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经理后背重重靠在沙发上，像是被人抽走了主心骨，刚才还挺得笔直的腰杆，这会儿彻底软了下去。

他脸上的肌肉抽动了两下，最后那点强撑着的职业假笑也挂不住了，化作一声长长的叹息。

“这是总公司的意思，我肯定坚决执行，全力配合您……”

这话与其说是表态，不如说是在缴械投降。

顾盼见火候到了，才不紧不慢地端起面前那杯已经有些凉了的茶，轻轻吹开水面上的浮沫，姿态优雅地抿了一口。

茶水入口，微苦，回甘。

“好吧。”她放下茶杯，发出一声清脆的轻响，每一个动作都透着从容不迫，“感谢您对我们公司的大力支持。”

王经理勉强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正想说几句场面话，顾盼却没给他这个机会。

“也请您转告总公司，我们公司是新兴产业，商业模式还在探索阶段。至于连锁经营，那更是遥远的事情。”

顾盼的语速不快，但每个字都像一颗小石子，精准地投进王经理的心湖里，激起一圈圈涟漪。

“是否要扩大规模，首先要看这家店的经营状况是否顺利，数据能否持续向好。毕竟，谁也不会拿真金白银开玩笑，对吧？”

王经理的额角渗出了一层细密的汗。

这话听着客气，实则是在明明白白地告诉他：别高兴得太早，八字还没一撇呢。

顾盼微微一笑，像是没看到他僵硬的表情，继续加码：“而且，王经理您是业内人士，应该比我更清楚，连锁店经营需要的是什么？”

她顿了顿，目光落在王经理那只无意识摩挲着膝盖的手上。

“是强大的资金支持。”

听到“资金支持”这四个字，王经理刚端起茶杯想润润发干的喉咙，手就是一抖。

滚烫的茶水溅出来几滴，烫得他手背一哆嗦，差点没把杯子扔了。

他龇了龇牙，却还得硬撑着点头：“是，是，顾总说得对。”

“所以，”顾盼的语气依旧温和，却带着不容置喙的意味，“我们需要总公司有足够的优惠和支持，我们才有信心，也有底气，去谈未来的扩大经营和深度合作。”

一番话说完，客气又冠冕堂皇，却又暗藏玄机。

翻译过来就是：我这家店要是开得顺，数据漂亮，我或许会考虑开连锁。但前提是，你们总公司得拿出足够的诚意，给钱给政策。

不然，免谈。

想用一纸空头许诺就套牢她？想得美。

店大欺客，客大欺店。自古以来，唯有达到利益的平衡，合作才能长久。

顾盼站起身，理了理裙摆上不存在的褶皱。

“话说完了，茶也凉了。”她冲着王经理露出一个公式化的微笑，“具体的事宜，后续我的助理会和您对接。希望我们合作愉快。”

说完，她便转身，踩着高跟鞋，步履轻盈地朝门口走去。

留下王经理一个人，呆呆地看着她离去的背影，张了张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助理对接？

他一个区域经理，竟然要降格到和对方的助理谈？

王经理瘫在沙发上，只觉得脑仁一阵阵地疼。

这事，要怎么跟总公司那帮人精交代？

晚上，一进家门，高跟鞋被随意甩在玄关，顾盼整个人陷进柔软的沙发里，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白天的强势和锋芒，在踏入这片属于自己的空间后，悄然褪去，只剩下几分慵懒的疲惫。

李磊从厨房端了杯温水出来，放到她手边，“看你这表情，王经理被你收拾妥帖了？”

顾盼懒洋洋地抬起眼皮，嘴角弯起一抹促狭的弧度，“何止是妥帖，我走的时候，他那张脸比哭都难看，估计这会儿正抱着脑袋发愁怎么跟总公司交差呢。”

她坐直了些，身体前倾，手肘撑在膝盖上，眼里闪着好奇的光，“说真的，你到底跟他聊了什么？我今天一进去，就感觉他看我的眼神不对劲，从一开始的轻视，到后来的忌惮，跟演川剧变脸似的。”

李磊在她身边坐下，语气平淡得像是在说今天天气不错，“没什么，就随便聊了几句。”

看顾盼一脸“我信你个鬼”的表情，他才慢悠悠地开了口。

“我的装修公司，跟万恒集团签了整体装修的战略合**议。”

顾盼眨了眨眼，等着下文。

也就是说，他负责的沪市所有新楼盘，里面的精装修，都归我做。”李磊补充道。

这已经不是一记重拳了，这简直是直接扼住了对方的咽喉。

顾盼恍然大悟，难怪王经理的态度会发生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她这边要是合作不愉快，李磊那边随便在工期或者材料上动点手脚，都够王经理喝一壶的。

“就这些？”顾盼总觉得没这么简单。

李磊笑了笑，终于抛出了真正的底牌，“哦，对了，万恒的董事长老张，上周刚跟约我钓鱼。他说，下次要带他最宝贝的孙子，来咱们亲子园玩。”

顾盼彻底没话了。

她靠回沙发上，盯着天花板，半晌才幽幽地吐出一句：“李总，您这哪是去谈判的，您这是直接去掀桌子的啊。”

一个区域经理，一边是自己公司的重要合作方，一边是自己顶头上司的顶头上司的朋友，他夹在中间，除了立正站好，还能干什么？

“阎王好见，小鬼难缠。”李磊的语气里带了点不以为然，“我最烦跟这种不上不下的中间层打交道，自以为手握一点权力，就想拿捏别人，纯粹是浪费时间。不如一开始就让他知道，天有多高，地有多厚。”

顾盼被他这理直气壮的霸道给逗笑了，心里的那点疲惫也烟消云散。

“行，你厉害。”她由衷地赞叹，随即又想起一件事，“不过，今天我把话说得有点绝，他估计也挺下不来台的。”

“打一巴掌，总得给颗甜枣。”李磊显然早就想好了，“你明天让助理给他送几张乐园的VIP年卡过去，就说是我个人的一点心意，欢迎他随时带家人孩子来玩。”

“给他个台阶下？”

“不止。”李磊的目光深了些，“这叫面子。他把卡拿回家，在老婆孩子面前有面子。他要是聪明，再把这事儿跟他们总公司的人一提，就说跟我们‘私交甚笃’，他在公司也有了面子。得了这么大好处，他以后只会想方设法地配合你，绝不敢再给你使绊子。”

顾盼听得一愣一愣的，最后忍不住伸出大拇指，“高，实在是高。杀人还要诛心，你这是要把他安排得明明白白。”

李磊捏了捏她的脸颊，笑道：“跟你学的，商场如战场，不战而屈人之兵，才是上策。”

顾盼正想反驳两句，李磊的手机忽然响了。

他看了一眼来电显示，接了起来：“喂，张哥……对，是我……什么？明天？”

李磊的眉头微微蹙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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