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缓缓流逝，不知不觉，蓬莱仙山已经染上了黄昏。

从山顶往远处看，海面上波光粼粼，倒映着晚霞，起伏的海浪被夕阳染的通红，如血翻涌，如火沸腾。

一处断崖边，江辰静静的站着，旁边，是已经半透明的洛栖。

晚风吹起前者的长发，缕缕银丝若隐若现，显得有些刺眼。

五行分身站在两人身后，沉默不语。

许久，江辰喉结滚动，缓缓开口，声音沙哑：

“你们的意思是，这里并不是真正的蓬莱仙山，只是蓬莱仙山某一个时刻的蜃影，对吗？”

“恐怕……是这样。”

土行小声回答，说完便把头低下。

轰！

空间一震，汹涌的煞气自江辰体内涌出，化作无数血色厉鬼，在他身旁嘶吼，挣扎，咒骂。

江辰不为所动，再次开口：

“如何才能找到真正的蓬莱仙岛？”

“这……”

木行犹豫一番，说出自己的猜想：

“或许只有那个人知道。”

“……”

听到这话，江辰沉默了。

随后，他转过头，望向远处那片藏在山间的桃花林。

虽然不知道顾盛酩那一箭给对方造成了多大的伤害，但想来应该好不到哪去。

毕竟从刚才到现在，那家伙就一直没有露过面，更没有出手干预他们。

可瘦死的骆驼终究比马大，他江辰也终究不是顾盛酩，他没有那般惊天手段，无法面对这种级别的对手。

去找对方，恐怕只会是自寻死路。

可若是不去，此行就是白来一趟，什么也改变不了。

他收回目光，望向洛栖。

此时的洛栖，已经变得更加透明，仿佛随时可以从世上彻底消失。

而关于神种之事，他也问清楚了。

正如顾九业所说，如今他还能活着，全是靠着神种之中残留的信仰之力，强行续命。

相应的，神灵一旦失去了信仰之力，就相当于失去了存在的意义，会从世上一点点消失。

所以……要想救活洛栖，其实不止有飞线断尘泪一种办法。

只要他亲自挖出体内的神种，将其归还洛栖体内，假以时日，对方破碎的神格终会修复。

到头来，不过就是…以命换命。

“呵……”

回想那位尊元竟老和尚说道话，江辰摇了摇头，自嘲一下，感慨万分道：

“目观千秋，真不愧是尊者啊。”

这一刻，他好像忽然苍老了许多。

他重重的吐出一直堵在胸口的那股闷气，无奈的笑了，笑着笑着，便哭了。

这不是释然，是他已经没辙了。

明明自己不顾一切的来了，明明自己已经做好了死亡的准备，明明自己已经拼尽全力。

然而事实却是……

这里什么也没有，没有惊心动魄的厮杀，没有命悬一线的凶险，也没有梦寐以求的一线生机。

有的…只是一眼望不尽的绝望。

“江辰……你还好吗？”

洛栖见他如此，心里很不舒服。

跟对方行走人间百余年，他明白，生灵畏惧死亡，更畏惧身边之人的死亡。

所以，他清楚对方为何如此。

只可惜，祂是高高在上神灵啊，祂再怎么通晓人性，也始终不会怜悯世人。

呼……

海风吹过，带来古神的呼唤。

洛栖知道，自己该走了。

一介痴魂，贪恋人间，徘徊几多年，今朝梦醒，也是时候放下了。

祂叹了口气，看向江辰。

后者心有所感，猛地望向祂。

“不……不要！”

“洛栖！！！”

这是江辰此生第一次如此失态，他狼狈不堪地冲向对方，撕心裂肺，欲要将其抱住。

然而，指尖所触，只剩旧梦残影。

空荡荡的天地间，回荡着神灵为自己念诵的悼词，语气平静，没有任何情绪波动。

祂说：

“第一次见面，神赐下甘露。”

“最后一次见面，神赐下苦痛。”

“可那究竟是甘露还是毒酒，这究竟是苦痛还是新生，就交由人子用余生去回答吧。”

“此刻，且带着信仰与忠诚，接过神赐下的灼伤吧。”

“别了，人子……”

“洛栖！！！！”

扑了个空的江辰重重地摔倒在地，滚烫的泪从脸庞滑落，在地上开出一朵朵泪花。

夕阳的余晖，在泪水中破碎。

这时，一滴晶莹剔透的眼泪落下，与他的眼泪混合。

刹那间，异变突起。

泪水触地生根，长出一截白白的嫩芽，而后迅速生长。

很快，一株白色的小草凭空出现，顶端结了一颗如同泪滴的果子，又像是即将垂落的露珠，散发着淡淡的柔光。

“……”

江辰看着这一幕，彻底愣住了。

他难以置信的看着那滴泪，瞳孔震颤，心如千刀万剐，阵阵刺痛。

原来，这就是所谓的…飞仙断尘泪。

他颤抖着伸出手，轻轻触碰那滴泪，下一秒，泪滴竟融入他体内，最终，滴落在他死寂的识海之中。

嗡！

识海震荡，掀起万丈洪浪！

接着，他的识海便开始以一种难以形容的速度迅速膨胀，随之而来的，便是感知被无限放大。

这一刻，江辰甚是感受到了，周围每一缕灵气的呼吸，还有天地的收缩起伏。

他睁开眼，便看到了灵气运行的轨迹，看到了千丝万缕交织纵横的法则。

这便是……神眼中的世界。

他又低头望向自己的心脏，视线穿透肉骨，最终看到了一枚剧烈燃烧的淡蓝色神种。

他伸出手，轻轻放在胸口。

心跳，一声，一声，又一声……

“洛栖……”

他念了念这个名字，眼神逐渐空洞，如同丢了魂魄的人。

身后，五行几人望着他的背影，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终都摇了摇头。

他们不知道该说什么，又能说什么。

就这样，江辰一个人站在崖边，吹着逐渐冰冷的海风，一动不动。

渐渐的，一抹月白，自海面升起。

蓬莱仙岛周围的空间开始扭曲，整个岛也逐渐变的虚幻起来。

感受到这股异变，江辰回过神。

随后，他什么也没说，只是闭上眼，跳下悬崖，任由自己坠入深海。

哗啦！

海浪声，吞没了最后的意志。

潮汐起落，颠倒蜃影虚实。

随着蓬莱仙岛的虚影彻底消散，一道狼狈的身影，披着月色，被潮汐送了回来。

一切，似乎都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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