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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狼嚎雪关》(下)


嗷呜!

这声狼嚎,带着远古的苍凉和被诅咒的怨毒,竟蕴含着一种奇特的、撕裂般的力量!声音所过之处,前方隘口陡峭冰壁上那些悬挂了不知多少岁月的巨大冰棱,如同被无形的巨锤击中!

咔嚓!咔嚓嚓!

令人心悸的碎裂声连绵不绝!无数根粗如梁柱、晶莹剔透的冰棱,在狼嚎的冲击波下轰然断裂!裹挟着万钧之势,如同巨大的冰矛,狠狠砸向下方的众人和那片被深雪覆盖、如同巨兽咽喉般的狭窄隘口!

轰隆!轰隆隆!

巨大的冰块砸落深雪,发出沉闷如雷的巨响!溅起的雪浪如同海啸般扑来!整个隘口都在颤抖!积雪下隐藏的裂缝瞬间扩大,发出令人牙酸的**!

“小心!”霍斩蛟目眦欲裂,猛地将手中锁链往旁边一名精锐手中一塞,自己如同猎豹般扑向沈砚,用他那残破黑甲和魁梧身躯作为盾牌!

砰!一块磨盘大的碎冰狠狠砸在霍斩蛟背上!他闷哼一声,喉头一甜,嘴角溢出一缕鲜血!但他身体只是晃了晃,脚下如同生了根,死死护住沈砚!

“将军!”精锐们惊呼。

“死不了!”霍斩蛟狠狠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眼神如同受伤的孤狼,扫过前方被冰棱砸得一片狼藉、积雪塌陷、裂缝纵横的隘口,“快!贴着山壁走!这鬼地方撑不了多久了!”他回头看了一眼被锁链拖拽着、在雪地里犁出深深沟壑、依旧躁动不安的白狼,眼中闪过一丝决绝,“拖上它!走!”

每一步,都像是在粘稠的冰浆里跋涉!深及大腿的积雪疯狂地消耗着众人残存的体力。刺骨的寒风如同钝刀子,反复切割着裸露在外的皮肤。沈砚几乎是被霍斩蛟半拖半拽着前行,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冰碴刮过喉咙的剧痛。他胸口的山河鼎印玺如同一个冰冷的源点,不断汲取着他的体温和精神,手臂上的冰霜似乎又厚了一层,连带着半边身体都变得僵硬麻木。

不知挣扎了多久,前方翻涌的风雪帷幕似乎稀薄了少许。一道巨大、沉默、如同洪荒巨兽脊背般的阴影,隐隐约约地横亘在视线的尽头!黑沉沉的颜色,在无边无际的苍白中,透着一股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雪关!北境天堑!

终于,在几乎耗尽最后一丝力气,连霍斩蛟这样铁打般的汉子都开始喘着粗气时,他们艰难地抵达了雪关巨大的、被厚厚冰层覆盖的城门洞下。这里虽然依旧寒风呼啸,但总算避开了最狂暴的正面风雪。

“呼……呼……”所有人都瘫倒在冰冷的、布满碎冰的地面上,剧烈地喘息着。白色的哈气刚呼出,就被寒风撕碎。拖着白狼的几个精锐几乎虚脱,手臂因过度用力而控制不住地颤抖。铁链另一端,巨大的白狼也暂时停止了挣扎,匍匐在雪地里,粗重地喘息着,猩红的狼眼警惕而怨毒地扫视着周围,额心被青芒灼伤的焦痕在它银白的皮毛上异常刺眼。

沈砚背靠着冰冷刺骨的巨大条石城墙,冰冷的触感透过薄薄的青衫传来,反而让他滚烫混乱的脑子清醒了一丝。他艰难地抬起头,目光投向那高耸入风雪、沉默如死的关墙。

不对劲!

一股莫名的寒意,顺着脊椎猛地窜了上来!比这北境的暴风雪更冷!

关墙上……太安静了!死寂!一种毫无生气的、凝固的、令人毛骨悚然的死寂!

风雪似乎也在这里减弱了几分。霍斩蛟喘息稍定,他那如同野兽般的战场直觉也瞬间绷紧!他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双眼锐利如鹰隼,穿透尚未完全散去的雪雾,死死盯向城头!

城垛之后,影影绰绰站立着一些身影。他们披着大胤边军制式的、早已被冰雪覆盖成白色的厚重棉甲,戴着护耳毡帽,手持长矛或弓箭,如同雕塑般矗立在风雪之中。

值守?在这种鬼天气?

霍斩蛟的瞳孔骤然缩成了针尖!他的鼻子下意识地抽动了一下,不是嗅血腥,而是在嗅一种……更冰冷、更空洞的东西!

没有呼吸的热气!没有活人该有的、抵御严寒时细微的跺脚或搓手动作!甚至……连一丝活人身上该有的、哪怕是最微弱的“气”都闻不到!城墙上弥漫的,只有冰雪的寒冷,石头的死寂,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浸透了骨髓的僵硬!

“上面……是什么东西?”霍斩蛟的声音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带着一种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寒意。他握紧了腰间的刀柄,残破黑甲下的肌肉再次绷紧。

就在这时,一直蜷缩在沈砚附近角落、裹着破旧灰袍昏昏欲睡的顾雪蓑,身体猛地一颤!仿佛被无形的电流击中!他那张常年带着困倦、似乎永远睡不醒的少年脸庞,此刻骤然扭曲!一种巨大的、仿佛来自灵魂深处的悸动和痛苦瞬间攫住了他!

“呃啊……”他发出一声短促压抑的痛哼,身体不受控制地蜷缩起来,灰袍下的肩膀剧烈地颤抖着。他猛地抬起头,那双总是半眯着的、带着千年倦意的眼眸,此刻竟然瞪得滚圆!里面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骇和一种……被宿命扼住咽喉的痛苦!

他的目光,死死地、死死地钉在脚下——雪关城门前这片被踩踏得一片狼藉的冻土和冰雪上!仿佛能穿透那厚厚的地层,看到某种让他灵魂都为之恐惧战栗的东西!

“顾先生?”沈砚心头一紧,顾雪蓑这种反应,比看到失控的白狼更让他不安。

顾雪蓑的身体颤抖得如同风中落叶,他死死咬住下唇,甚至咬出了血丝!他那被诅咒束缚的“真言”之力,此刻正如同沸腾的岩浆,在他体内疯狂冲撞!他能感觉到,脚下这片冻土深处,那件东西……那件与他背负的长生诅咒有着千丝万缕联系、蕴含着足以改变天下格局的恐怖气运之物……它就在那里!近在咫尺!如同沉睡的火山!

不能说!一旦说出,便是万劫不复的代价!那该死的诅咒会立刻将他拖入更深的、不知何时才能醒来的长眠!

可是……可是……

顾雪蓑的目光猛地扫过瘫倒在地、气息奄奄的众人,扫过沈砚苍白如纸的脸和结霜的手臂,扫过霍斩蛟身上不断渗血的狰狞伤口,扫过那被铁链锁住、在血咒与狼性中痛苦挣扎的银白巨兽……最后,他的视线仿佛穿透了厚重的城墙和风雪,看到了那盘旋在未知高处的、巨大黑鸦的阴影!

一个疯狂的念头,如同闪电劈开他混乱的意识!与其让那东西被谢无咎无声无息地取走……不如……赌一把!

赌沈砚!赌这缕人皇遗脉最后的星火!

巨大的决心和更巨大的痛苦在他眼中交织!他猛地吸了一口气,那动作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胸膛剧烈地起伏!他张开嘴,用尽灵魂的力量,发出了一声嘶哑、尖利、却如同九天惊雷般炸响在每个人耳边的呐喊!这是他今日最后的、也是唯一的一句真言!蕴含着言出法随、撼动天地的伟力!

“雪关地基之下!埋着第一块完整的鼎足!”

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把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他的灵魂上!

话音出口的瞬间!

轰!

仿佛是为了印证这句耗尽生命真言的话语!整个雪关!连同他们脚下的大地!如同被远古巨神狠狠跺了一脚!疯狂地、剧烈地、毫无征兆地猛烈摇晃起来!

“啊!”

“地龙翻身!”

惊呼声、惨叫声瞬间被淹没在震耳欲聋的轰鸣中!

咔嚓!轰隆!

雪关那由无数巨大条石垒砌、坚不可摧的城墙,如同被孩童推倒的积木,在众人惊骇欲绝的目光中,猛地扭曲、崩裂!一道巨大的、狰狞的裂缝,自城门楼附近轰然炸开!伴随着惊天动地的巨响,无数巨大的石块、冻结的土块、厚重的冰层,如同瀑布般倾泻而下!

烟尘混合着雪沫冲天而起!

就在这毁灭般的崩塌中心!在那撕裂的、深不见底的地缝深处!

一道沉重、古朴、散发着无尽岁月沧桑气息的青黑色光芒,猛地刺破了翻腾的烟尘!它裹挟着碎石和冰屑,如同沉睡万古的神物终于苏醒,带着镇压寰宇的磅礴气势,悍然破土而出!直冲那铅云低垂、风雪怒号的晦暗苍穹!

那赫然是一只巨大青铜鼎的足!造型雄浑厚重,表面布满了玄奥莫测、仿佛承载着天地至理的古老纹路!纹路间,似乎有无数模糊的、挣扎嘶吼的奴隶虚影一闪而逝!仅仅是它破土而出的气息,就让周围狂暴的风雪都为之一滞!混乱驳杂的天地气运,如同遇到了真正的君王,开始疯狂地向它汇聚、朝拜!

“鼎足!”沈砚失声惊呼,心脏狂跳!幻境中的孔洞形状,与眼前这青铜巨足完美重合!这就是赤焰可汗血祭狼神、试图染指的山河鼎足!

所有人的眼睛都死死盯住了那冲天而起的青铜鼎足!渴望!震撼!贪婪!不同的情绪在仅存的幸存者眼中燃烧!

霍斩蛟眼中爆发出骇人的精光,身体本能地就要前冲!几名精锐也下意识地绷紧了身体!

……

唳!

一声穿金裂石、冰冷得不带丝毫生气的鸦鸣,如同来自九幽地狱的丧钟,毫无征兆地撕裂了风雪和崩塌的轰鸣!声音尖锐刺耳,直贯脑髓!

关墙上方,那翻腾的烟尘雪雾之中,空间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撕开!一道巨大的、燃烧着不祥黑色火焰的裂缝,骤然显现!

裂缝之中,一只巨大的乌鸦猛地探出身形!它的体型大得惊人,双翼展开,足以遮蔽小半个崩塌的城墙!它通体覆盖着如同深渊般纯粹的漆黑羽毛,每一片羽毛的边缘,都跳跃着幽暗的、仿佛能吞噬光线的黑色火焰!那双眼睛,是两团冰冷燃烧的暗红鬼火!

巨大的黑焰乌鸦!谢无咎的噩运使者!

它的速度快到了极致!如同一道撕裂空间的黑色闪电!目标精准无比!正是那刚刚破土而出、气势冲霄的青铜鼎足!

“不好!”霍斩蛟目眦欲裂,狂吼出声!他几乎是凭着本能,猛地抓起脚边一柄不知是谁遗落的断矛,用尽全身残余的力气,狠狠朝着那俯冲而下的巨大黑影掷去!断矛撕裂空气,发出凄厉的尖啸!

嗤!

断矛精准地射中了乌鸦的一只翅膀!黑焰猛地一炸!

然而,那足以洞穿铁甲的断矛,竟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只是让乌鸦俯冲的姿态微微一顿!矛身瞬间被它羽毛上跳跃的黑焰吞噬、缠绕!那幽暗的火焰仿佛拥有生命,贪婪地舔舐着金属,仅仅一个呼吸间,精铁打造的矛头竟发出“滋滋”的声响,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融化了!化作几滴暗红的铁水,滴落在下方的雪地上,瞬间将积雪蚀穿,冒出缕缕带着腥气的黑烟!

巨大的乌鸦甚至没有低头看一眼那微不足道的袭击。它那双燃烧着暗红鬼火的眼珠,冰冷地锁定了近在咫尺的青铜鼎足!

尖锐的鸟喙,如同最精准的钩锁,猛地一啄!

铛!

一声清脆悠远、如同洪钟大吕般的金铁交鸣之声响彻天地!震得所有人耳膜嗡嗡作响!

巨大的黑焰乌鸦,竟然无比精准地衔住了那沉重古朴的青铜鼎足!鼎足上流转的青黑色光芒与乌鸦羽毛上跳跃的幽暗黑焰激烈碰撞,发出滋滋的爆鸣!

“不!”沈砚的心猛地沉入深渊!一股冰冷的绝望攫住了他!他下意识地想要再次催动怀中的山河鼎印玺,但手臂上的冰寒和灵魂深处的枯竭感如同枷锁,让他连抬起手指都做不到!

巨大的黑焰乌鸦衔住鼎足,双翼猛地一振!带起一股狂暴的、夹杂着黑色火星的飓风!

呼!

它庞大的身躯轻盈地腾空而起,瞬间拔高!下方崩塌的城墙、纷飞的碎石、绝望的众人,在它眼中仿佛尘埃!

风雪骤然变得更加狂暴,仿佛在为这恐怖存在的离去而咆哮!

就在那巨大的黑影即将彻底没入铅云低垂的晦暗天穹之际,一个缥缈、温润、带着一丝慵懒笑意,却又如同寒冰般清晰传入每个人灵魂深处的声音,在漫天风雪中悠然响起,回荡在死寂的雪关废墟之上:

“雪关之礼,本座……笑纳了。”

声音消散的刹那,那只巨大的黑焰乌鸦,连同它口中衔着的、散发着镇压山河气息的青铜鼎足,彻底消失在翻涌的铅灰色云层之中。

只留下崩塌的雪关,死寂的人俑,还有废墟之上,一片绝望的死寂。

霍斩蛟保持着投掷的姿势,僵立在原地,手臂无力地垂下,鲜血沿着指尖滴落在雪地上,晕开刺目的红。他死死盯着乌鸦消失的天空,牙齿咬得咯咯作响,眼中是滔天的怒火和一丝……面对非人伟力时的无力。

锁链另一端,巨大的白狼似乎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和那恐怖的气息震慑,猩红的狼眼中狂暴稍退,露出一丝茫然。

沈砚背靠着冰冷的断壁残垣,缓缓滑坐在地。手臂上的冰霜似乎蔓延到了心脏。他仰着头,风雪无情地扑打在他苍白失血的脸上。

鼎足……被夺走了。谢无咎……他竟然一直就在附近?像一个冷静的猎人,等待着他们耗尽力气,打开宝箱?

冰冷的绝望如同毒蛇,缠绕上脖颈。

就在这时!

“咳……咳咳……”一阵微弱到几乎被风雪淹没的咳嗽声,从旁边传来。

是顾雪蓑!他蜷缩在墙角,灰袍上落满了雪沫和尘土。他艰难地抬起眼皮,那双总是带着困倦的眸子,此刻却异常清亮,死死地盯着沈砚,嘴角似乎想扯出一个弧度,却因为巨大的痛苦而扭曲。

他张了张嘴,声音嘶哑微弱,却如同惊雷般在沈砚死寂的心湖中炸开:

“鼎足……有……烙印……他带……带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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