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僧与赤傀的交手一瞬便已见了胜负。

刃雨散尽，红雾稀薄，而老僧依旧是在原地，丝毫没有动摇一步。

赤傀抬手看着一条条渐渐显现的裂纹，低声冷笑。

“此番并非是我不敌你，而是这副躯体太过脆弱！”

“阿弥陀佛！”老僧收敛元气，闭目道，“胜负并非你的来意，这番闲话施主又是何意？”

“哈哈哈”赤傀笑而不语。

随着逐渐分崩溃散的肉身，赤傀用一种怪异的眼神看了一眼老僧，留下一抹耐人寻味的笑容。

虎牙关，九重独楼之端，本是天明却满屋亮着烛火，大红的蜡烛在火苗照映下格外亮眼。

那俊朗的公子刚睁眼，侍奉在一旁的侍女随即便伸手接过他手中的书卷，轻言道：“公子……！？”

没等侍女将话问完，那人轻轻摆了摆手。

“哎……，不曾想那穷山恶水处还藏着这般高手，还着实让人措手不及！”他站起身，漫步到烛台边，望着攒动的烛火问道，“那边可还有什么好手在？”

另一侍女轻步来至身旁，奉上一盘鲜艳异常的红果，并细声细语。

“有，只是不知公子要怎样的高手？”

“嗯……!”俊朗的脸庞露出半分笑意，“如今那边水浑得很，勇字阶姑且能派上用场，不过要对付老和尚怕是还差了些，可有魁字高手？”

“公子，楼内勇字以上高手大多数都在本部，其余部分几乎都在扶晨州内，余下的就只有瞿华，哲言，和杜三斤在北境待命！”

“不，他们三个有要事在身，耽搁不得，况且他们仨就算是联手也敌不过那和尚！”

两名侍女互相望了一眼，随后端着盘子的侍女俯首道：“公子，北境内还有一人，想必能帮得上公子的忙，只是此人离开赤楼已久，凭楼主赤令也只能再让其出手一次了，不知此事是否值得？”

“哦？”那公子转过头，看了一眼那侍女，笑着问：“此人是谁？”

那侍女小心在他耳边念出了一个名字，俊朗公子随即面露笑容，从盘中捻起一颗红果放入口中。

“如果是他的话，兴许可行！”他转身回到长椅上递给侍女一块赤红的令牌，“将赤令交给顾延升，让他走一趟北境，务必要血满江出手！”

“是！”

侍女小心接过赤令，转身正欲离去，刚迈出两步却被那公子叫住了。

“不，晴儿你亲自走一趟，到时你随他一起，见机行事，若有机会，莫要留下活口！”

面容文雅的侍女在那一瞬间，露出与之极为不相符的笑容。

虎牙关外，一抹青衣穿山越林，踏风而行。

断魂坡上风沙又遮人眼，迷沙中葛溟三拜别过老僧，背着哥哥的尸身消失在昏暗的障幕中。

老僧望着远去身影，一遍又一遍的念诵着佛号，直到再也看不清对方的轮廓才停下，他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那块斑驳的石碑，喃喃自语着什么，只是风声太嘈杂，听不分明他的念叨。

与此同时，那间茶铺内，那名女子再次走到茶铺边上，试探着伸出手去，此番情形与之前如出一辙，只是这一次，她的手并没有被弹回去，那层禁锢她的结界不知何时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

女子摇着扇子，踏出茶铺，闭目感受着周围的一切。

“三百年，整整三百年，终于出来了！”

她放肆地笑着，即便是肆虐的风沙也掩盖不住她的声音。

断魂坡上，老僧席地而坐，双手合十念诵着佛经，虔诚之态无可比拟，就在此时，老僧胸前那串佛珠莫来由的断了，漆黑的珠子散落了一地。

老僧顿了一下，不知是犹豫还是吃惊，但并未去理会散落的佛珠，而是继续念诵着佛经。

许久，他念诵完了佛经，缓缓睁眼。

眼前，与以往一样，昏暗，晦蒙，荒凉，空寂。他抬手撩起挂在胸前的佛珠，粒粒圆润，完好无损的挂在胸前，颗粒无差。

他眉宇间展露几分诧异，老僧在此处已不知坐禅念佛多少个春秋了，从未出现过这般情况。

是禅心未定，亦或是求佛之念过急染了心魔，现如今老僧他自己也有些不明白了。

漫过膝的黄沙略显冰凉，老僧慢慢拨开沙子，随后准备起身，这时他眼前赫然出现一双鞋。

洁白的鞋面绣着莲花，很精巧，鞋上面是淡青色的裙边，在风中摇摆着。

老僧顿住了，许久未做任何动作，也不言语。

“许久未见，薛郎为何无言？”

女子开口，声似春风一般，将风沙都渲染成了春日里那样轻柔。

老僧不语，双手合十。

“怎么，念了这么久的经文，如今却连一声招呼都不敢打吗？”

女子再次开口，依旧轻声细语。

老僧仍旧不言，低头闭目，双手紧紧合十。

“呵呵呵，呵呵呵…！”女子笑道，“三百个春秋，许多人，许多事我都已不记得了，却唯独记得你，你可知这是为何吗？”

老僧摇头，念诵佛号。

“阿弥陀佛，女施主所言贫僧不懂，恐怕是认错了人！”

“哈哈哈，认错人？”女子笑道，“整整三百年啊，未曾想到第一句竟然是认错了人，哈哈哈！”

女子笑得有些怪异，缓缓屈身，望着紧闭双目的老僧，看了许久。

“别的或许我会忘，唯独你，化成灰我都记得！”女子笑着又说，“平阳关里，你是那个薛郎，平桑古道内，你是那个赵公子，现如今，该是叫你李公子，还是叫你普沄大师呢？”

老僧闻言猛然睁眼，四目一瞬相对，眼前这位女施主分明瞧着陌生，却不知为何觉着那双眼似曾相识。

老僧侧头，轻声言道：“贫僧法号普沄不错，俗姓李字也不假，不过施主所言平阳关，平桑古道之事，贫僧并不知，也当真是不认得女施主，想必其中必然是有什么误会。”

“那你为何不敢看我？”

“清规戒律乃佛门必修，自当遵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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