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寒枭的唇角似乎在她看过去时，会极轻微地向上扬起一个几乎无法察觉的弧度，那细微的变化，像投入她心湖的一颗石子，瞬间漾开层层涟漪。

有一次，她抬头时，他正执杯欲饮，目光却穿过琉璃杯沿，直直地落在她身上。

那眼神里带着毫不掩饰的欣赏和一种只有他们两人才懂的、劫后余生的庆幸与温柔。

沈云疏只觉得脸颊微微发烫，慌忙低下头，指尖捏紧了袖口，心底却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混合着甜蜜与酸楚的高兴。

他活着，他很好，他就在她眼前，隔着这不远不远的距离，与她共享着同一片喧嚣，却传递着唯有彼此能懂的寂静欢愉。

这种隐秘的眉目传情，在盛大宴会的掩护下，变得既危险又令人沉溺。

每一次眼神的交汇，都像是昨夜那个短暂拥抱和那个吻的无声延续，填补着数月分离的空白，诉说着无法宣之于口的思念。

宴至中途，萧恒似乎酒意渐酣，他笑着对裴寒枭道：“王爷，你此番劳苦功高，朕心甚慰，只是瞧你眼下似有倦色，可是边关风沙辛苦，尚未缓过劲来？”

裴寒枭起身拱手：“谢陛下关怀，为国效力，不敢言辛苦。”

萧恒摆摆手，笑道：“诶，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朕记得你素来喜静，不耐这般喧闹。”

“罢了，朕也不拘着你了，许你偷个闲，御花园东南角的梅林，近日有几株绿萼梅开得正好，清幽寂静，倒是醒酒散心的好去处，你不妨去走走，赏赏梅，静静心。”

此言一出，席间似乎有片刻微妙的凝滞。

几位老臣交换了眼色，御花园东南角……那确实偏僻安静。

裴寒枭目光微动，迅速看了皇帝一眼，只见萧恒笑容和煦，仿佛只是随口一提，关怀功臣。

他按下心中疑虑，恭敬道：“臣，谢陛下体恤。”

萧恒点点头，又似忽然想起什么，目光转向嫔妃席这边，状若随意地开口道：“沈妃。”

沈云疏心中猛地一跳，连忙起身出列，敛衽行礼：“臣妾在。”

“朕记得你入宫前，似乎也颇通园艺，尤爱梅花，前几日还听你提起想去赏梅？”

萧恒的语气平常得像是在话家常。

“正好，王爷要去醒酒赏梅，你便替朕陪同前去，顺便与王爷说说宫中这几株绿萼的妙处，免得王爷觉得朕这御花园的梅花，比不上他边关见过的苍劲孤梅。”

这话听起来合情合理，甚至带着点帝王的寻常关怀。

可沈云疏知道，这是好闺蜜在替自己创造机会！

她强压下狂跳的心，感激的递给闺蜜一个眼神，努力让声音保持平稳：“臣妾遵旨。”

裴寒枭垂在身侧的手几不可查地握紧了一瞬，随即松开，他也再次行礼：“臣，岂敢劳烦沈妃娘娘。”

“诶，无妨。”萧恒笑得越发随意：“沈妃，你便为王爷引路吧，朕高兴，与诸位爱卿再饮几杯。”

他说完，便不再看他们，转而与身边的內侍说笑起来，仿佛刚才真的只是下达了一个无足轻重的命令。

沈云疏与裴寒枭对视一眼。

她深吸一口气，缓步走到殿中，对着裴寒枭说道：“王爷，请随本宫来。”

裴寒枭目光复杂地看她一眼，沉声道：“有劳娘娘。”

两人前一后，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在众多或明或暗的目光注视下，悄然退出了喧闹的大殿。

一走出丰銮殿，冬夜清冷的空气瞬间包裹而来，将殿内的暖香和喧嚣隔绝在身后。

月光洒在汉白玉的台阶上，泛着清辉。

前面引路的小太监低着头，走得飞快，刻意与他们拉开一段距离。

寂静的宫道上，只剩下他们两人清晰的脚步声和彼此几乎可闻的心跳声。

方才在殿内那克制而隐秘的欣喜，此刻被一种更为紧张、忐忑又夹杂着一丝微弱期待的情绪所取代。

寂静的宫道蜿蜒向前，月光将两人的影子拉得细长，时而交叠，时而分开。

前面那小太监的身影越来越远，最终在一个拐角处彻底消失不见，仿佛从未出现过。

周遭彻底安静下来，只剩下风吹过枯枝的细微声响，以及彼此清晰可闻的呼吸声。

沈云疏的心跳得飞快，几乎要撞破胸腔。

她下意识地放缓了脚步，与他之间的距离似乎被这寂静无形地拉近了。

忽然，身侧传来他低沉的声音，比夜风更轻柔，却清晰地钻入她的耳中：

“慢些走，地上有薄冰，当心滑。”

沈云疏微微一怔，下意识地转头看他。

他并未看她，目光依旧平视着前方的宫道，侧脸在月光下显得轮廓分明，冷硬却又奇异地透着一丝柔和的意味。

裴寒枭这话语里的关切，与他平日里冷峻的形象格格不入，却让她鼻尖猛地一酸。

他对她，总是温柔。

“嗯。”她低低应了一声，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却依言放慢了脚步。

又沉默地走了一段，眼看就要到御花园的东南角，梅林的幽香已经隐隐约约地随风送来。

裴寒枭的脚步忽然彻底停住。

沈云疏心下疑惑，也跟着停下，侧身望他：“王爷？”

他却并未看向梅林的方向，而是转过身，深邃的目光终于毫无阻碍地落在了她的脸上。

那眼神如同实质，灼热而专注，仿佛要将她这几个月的模样细细镌刻入心。

“云疏，”他唤了她的名字，不再是疏离的“娘娘”，而是眷恋的低唤：“昨夜……可睡好？”

沈云疏的眼眶瞬间就红了，强忍的泪水盈满眼眶，在月光下闪烁着微光。

从昨晚开始，她生怕一切就像一场梦。

不过现在沈云疏能确定，一切都是真的！并不是梦境！

这时，一阵夜风拂过，吹落她发间步摇的流苏，轻轻摇曳。

也吹来了更为浓郁的梅香。

裴寒枭的目光从她脸上移开，望向不远处那片在月光下影影绰绰的梅林，声音恢复了些许平静：“陛下说的绿萼梅，是在那边？”


　　(https://www.shudi8.com/shu/737604/35538256.html)


1秒记住书帝吧：www.shudi8.com。手机版阅读网址：m.shudi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