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停在一栋气势恢宏的中世纪风格别墅前。高耸的尖顶、厚重的石墙、雕花的铁艺大门，无一不彰显着主人的财富与权势。

与这庄严建筑格格不入的，是押送我们前来的壮汉那粗鲁的吆喝：“到了！下来！”

我被推搡着下了车，随即转身，小心地扶下因为恐惧而脚步虚浮的蕾斯提娅。

站定后，抬头望向这栋建筑，其壮观程度确实令我有一瞬间的瞠目结舌。

贾罗德的财富，远比我想象的更加庞大。

然而，这华美的建筑却像一头蛰伏的巨兽，散发着冰冷而危险的气息。

我们被两名壮汉一前一后地“护送”着，穿过戒备森严的庭院，走入那扇沉重得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的橡木大门。

别墅内部更是极尽奢华。光滑如镜的大理石地面，墙壁上悬挂着昂贵的挂毯，天花板上垂下璀璨的水晶吊灯。

但与这份奢华形成鲜明对比的，是空气中弥漫的一种若有若无的压抑感，以及偶尔走过的、眼神麻木的仆人，他们脖颈上隐约可见的烙印提醒着人们这里真正的主业是什么。

我们被带入一间宽敞的书房。四壁皆是高至天花板的书架，摆满了精装书籍，一张巨大的红木书桌置于房间中央。

奴隶商人贾罗德就坐在书桌后，他穿着一身剪裁合体的丝绸长袍，手指上戴着硕大的宝石戒指，正慢条斯理地用一块绒布擦拭着一个看起来就价值不菲的古董花瓶。

听到我们进来的动静，他缓缓抬起头，那双精于算计的灰色眼睛先是扫过我，随即像精准的探针一样。

立刻锁定在我身边那个正竭力缩小存在感、浑身紧绷的蕾斯提娅身上。

他的嘴角勾起一丝虚伪的笑意，放下手中的花瓶，声音带着一种故作温和的腔调：“哦？阿尔贝托先生？还有我们可爱的小猫女……看来，你是准时来履行契约了。”

他的目光在蕾斯提娅那件过于宽大的黑袍上停留了片刻，眼神深处掠过一丝玩味。

“是的，贾罗德先生。”我上前一步，刻意挡住了他大部分投向蕾斯提娅的视线，同时从怀中取出早已准备好的、鼓鼓囊囊的钱袋。

沉甸甸的钱袋落在光滑的红木桌面上，发出令人安心的一声闷响。“这是这个月的三千金币，请您清点。”

贾罗德并没有立刻去碰那袋金币，他的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目光却依旧饶有兴致地在我和蕾斯提娅之间来回移动。

“呵呵，速度倒是很快。”他轻笑一声，语气带着一丝令人不适的探究，“我还以为你拿不出来呢，在我遇到你之前，你可是穷得叮当响，不是吗？如今竟然能在短短一个月之内筹集到这么多金币，很让我意外啊，阿尔贝托。”

我没接他的话茬，只是重复道：“请您清点。”

贾罗德这才慢悠悠地伸出手，解开钱袋，粗粗瞥了一眼里面黄澄澄的金币，甚至随手抓了一把，让它们从指缝间滑落，发出叮叮当当的悦耳声响。

他满意地点点头：“数目没错。很好，阿尔贝托先生，你遵守了约定。”

他示意旁边一个侍从收走钱袋，然而，他的注意力显然不在钱上。

他的身体微微前倾，目光再次越过我，落在正紧紧抓着我衣角、恨不得把自己完全藏起来的蕾斯提娅身上。

“看来……”贾罗德的声音拖长了，带着一种毫不掩饰的、冷血的嘲讽，“你把这个小东西照顾得相当‘不错’嘛。”

贾罗德眼睛眯成一条缝，露出笑容。“瞧瞧，都知道依赖主人了？隔着这么老远，我都能闻到她身上那股……被你娇养出来的怯懦味儿了。”

他的话语像冰冷的毒针，精准地刺向蕾斯提娅，也试图刺穿我的冷静。

“阿尔贝托先生，我得提醒你，”他靠在椅背上，十指交叉，脸上挂着虚伪的“善意”笑容。

“奴隶终究是奴隶。适当的管教和让他们认清自己的位置，才是对他们好。”

“过多的‘关爱’……只会让这些低贱的生物产生不切实际的幻想，最后痛苦的是他们自己。”

“你可别因为一时的心软，就把一件好好的‘工具’给养废了。”

“要是她没了价值，你又何必辛苦挣金币来养着一个废物呢？”

他的话冷酷而刻薄，将蕾斯提娅完全物化，仿佛她只是一件可以随意评判、使用和丢弃的物品。

我能感觉到身后的蕾斯提娅颤抖一下，小手紧紧抓住我的衣角，我抬手轻轻拍打着蕾斯提娅的小脑袋，示意她不用害怕。

我应该知道自己此行的目的是什么，对于贾罗德的出言不逊，我觉得我应该要忍耐。

毕竟此时身处他人的地盘之上，与之翻脸对自己没有一点好处。

我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的声音保持平静，甚至带上了一丝淡漠：“多谢您的‘建议’，贾罗德先生，我自有分寸。”

“这个月的款项既然已经结清，如果没别的事，我们就告辞了。”

明显贾罗德不怎么愿意放人，而是说道：“如果不介意的话，我们坐下来喝口茶，你看怎么样？”

他抬起肥嘟嘟的手臂，示意我坐在他前面。

而我已经完成了这一次约定，并不想与这个奴隶商人有太多的接触，于是拒绝道：“抱歉，我没那个时间，这个月的款项既然已经结清，如果没别的事，我们就告辞了。”

然而贾罗德却是淡然一笑，语气有那么一丝丝威胁的味道。

“在这里，可没有人能像你这样拒绝我的邀请，如果你真觉得你可以的话，试着走出这个房间。”

当说出这一句话的时候，书房内的气氛将至但冰点。我可是没想到，一个面相不怎么坏，肥嘟嘟的贾罗德竟然能在这一刻释放出不符合人设的威压气场。

这一次我不再像以前那样拒绝，而是乖乖坐下。

贾罗德见到我这样，很是满意，似乎对于别人的绝对服从，让他感受到了至高无上的权力滋味。

“我感觉你这样会更好一些，不是吗？”他笑了，却是十分的恶心。

我只能耐着性子，说道：“我希望和你聊天不会那么无聊。”

他笑了笑，说道：“那是当然。”贾罗德目光瞥了瞥，看着定定站在那里的蕾斯提娅，饶有兴趣的看了一眼我，“看来你真的是把她照顾的很好，不过我还是喜欢之前那双无神的目光，这样会更加可爱。”

我皱了皱眉头，说道：“难道你把我留下来就是为了说这些？蕾斯提娅现在是我的人，我做的事与你无关吧，贾罗德先生。”

“哦豁～我是真的没想到，阿尔贝托，你竟然把她称之为人？”他摇了摇头，对于我的做法是相当惋惜。

但还是好心好意，苦口婆心的劝说道：“在这个世界，你应当知道，她的身份，从她出生的那一刻起，就应当被奴役，而不是无微不至的照顾。”

“阿尔贝托，亚人可是很狡猾的，他们很擅长利用外表来迷惑，内心也是极度溃烂的，简直就是这个世界的蛆虫。”

“而他们唯一有用的就是将他们放入竞技场之中，充当野兽的食物，供人娱乐的对象，只是赚钱的工具、发泄、鞭打、娱乐这些都是他们应该的。”

“而你，阿尔贝托，你现在正在做一件很危险的事情，一件与这个世界的法则背道而驰的事情。”

“我奉劝你，不要把这些东西与人相提并论，还利用的还是要利用，你可别傻傻的付出一切，最后将自己陷入众矢之的。”

“我姑且见她有些潜力，不去将她放置与风月场所？”

对于贾罗德的“苦口婆心”，犹如一位老父亲的谆谆教诲，让我厌烦至极，但还是迎着笑脸说道：“我想我应该可以走了吧？”

贾罗德盯着我看了一会儿，那双灰色的眼睛里闪烁着精明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失望，似乎遗憾于没能成功激怒我。

他最终摆了摆手，像是驱赶苍蝇一样：“当然，毕竟我们还有很多次见面机会，你们可以走了。”

“不过，你得记住，下个月的同一天，我期待着再次见到你……和你的金币。希望到时候，你的‘小宠物’还能保持现在的‘活力’。”

他刻意加重了“活力”二字，其中的暗示令人不寒而栗。

我没有再回应，只是微微颔首，然后转身，护着几乎快要站不稳的蕾斯提娅，在那两名光头壮汉的“护送”下，迅速离开了这间奢华却令人窒息的书房。

直到走出别墅大门，重新呼吸到外面冰冷的空气，我才感觉那沉重的压迫感稍稍减轻。

但贾罗德那番冷血的话语，如同冰冷的毒液，依旧残留在蕾斯提娅的心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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