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冢宗那扇饱经风霜的破木门，“吱呀”一声，终于不堪重负地敞开。

门里门外，四目相对。

元宝哼哧了两声，打破了这诡异的寂静。

凌念吐掉嘴里的狗尾巴草，小眉毛一挑，奶声奶气的声音里带着一股子嫌弃：“和尚，你这腿脚也太不利索了，我都等你等得快长蘑菇了。”

无妄回顾了一下，他从佛宗赶来，也没花多长时间啊。

活了上百年，头一次被人这么直白地埋怨。

他那颗古井无波的佛心，又开始泛起涟漪。

他看着眼前这个粉雕玉琢的小女娃，不知为何，他总觉得那双清澈见底的眼睛背后，藏着一片他看不透的星海。

而且，他能清晰地感知到，她体内潜藏着一股连他都感到心惊的力量，绝非表面看上去的伪五行灵根那般简单。

特别是刚才那冲天而起的上古剑阵气息，虽然只是一闪而逝，却让他感到一种莫名的熟悉。

“阿弥陀佛。”无妄双手合十，微微垂眸，以此来掩饰自己星眸中的探究，“贫僧，是为因果而来。”

“别整那些虚的。”凌念小手一挥，打断了他的佛言佛语，“本仙子现在要去一趟极西之地的陨魔坑，挖点东西。你要不要一起？就当是还我救你徒弟的人情了。”

陨魔坑？

无妄的眼睫微不可查地一颤。

那可是修真界有名的绝地，魔气冲天，煞气不散，元婴修士进去都可能九死一生。

一个五岁女娃，要去那里……挖东西？

他下意识想用神识探查一番，可神识刚一触及她周身，就像泥牛入海，消失得无影无踪。

好诡异的手段！

“和尚，你怕啊？”凌念见他迟疑，嘴角一撇，露出一个极具挑衅的笑容，“你一个金丹后期大圆满，号称佛宗百年来第一天才的圣子，五岁娃娃的人情你也要欠啊？既然如此，那我去佛宗借你小徒弟来玩一玩哦。”

无妄：“……”

他那张万年冰山脸上，第一次出现了些许裂痕。

他修的是闭口禅吗？不是。可为什么对着这个女娃，他总有种无力反驳的感觉？

“小施主说笑了，”无妄的耳根，悄悄泛起了一抹淡粉色，“贫僧只是好奇，施主……为何要去那等凶险之地？”

凌念一本正经地拍了拍身下元宝的猪头：“哦，我师父嘴馋了，想喝排骨汤，家里锅不好，我寻思去陨魔坑给他找个锅，炖出来的汤肯定更香。”

元宝非常配合地用猪鼻子喷出一股气，仿佛在说：没错，就是这个理！

无妄那张俊美如玉的脸，表情彻底僵住了。

去陨魔坑……找个锅……炖汤？

不要太离谱！

他看着凌念那双写满了“我说的都是真的”的真诚大眼，心中那股强烈的好奇与探究，彻底压过了所有的理智。

这个女娃，浑身都是谜。

那道扰乱他佛心的因果，源头就在她身上。

他必须跟着她！

“既然如此，贫僧愿与小施主同行，也好有个照应。”无妄最终还是做出了决定。

“行吧。”凌念一副“我吃大亏了”的表情，小手一招，“来财，看好家，等我回来给你加鸡腿！”

山门内，来财巨大的狮子头探出来，发出一声委屈的“嗷呜”。

……

天衍宗。

宗主大殿内，叶玄鹤听着属下的回报，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宗主，属下已查探清楚。那剑冢宗山门破败，山头寸草不生，灵气稀薄得可怜，方圆十里连只兔子都饿得走不动道。宗内只有一个练气五层的女娃，一头猪和一头狮子，别说号令群妖了，怕是一阵大风都能把他们宗门给吹塌了！”

派去查探的长老说得绘声绘色，脸上满是鄙夷。

叶玄鹤一掌拍在扶手上，坚硬的玉石扶手瞬间化为齑粉。

“废物！”

他骂的不是剑冢宗，而是自己那个蠢儿子和那个越来越让他失望的苏婉若！

一个五岁练气五层的女娃？

团灭他天衍宗的精英弟子？

这种鬼话，他们是怎么有脸说出口的！

叶玄鹤的怒火在胸中熊熊燃烧，对苏婉若那所谓的“天道之女”的身份，产生了前所未有的怀疑。

他感觉自己就像个被人耍得团团转的傻子！

“看来，有些事，是该好好查一查了……”叶玄玄鹤的声音冰冷，带着一丝杀意。

……

夕阳下，一人一娃一猪的组合，正式踏上了前往极西之地的旅途。

凌念悠哉地骑在元宝背上，晃着两条小短腿。

无妄则步履从容地跟在一旁，月白僧袍在尘世间行走，却依旧不染尘埃。

画风虽然有些怪异，却也有一种奇特的和谐。

“和尚。”凌念突然开口。

“贫僧在。”

“你吃肉吗？”

“……不吃。”

“喝酒吗？”

“……不喝。”

“那你修仙图个什么？图个四大皆空，百年之后往自己身上刷一层金漆，然后等人来拜？”

无妄的脚步一顿，俊美的脸上浮现出一丝迷惘。

凌念又慢悠悠地补了一刀：“我跟你说，我以前认识一个人，嘴上念着总是跟我说，女孩子要矜持一点，背地里烤鸡翅比谁都香，酒量比谁都好。长得跟你还有那么点像，就是没你这么……不解风情。”

这话一出，无妄的心口猛地一抽，传来一阵熟悉的刺痛。

他仿佛看到了一片火光，一个穿着红衣的女子，正笑着往他嘴里塞了一块流油的烤肉……

画面一闪而逝，快到他抓不住。

“小施主，慎言。”无妄的声音有些发紧，他快走两步，试图与身后的女娃拉开距离。

“哟，脸红了？”凌念的笑声像银铃一样，“和尚，你脸红的样子，还挺可爱。”

元宝在前面“哼哧哼哧”地叫着，那声音怎么听都像是在嘲笑。

无妄只觉得自己的佛心，在这一刻碎得像一地琉璃，怎么扫都扫不起来了。

他加快脚步，几乎是落荒而逃。

然而，没走多远，骑在猪上的凌念却突然喊了一声：“停！”

无妄下意识地停住脚步，回头看她。

只见那小女娃一改刚才的戏谑，小脸绷得紧紧的，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死死地盯着他，神情是从未有过的严肃。

“和尚，”凌念的声音很轻，“你身上……有股死气。”

无妄一怔。

他乃佛宗圣子，身负佛门金光，邪魔不侵，何来的死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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