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夜的风裹着沙砾，打在合作社的铁皮屋顶上噼啪作响。林晚星把最后一本账册锁进铁柜时，院墙外突然传来狗的狂吠，紧接着是铁链拖过地面的刺耳声  ——  那是王二柱给看院狗拴的粗铁链，平时就算野猪闯进来也挣不开。

"谁？"  守夜的老李头拄着拐杖冲出窝棚，马灯的光圈里突然撞进几个黑影，手里的钢管在月光下闪着冷光。

"砰！"

钢管砸在院门上，木屑飞溅。林晚星抓起墙角的消防斧，冲过去把老李头拽到身后："是开发商的人！"  白天镇长带律师来施压时，她就看见这几个纹身的壮汉跟在后面，眼神像饿狼。

"给我砸！"  带头的刀疤脸踹开虚掩的院门，七八个打手蜂拥而入，钢管和铁锹朝着堆在院里的农具招呼过去。

"我的播种机！"  王二柱的儿子从旁边的小屋冲出来，被一钢管打在肩膀上，疼得蜷缩在地。张寡妇刚晾的棉布被扯下来踩在脚下，老李头的马灯被踢到柴堆上，火苗  "腾"  地窜起来。

"住手！"  林晚星的消防斧劈在一个打手的钢管上，火星溅到她脸上，"你们知道这是犯法的吗？"

刀疤脸冷笑一声，吐掉嘴里的烟蒂："犯法？赵老板说了，把你们这帮穷鬼赶出去，这片地就是我们的。"  他挥了挥手，两个打手朝着林晚星围过来，钢管带着风声砸向她的后背。

林晚星侧身躲过，斧柄重重砸在一人的膝盖上。惨叫声里，她突然瞥见王二柱媳妇手里的智能手机  ——  屏幕还亮着，是下午拍棉田时没关的相机界面。

"拍！快拍下来！"  林晚星的吼声压过器械碰撞声，"开直播！让所有人看看他们在干什么！"

王二柱媳妇愣了一下，立刻反应过来，手指哆嗦着点开直播按钮。手机支架早被撞翻，她干脆举着手机绕到柴堆后，镜头对准那些施暴的打手和满地狼藉的农具。

"家人们快看！开发商雇人来砸我们合作社了！"  她的声音带着哭腔，却异常清晰，"我们只是想守着胡杨林种地，他们就要赶尽杀绝......"

直播间的在线人数像坐火箭一样飙升。下午记者报道的热度还没过去，#  守护红柳村胡杨林  #的话题还挂在热搜上，此刻突然弹出的暴力直播，瞬间点燃了网友的怒火。

【这是犯法吧？报警了吗？】

【看纹身就不是好东西！支持小姐姐维权！】

【定位发出来！我就在隔壁县，马上过去！】

刀疤脸正一脚踹翻种子箱，红色的麦种撒了满地。他眼角的余光瞥见闪烁的手机屏幕，突然想起赵老板的叮嘱  ——  最近风头紧，别留下把柄。

"那女的在拍！"  有人喊了一声。

刀疤脸的脸色瞬间变了。他不怕村民报警，镇上的关系早就打点好，但直播这东西他见过  ——  前阵子邻县拆迁队打人被直播，老板进去蹲了半年。

"撤！"  他当机立断，钢管往地上一拄，"晦气！"

打手们跟丢了魂似的往院外跑，有个还没忘了抢地上的铁锹，被刀疤脸一脚踹倒："命重要还是破铁重要？"

院门关上前，刀疤脸回头狠狠瞪了林晚星一眼："明天还来，看你们能直播到几时！"

院门  "哐当"  关上，留下满地狼藉。王二柱赶紧扶起儿子，张寡妇扑在被踩烂的棉布上哭，老李头的旱烟杆断成两截，烟荷包滚在麦种堆里。

林晚星捡起手机，直播间的在线人数已经突破五十万。弹幕像瀑布一样刷屏，礼物特效闪得人睁不开眼。

【地址发我！我捐钱买新农具！】

【@新疆公安  @央视新闻  快来看看！】

【保护好自己！我们都在看！】

"谢谢大家......"  林晚星的声音突然哽住。刚才强撑的镇定在看到这些留言时土崩瓦解，眼泪混着脸上的灰尘往下淌。她举着手机扫过狼藉的院子："这是我们合作社的全部家当，播种机是借钱买的，棉布是准备给孩子们做冬衣的......"

直播画面突然晃动，王二柱抢过手机对准墙角的摄像头："我们有证据！这摄像头录下了全过程！"

那是牧云上周刚装的监控，本是为了防偷棉贼，没想到派上了大用场。

就在这时，林晚星的手机响了，是个陌生号码。她接起电话，听筒里传来赵曼妮尖利的笑声："林晚星，你以为直播有用？明天我就让人把你那破手机砸了！"

"赵曼妮，你爸还在牢里，你想步他的后尘？"  林晚星的声音冷得像冰。

"牢里？"  赵曼妮的笑声更刺耳了，"我叔马上就能出来了，到时候让你知道什么叫生不如死。对了，忘了告诉你，你女儿病房外......"

电话突然被挂断。林晚星的心脏猛地一沉，抓着手机就往外跑："我去医院！"

"我跟你去！"  牧云不知什么时候站在院门口，他的膝盖还没好利索，走路一瘸一拐，手里却紧紧攥着那把生锈的猎枪，"我护着你。"

直播间的网友看着他们匆忙离去的背影，弹幕瞬间变了风向。

【快去看孩子！别让坏人得逞！】

【已经报警了！希望警察能保护她们！】

【我查了这个开发商，叫宏业集团，老总跟赵卫东是狱友！】

凌晨两点的乡道上，摩托车的灯光劈开黑暗。林晚星抱着牧云的腰，听着他急促的呼吸声，心里像压着块石头。赵曼妮的话像毒蛇，缠得她喘不过气  ——  她最担心的就是医院里的念念。

【系统提示：检测到念念病房周围有可疑人员徘徊，已触发自动报警。医院保安正在赶来。】

看到系统提示，林晚星稍微松了口气。她摸出手机，直播间还在继续，在线人数突破了一百万。有网友已经扒出了宏业集团的背景，甚至找到了赵卫东和开发商的合影。

"他们跑不了的。"  牧云的声音在风里发颤，不是因为害怕，是愤怒，"毁了胡杨，还想害人......"

摩托车突然在岔路口急刹车。前方的路被几棵砍倒的胡杨树挡住，树干上用红漆写着四个大字：死路一条。

林晚星看着那几个扭曲的字，突然笑了。她举起手机，把镜头对准路障："家人们看到了吗？这就是他们的手段。但我告诉你们，红柳村的路，从来不是别人说了算的。"

她跳下车，捡起块石头，在旁边的树干上用力刻下：

胡杨不死，我们不散。

直播间的礼物特效再次炸开，弹幕刷成了白色。

【说得好！胡杨不死！】

【我明天就组织车队过去！不信他们敢拦！】

【已联系环保组织，天亮就去红柳村！】

牧云发动摩托车，绕开路障往镇上驶去。林晚星回头看着那几个红漆大字，在月光下像凝固的血。她知道，这只是开始。赵卫东要出来了，开发商的手段会越来越狠。

但她不再害怕。

因为她的身后，不仅有红柳村的村民，还有一百万双眼睛在看着。

那些隔着屏幕伸出的手，那些跨越千里的声援，像无数条根，扎进红柳村的土地里，和胡杨的根缠在一起，坚不可摧。

摩托车驶进镇医院时，保安正把两个形迹可疑的人往外赶。林晚星冲进病房，看见念念睡得正香，护士在旁边守着，监护仪的曲线平稳得像条河。

"刚才有两个人鬼鬼祟祟的，被我们赶走了。"  护士的眼圈红红的，"我们都看了你的直播，放心吧，我们轮流守着。"

林晚星趴在保温箱上，看着女儿恬静的睡颜，眼泪突然掉下来。不是难过，是庆幸。

她打开手机，直播间里有人刷起了火箭。最新的弹幕说，省纪委已经关注到了这件事，明天一早就会派人来调查。

胜利似乎就在眼前。

可就在这时，牧云突然抓住她的手腕，脸色惨白地指着窗外。

医院对面的楼顶，站着个穿黑风衣的男人，正举着望远镜往这边看。月光照亮了他的侧脸，金丝眼镜反射着寒光  ——  是赵卫东！

他怎么会在这里？不是说还在牢里吗？

林晚星的心脏瞬间被攥紧。她举起手机想拍，男人却转身消失在楼顶阴影里。

直播间的弹幕还在刷着  "安全了"，可林晚星知道，真正的猎人，刚刚才登场。

赵卫东的提前出狱，绝不是偶然。

他站在那里，像头蛰伏的狼，看着猎物一步步走进他的陷阱。

而那个陷阱是什么，林晚星还不知道。

她抱紧手机，看着保温箱里的女儿，突然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窜上来。

这场仗，远没结束。

天亮后的红柳村，会迎来什么？

她不敢想。

只能握紧手里的消防斧，像握紧最后一道防线。

风穿过医院的走廊，带着沙漠的气息，也带着一丝不祥的预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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