够。
一天傍晚,姚锦枝又来看小孙女,进院就看见香惠从外屋门里拎出个猪食捅,把烀好的猪食倒入槽子,她并未急于进屋,跟亲家母拉起话来:“亲家母呀,你怎么不张罗寻亲呢?”香惠把猪食瓢伸进槽子半稀的汤食里,刚搅动两下,那寻食的大花猪急切地探进头歘歘起来:“我去哪里寻亲啊。”姚锦枝说:“你可是日本根儿,有不少战后遗孤都回国了,你也应该回去看看。”香惠漫不经心地说:“回不回能咋,啥都不耽误。”
那头花猪吃得起劲儿,竟把一只前蹄探了进槽子,香惠用猪食瓢敲了敲槽沿,叨叨说:“没有跟你抢的,慢慢吃。”姚锦枝还在旁边看着,问道:“那边还有啥亲人吗?你父亲应该还在吧?”香惠直起身子,摇摇头说:“是啥情况都不知道哇!老黄头活着的时候说过,我父亲被强征入伍不久就赶上东北跑老毛子,说我日本国那边还有个大姨。咳,多暂有消息多暂再说吧!”姚锦枝十分肯定地说:“我看你在这边待不长,回国是早早晚晚的事儿。”说完,去屋里稀罕小孙女去了。
没过多久,果然来了消息。香惠在日本的姨叫庆野节,她委托三姓探亲团的高桥团长帮忙打听妹妹和外甥女的下落,高桥是遗留在三道梁子的日本战后遗孤,回来探亲时经多方打听,终于找到了香惠,并捎来一封信。看完信,她内心却无法平静了。高桥提示道:“如果想回日本探亲,就找村里老人帮忙证实日本身份,咱小时候胳膊上种过‘牛痘花’也能印证身份。如果想在日本定居,必须有中国养父母的签字,不然会受到那边的限制。有意愿就提出申请,政府会积极安排。”临走,又回头补充一句,“我已经决定带全家十几口人到日本富山定居,这叫落叶归根。”
高桥的话让香惠活了心,她看着女儿那漂亮的幸子衫,忽然问道:“妈如果回日本定居,你去不去?”白盼玉摇摇头说:“我已经成家,不可能撇下大锛髅和孩子,将来偶尔去一次两次也只能是与你短期团聚。”香惠说:“那我先过去看看吧,定不定居再定。”
香惠在牛棚给老黄牛喂草料,并没有觉察到有人来。“妹子,就你一个人在家?”忽听见黄士魁的声音,忙回身喜笑道:“哎哟,是魁子哥来了?啊,小两口都不在家,给我办事去了。”黄士魁抚摸着牛头,搭话说:“看妹子侍弄牛多精心,比我这老爷们儿强,我就不愿意伺候牲口。”说话时回头认真看了一眼这个寡居的女人,觉得那笑容笼罩在夕阳的光照里还那么妩媚动人。香惠抿了抿耳边的一缕鬓发:“咳,精心有啥用,这老牛闲时只会倒嚼儿,也不领我这份人情。你不是上长发村了嘛,金三角那块地保住没?”黄士魁说:“咳,别提了,索良不了解实际情况,瞎放一炮,人家非要验地,结果咱亏了十六垧。”
香惠两手往蓝围裙上擦擦,接着说,“这世上的事儿很少有两全其美的,也不可能可自己心红。按理说,当初开的荒地毕竟是人家的地盘,人家往回要也正常。总算还保住那些呢,要是都让人要回去也干瞅着。这就说明啥,说明是你的终究还是你的,不是你的想要长期拥有也是不可能的。”黄士魁咀嚼着这番话,总觉得那话里大有隐意。
老黄牛把头探进食槽,吃草料的声音欻欻作响。
黄士魁盯着老牛的眼珠子,觉得那眸子有几分忧虑似的。他问:“听说日本国有消息了?”黄香惠说:“信是我姨捎来的,都翻成了中文,信中管我叫香惠子,说当年我们家是随开拓团迁移到中国东北的,说我父亲被强征入伍去补充兵员,赶上苏联红军出兵东北,成了俘虏,被关押在苏联两年多。后来因身体患病遣送回国。不久又重新组成了家庭,却再也没生出一男半女,日子过得还算安稳。我姨说她很想见到我,说她只有两个儿子没有女儿,希望我这个外甥女能回国,生活上有难处他们会帮着解决。还告诉我具体地址,是什么滑川市几丁目几番地。”黄士魁说:“哦,总算是联系上了,信息还这么详细,我替你高兴。”香惠却说:“其实我也挺矛盾,没有信儿我心里盼;有了信儿我还舍不得。你说打小在这边长大,回去语言不通,又没啥技术,可咋生活呢?”黄士魁劝她:“能回还是回吧,虽然那是个小岛国,条件应该能比咱这农村好些。回去时间一长,慢慢就适应了。”又问啥时候动身,香惠说手续办完就走。黄士魁发现香惠看他的眼神有些异样,忙说,“我就是听了点儿消息,过来打听打听。没啥事儿那我走了,有啥事儿你言语一声。”
老黄牛一边咀嚼一边摇晃着头颅,把项圈下的铃铛晃得清脆作响。
见黄士魁转身要走,香惠忽然从后面拦腰抱住,把脸面贴在他后背上,喃喃道:“哥,别走……”黄士魁急忙四顾,慌乱地说:“妹子,快松开,想别人看见,好好的,可不能乱了根本。”香惠把他抱得更紧了:“从那次以后,你始终回避我,我有时想你想得心焦!我要回国,往后怕是见面都难了。现在,除了这头会叫的牲畜,没有人,咱就不能……”黄士魁没有挣脱,心里却翻江倒海:“那次咱都喝多了,可不敢错上加错啊!”香惠只好松开手,咬着嘴唇说:“你走吧,我怎么能影响你平静的生活呢,你看我,这是又中什么邪了。”看黄士魁走出大门去,开口又想喊问,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忽然心头一酸,竟落下泪来。
老黄牛发出低沉的哞哞叫声,像是同情女主人而发出的悲鸣。
三天后,办完回国手续,黄香惠提着一把镰刀,独自一人去了一趟葫芦沟,在沟帮一片并不平整的荒地环顾搜寻。只见野草随风起伏,飞鸟尽情穿梭,却分不清何处是埋葬她母亲的坟包,孤独悲郁的心情如一株大叶蒿子无人体谅。自从搬回长青村居住,她时常会来看一看,每一次都会立在这片荒地里叨咕好一阵才离去。
启程回国的日子到了,白盼玉和穆荣帮着提包裹走到院子里,黄士魁、艾育梅、姚锦枝等人都来相送了。艾育梅上前问:“这说走就走啦?”香惠说:“今天到县里,然后到省城换车上大连,从大连坐飞机……”到了大街上,香惠含着泪水恋恋不舍地和众人一一道别。艾育梅说:“香惠,想这边了就回来看看!”香惠说:“难说了,我想我会回来的,毕竟这里有我的牵挂。”姚锦枝催促:“时间不早了,该上车了,别去晚了错过了长途客车。”香惠这才上了穆逢时等候多时的老牛车,女儿女婿也上了车,说要送到公社客运站。老牛车向南村口驶去时,香惠不停地向大家挥手,见送行的亲友越来越远了,泪水却像断线的珠子簌簌下落。
长青村西杂树林北头是一片松树林,经历几十个春秋早已成材。黄三怪经请示公社同意,将这片人工林砍掉,卖给村民。用大喇叭通知,间子长五米以上的三元一棵,五米以下的两元一棵。艾国林来长青村串门儿,正好遇见砍伐松树林,很是心疼:“这是我1955年带领大伙栽的,说砍就砍了,可他妈白瞎了。”黄士魁说:“砍就砍吧,省着公社有的干部总惦记着。”仅大半天的工夫,松树林就化做了平地。黄士魁砍了六十六根,一趟趟往家扛,一对双棒兄妹也往回抬。艾国林帮着用镰刀进行简单修理后,堆在院子里。
黄士魁用这松木找木匠砍了房架子,又用扒马号得来的红松破成板子方子打了门窗,雇一辆解放牌汽车拉到奇谭市。不久,在母亲家东边宋家房号旧址新盖了三间石头座大坯墙铁皮瓦盖的房子,装好瓤子后,梁顶子结束了租房历史,搬进了新居。
金书山听贾大胆说大队要解散机车组,特意去找黄三怪核实。路过老神树时,小学校放午学,孩子们作鸟兽散,他看见三个孩子一边走还一边探讨算术题,其中一个是自家金玺。姚老美富态的圆脸对公冶山浮现出古怪的笑意:“来来来,仙儿给预测一下,那三个孩子将来能考出去几个?”公冶山没说话,却颤颤着山羊胡子古怪地笑了,随即神秘兮兮地伸出一个食指。
众人正不知这是何意,张铁嘴儿说:“这说啥有啥呀,这一根手指倒叫我想起一个故事。在早,有三个秀才进京赶考,路过一个卦摊请先生推算前途,那先生也是伸出一个手指。别看这只是一个手指,却能解释多种结果:考中一个,另两个没戏;一人落榜,有两个考上;一同考中,没一个落榜的;一同落榜,都没考上。”姚老美恍然大悟:“哎呀,这算命先生挺厉害,会多头堵哇!”众人也纷纷附和。张铁嘴儿说:“无论最后结果是什么样子,算命先生都能用这个‘一’圆了自己的说法啊。”姚老美看着公冶山瘦削的脸,故意问道,“你也伸出这一个手指,莫不是也多头堵吧?”公冶山不予置否,讪然一笑。
看见金书山走过来,张铁嘴儿说:“这人哪,从小看到老,别人能不能出息不好说,那金玺肯定能出息。咋说呢,这孩子心善,就头几天检豆腐,他看我岁数大,帮我端盆把我送家去了,他还是个十岁的孩子,这么有敬老之心将来定能得好。”说得金书山眉开眼笑的,那小蒲扇似的元宝耳朵又翘了翘。公冶山说:“金家老一辈人太熊,书山这一辈可是彻底翻烧了,下一代肯定会比这一代更好。”
金书山心中有事,不再闲扯。到了黄三怪家,直接探问:“我听说大队要将副业队和机耕队都解散,机车和五铧犁作价卖给个人?”黄三怪笑了,并不急于回答,招呼他坐到炕桌前,倒了两盅小烧,就着炒干豆腐和花生米喝起来:“老金姐夫不光是来核实消息的吧?你有啥想法?”金书山呷了一口酒说:“我有一个事需要你帮我,我们机车组替大队经管金三角土地三年,有两年年成不好,亏了一万多,拉下的外债都冲我这个机车组长说话呢,你得主张大队给我平坑。”黄三怪转了转黄眼珠说:“老金姐夫你放心,大队不能亏待个人,我能帮你圆这个事儿。”说得金书山眉眼藏不住笑:“我就是跟三怪对劲儿。”
黄三怪把酒端起来,又说:“拖拉机车头和五铧犁折旧作价四千元,你觉得咋样?”抿酒时还观察金书山的表情。“这可是个香油,当初光一个车头还一万五千块呢,现在咋说也值五千元,五铧犁和轻重耙等于是白给的。”金书山断言,“不过一把薅能拿得出这么些钱的也没几个。”黄三怪盯着金书山微凹的眼睛,告诉他:“先交两千元,余下的一年后交齐。”又补充说,“是贾大胆这么要求的。”金书山哦一声:“咱俩是两姨弟,你俩是姑表弟,有他要的,就到不了别人手了。”说完闷闷地抿了一口酒。“我不打算处理给大胆。”金书山听黄三怪随口说出这句话颇感意外:“为啥?胳膊肘不能往外拐嘛!”黄三怪夹了几粒花生米,嚼了嚼:“大胆有勇无谋,怕经管不好拖拉机。”
姚锦朵上前添菜插话说:“三怪就惦记着老金姐夫,打算把机车便宜留给你,库房外卖。”一听这话,金书山眼前一亮,端起酒杯与黄三怪碰了一下。两人话语投机,喝得痛快,杯中二两半小烧不一会就喝见了底。
临走,黄三怪送到大门口,姚锦朵跟在后面说:“你看老金姐夫说平坑的事儿接下来咋办?你得让老金姐夫心里得落熨呀!”黄三怪转了转黄眼珠说:“咱俩沾亲带故的,核销机车组外债的事我不好硬做主。老金姐夫你要想把这些外债扑噜平了,需要做两件事,一个是找大平会计,我知道你俩关系也挺铁,让他也承认这事儿。再一个你请大队支委吃个饭,咱边吃边议论这事儿。吃人家的嘴短,即使有人有意见怕也不好意思提了。大家都没意见,我就好拍板了……”不等他说完,金书山忙说:“行,我现在就去办,多谢三怪给我出道眼。”
从黄三怪家出来,金书山直接去找了公冶平,把机车组赔钱的事简单说了一遍:“大平会计,你看机车组里也有你儿子,到时候你得帮着多维持。这一万多是巨款,不能亏了我们哪!”公冶平满口应下,金书山一阵言谢,那小耳朵翘了又翘。
金书山买五只公鸡回家用粉条炖上了,孟令春又弄了几个下酒的硬菜。支委们和机组其他五位成员都陆续到了,闻到满屋的香气不禁勾起馋欲,都不住地嗅着鼻子。支委们坐南炕一桌,贾大胆、黄老笨、黄大驴、金四眼、公冶凹这几个机耕队成员坐北炕一桌。酒席开场,黄三怪说:“老金姐夫早就跟我说,想请支委们吃一顿,主要是感谢最近三年来各位对咱机车组的关心和支持。我一听是这个由头,就答应了。难得老金姐夫有心,特意备下两桌笨鸡宴招待大家。”说着给挨在左侧的金书山使了个眼色,金书山会意,一脸真诚地说:“是啊,是啊,就是从心底里感谢各位,大家都长点儿伸筷,尝尝我家令春的手艺。”
宴席开场,客人们都甩开了腮帮子,吆五喝六一通神吃海喝。孟令春频频添菜,小金玲也乐呵呵地帮着给客人们倒酒。喝到兴奋处,黄三怪脸上泛起了红晕,黄眼仁儿扫了扫一个个贪婪的吃相,嚷嚷道:“哎,老金姐夫,我听说这三年你们机车组出了点儿问题,你给支委们说说,究竟是怎么个情况。”金书山一听让他说话,忙坐直了身子,翘了翘元宝耳朵,按照早已打好的腹稿说道:“是这样的,金三角那块地没串换到北屯临近河套之前,时常有长发的村民侵占,大队很挠头。三年前,大队为了保地,就委托我们机车组经管,而且重新调整了成员,六家里特意配了几个不怕干仗的。当时是开春的时候,大平会计说,你们只要把那些地年年种上,把地权保住就行,不让你们赔。当时说这话的时候,三怪书记都在场。”公冶平微微点头,认真地说:“虽然当时没有做手续,但我承认确实说过这话。”黄三怪用黄眼仁儿扫视大家,随即附和道:“确实有这事儿,当时我在场。这三年来,机车组给大队是做了贡献的,我听老笨说,大驴和四眼在长发那都成了出名的打手,在加上贾大胆他们作帮手,没人敢惹乎咱们。”
盘子里的菜浅了,金书山让媳妇给添菜,黄三怪让他接着说。“种那几十墒地,本钱都是外借的。头一年,黄豆出的齐,一拃高,一场大水淹没,绝产了。后两年有一年丰收一年歉收,这高利贷把我们压住了,三年下来真是没少赔。事儿是我办的,钱是我抬的,手续是我做的,没想到沾包了,那债主都找我要,大队要不帮我处理,连这房子都占不住了。”说到动情处,他叹息一声,微凹的双眼现出几分愁苦的神情。
沉默片刻,黄三怪见各位都没啥反响,继续说道:“当初这地在金三角,属于咱大队的开荒地,那些年长兴大队经常骚扰不让咱们种。为了保住地,才让机车组去经管。种地借钱都是老金姐夫办的手续。因为我们老三位都跟机车组成员是亲属,想听听大家的意见,就算是支委会现场办公了。”出纳员隋有道特别鬼道,既然老三位不好先开口,他就先表明态度:“我虽然是动迁后来长青村的,但对机车组替大队经管机动地的事儿也知道一些。我作为大队出纳,说说我的观点。既然是为大队保住地拉的外债,而且当初会计有话,不让人家赔,那么就应该村上接管过来。”钱老牤撂下筷子问:“赔了多少哇?”
金书山让小金玺从地桌抽屉里拿出个小本子,让大家看:“都在这本上记着呢,这三年拉下的外债都笔笔有宗,支部可以派人一一核实,在场的机耕队成员都能作证。”孟令春说:“你们都看看吧,连本带利拢共有外债一万零一百多。”各位支委传阅的时候,黄三怪不住地用黄眼珠看着支委们,期待着有人尽快应声。账本传到钱老牤手上,他说:“这笔笔有宗,记的清清楚楚,既然是替大队经管土地拉的外债,那就应该由大队担负。”这话立即引发其它支委的响应,都说应该由大队给核销。
黄士魁尽管与金书山当年曾有过不睦,但他觉得没必要在这件事上作梗,于是也顺情说好了话:“当初咋说就咋办吧,千万别亏了个人。”黄三怪与公冶平对视一眼,会心地笑了,问在北炕那桌的几位:“机耕队你们几位,有啥要说的么?”黄老笨正啃一块鸡翅,让贾大胆代表他们几位说话,贾大胆说:“书山是我们机车组主心骨,六家的事儿全指望书山操心。为给大队保地拉下外债,也都是书山给搪灾呢,债主都冲他说话,够难为他了,都希望早点给处理呢!”
黄三怪脸上浮现出一丝得意,当场拍板:“今天就算开了支委扩大会议,既然大家都没有异议,那机车组集体陪的钱由大队偿还。来吧,各位都这么讲究,让老金姐夫敬大家一口。”金书山微凹的眼睛藏不住心满意足的欣喜,元宝耳朵翘了又翘,端起酒杯挨个敬酒。敬到黄士魁这里,动容地说:“谢谢黄大哥,有些话都在酒里了,来,干!”说着和黄士魁一碰杯,把剩下的半杯酒一饮而尽。
散了席,金书山夫妇把大家送到大门口,一一言谢。黄三怪临走,还带着几分醉意问:“老金姐夫,处理的满意不?”金书山嘻笑两声:“那还用说嘛,三怪你对姐夫那是这个。”说着翘起了大拇指。
又过两天,公冶平给处理了赔款,核销了购买旧机车的款项,金书山欢天喜地地将拖拉机开回了自己家。见院子里多了庞然大物,小金玲抓着链轨要往机车上爬,金书山把她抱驾驶楼子,在大门街上转了一圈。拖拉机开回自家院子,贾大胆来了,帮着把金玲抱下机车,羡慕道:“书山你是捡了个大便宜,说实话我也想留了,可我哪能跟你争,再说我也争不过你。”金书山笑了:“我就是对这拖拉机有感情,你帮我经营两年,好处少不了你的。”贾大胆一口应下:“行,那咱就说好了。”
开完备春耕会议,黄三怪从公社回来给艾育梅捎来个口信,说公社党委书记齐二克让她去一趟,是关于她为复职上访的事儿。本来都不抱啥希望了,难道有眉目了?艾育梅这样一想,心里不由一阵暗喜,根问道:“他没再说啥?”黄三怪摇摇头说:“没有,咱也没好意思往下问。”
吃过午饭,她简单收拾一下,尽管衣服并不显眼,但也很利落。她抄近走毛毛道,两侧的田野里时而有牛马犁和机动车劳作。路过小孤山时,看见那掩映在树丛里的大庙飞檐,竟双掌合在胸前,默默祷告了一番,大概是求菩萨保佑她复职成功吧。
来到了公社所在地,进了熟悉的公社大院,她又想起当年在公社食堂工作的情景。找到党委书记办公室的门牌,见屋门虚掩,就用食指轻轻敲了敲。听见门内传来一声“进来”,她犹豫了一下,还是走了进去。齐二克看见她,起身热情相迎,把艾育梅让在长条沙发上,给她倒了杯热水放在茶几上,然后坐回到办公桌椅子上拉话:“日子过得还舒心吧?”艾育梅点头说:“还好。”齐二克又问:“为复职的事儿费了不少心思吧?”艾育梅说:“是,以前也没少找公社,要么就是商业口和教育口来回推,要么就是公社的官带搭不稀理儿的,时间一长我就泄了气。去年,我看有的同学下放了还重新上了班,我的心就活了。找那些公社的老领导和老同事打了十几份证言,还找到了我的学籍档案,那页面都有些发黄了。为搜寻这些证据,我真是跑断了腿儿,磨破了嘴儿!我从乡里找到县里,始终没得到正经答复。找不成我不服气呀。”
艾育梅一说起自己找复职的事儿就滔滔不绝,齐二克耐心地听完,语气非常平和地说道:“我来咱红原工作也有一年多了,先是当公社***主任、后来当上党委书记,成天忙公事儿,脚打后脑勺子,也没倒出工夫给你办啥事儿。作为老同学,越想心里越过意不去。”他从抽屉里拿出一份材料,一边翻动一边说,“你往上级写的上访信我看了。咱都是1961年7月三姓师范学校初师毕业的,这个经历我们是相同的。你材料里说,你是8月15日开始,在红原公社长青小学任教,1962年5月,在公办教师名册中,月工资21元,1964年8月开始在民办教师名册中,月工资25元,1965年以后有关你的档案、工资等材料,教育局和公社中心校都无记载。”
没想到齐二克把自己当年的情况弄得这么清楚,艾育梅点点头说:“你确实看的仔细,说的一点儿不差。我既不属于‘精简下放’,也不是‘动员退职’,我调转悬空以后受到**冲击,迟迟没有给解决。”齐二克说:“你说自己是因为调转悬空,被**解除了公职,却没有任何手续;你说**期间,红原公社一茬茬新官不理旧账,始终未给妥善解决,都是无休止的推托;你说**后落实政策时期县教育局以找不到本人档案等理由不给恢复公职,上访当时的省、市、县三级政府都因无根据层层推回县教育局。可是,你丢失工作的原因真是调转悬空吗?”艾育梅挑挑眉梢,反问道:“还有啥疑问吗?”齐二克把手中的那份材料翻回第一页,起身递过来说:“县教育局为你的事专门成立了调查组,这上面已经有结论了,你自己看看吧。”
艾育梅接过材料,埋头细看,只见上面的答复是:
我局就艾育梅反映自己工作编制待遇问题,进行了认真的调查处理,现就有关情况答复如下:一、关于档案问题。三姓县教育系统教师个人的人事档案是1971年开始建立的,1971年以前是乡镇(公社)文教组每年向教育局上报一份教师名册,因此1971年以前教育局没有教师个人档案,只有名册。二、因“**”受冲击调转悬空后被解除公职问题。根据调查组调查,艾育梅从教育口到商业口是借调,从商业口到公社食堂也是借调。公社食堂停办以后,本人闲置在家。失去工作是因为有了小孩,并未及时要求回到工作岗位,属于长期空岗。根据以上情况,不能为其恢复工作,不能补发工资和享受相应的教师待遇……
看到这里,艾育梅心里一下凉了半截,微微颤抖的手端起杯子,一边假装啜饮一边捂着杯子的余温,苦笑一下说;“有点儿烫。”齐二克也坐到了沙发上。“别上火。”听到一声安慰,艾育梅只是机械地点点头。“其实,我也研究过政策,国家有《关于处理当前部分人员要求复职复工回城就业等问题的通知》,那文件说的很清楚,对于有些被精简职工要求复工复职的,一般不再收回。对于那些不合理要求,要坚持原则,讲清道理,不予解决。总之,现在国民经济严重比例失调,各方面欠帐很多,有些应该解决的问题也一时也难以解决,你得理解。听老同学一句劝,别再找了,也别越级上访了。”
艾育梅又机械地点点头,齐二克继续唠嗑:“我记得‘四清’那暂,你生了孩子,是个男孩,好像叫顶子。”艾育梅嗯一声:“后来又生了一对龙凤胎。”齐二克低声说,“这样吧,虽然你复职没成功,但是我可以帮你孩子争取个民办教师名额。”艾育梅内心感受到一丝温暖,却说:“顶子不是教书那块料,再说他户口已经落在了奇潭市,而且在粮库当了一名工人。”齐二克说:“那好,如果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随时来找我。”
艾育梅见他说得真诚,就默默地点了点头,放下水杯,起身告辞,齐二克送到办公室门口,艾育梅却回过身来说:“谢谢你当年给我来过信,我看到那封信已经闹**运动了,那信是被邮递员老侯给遗忘耽误了。”艾育梅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告诉老同学这件事儿,见齐二克一时愣住,就匆忙从虚掩的门走出了办公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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