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围是浑然一体的冷灰，墙壁泛着金属被打磨过度后的钝光。

  华怜坐在唯一一张椅子上，背脊笔直。

  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和陈年铁锈混合的、冰冷而滞涩的气味。

  这里是关押特殊罪犯的秘密场所。

  没有窗，只有头顶一个嵌死的、碗口大的通风口。

  惨白的光线从那里吝啬地漏下，切割出一小片悬浮着尘埃的光柱，恰好落在华怜交叠于膝头的手上。

  他那双手骨节匀称，此刻却静得可怕，皮肤下淡青色的血管清晰可见。

  华怜垂着眼帘，长而密的睫毛在苍白得近乎透明的脸颊上投下两弯极淡的阴影，遮住了眸底所有的情绪。

  只有偶尔，当外面走廊深处传来遥远模糊的、金属门沉重开合的撞击声，或是巡逻靴底踏在冰冷地面上的空洞回响时，浓密的睫羽才会极其轻微地颤动一下。

  寂静在他周身凝固。

  “哒...哒...哒...”是多罗尊脚步踩在地面上的声音，华怜很熟悉。

  他抬起头，看向玻璃隔门外。

  牢门滑开的嘶哑摩擦声在死寂的通道里格外刺耳。

  多罗尊的身影裹挟着外面世界阴冷的铁锈气息踏了进来，他并未完全走入，只是斜倚在门框上，目光在华怜身上缓慢巡梭。

  他指尖摩挲着一枚玉簪，簪子上的珍珠宝莲熠熠生辉。

  那是他生母的遗物。

  华怜眸光微动，率先出声：“放过肖影，我只有这一个请求。”

  “自身难保的泥菩萨。”

  多罗尊终于开口，声音带着一丝慵懒的嘲弄，“还有闲心惦记江里另一块木头？”

  他微微倾身，玉质冷光映亮他眼底一丝毫无温度的兴味，“肖影？自寻死路的白眼狼。”

  华怜没有动。

  他依旧坐在那张冰冷的金属凳上，背脊挺直如尺，仿佛多罗尊带来的强大压力无法令他偏移分毫。

  只有搁在膝上交叠的双手，指节因用力而泛出极淡的白。

  “他不会死。”

  华怜的声音清冷，穿透监狱里粘滞的空气，“大道长命缕，我用在了他身上。”

  多罗尊骤然收回掌中玉簪。

  牢房里的空气似乎被瞬间抽空，多罗尊脸上玩味的笑意寸寸剥落，露出底下冰冷的底色。

  他向前一步，阴影彻底将华怜笼罩，居高临下地看着华怜。

  “大道长命缕……”

  多罗尊咀嚼着这几个字，声音低沉中带着一丝被背叛的怒意。

  他俯身，巨大的压迫感铺天盖地地朝华怜涌来，“你竟然……把那东西给了一个微不足道的路人？！”

  他笑得森冷，“不会死？那很好了。你知道这世上，活着才是真正的炼狱……”

  华怜终于抬起了眼。

  那双眸子沉静到映不出多罗尊怒然的倒影，面对多罗尊的质问，他只是平静地说：“你要怎样才肯放过他？”

  “放过他？”

  多罗尊像是听到了笑话，他直起身，喉间压抑着什么，眼神却死死锁住华怜柔和到冷酷的表情。

  “我更想知道，你为什么殚精竭虑地护着一个差点把你我炸死的背叛者？他接近你只是为了利用你来对抗我，据我所知你们才认识不超过三天。”

  “他救过我。”华怜的回答依旧简短，字字清晰。

  他没有任何多余的解释，只是陈述一个无法更改的、沉重如山的事实。

  “开个条件，放了他。”华怜的表情从未如此凝重。

  多罗尊的胸膛起伏了一下，怒的火焰逐渐染上他的瞳孔。

  他盯着华怜，仿佛要用目光在华怜脸上读出答案。

  良久，沸腾的杀意被一种更深的、近乎残酷的算计强行压下。

  多罗尊嘴角扯开一个毫无温度的弧度。

  “哈。”他短促地笑了一声，“因为那份因果，我动不了你分毫，华怜。”

  他向前一步，靴底踩在冰冷的地面，声音如同宣告，“你想救他？可以。”

  他伸出一根手指，隔空，虚虚点向华怜的眉心。

  “自己躺上手术台，让他们把‘脑洞’植入进去。”

  他的声音轻柔得如同情人低语，内容却惋惜讽刺，“从此你会在里世界辗转再也分不出精力挽救现实，这场赌约...你会输。”

  空气凝固了。

  通风口那束惨白的光柱里，尘埃悬浮。

  多罗尊的视线如同无形锁链缠绕着华怜，等待着华怜抉择。

  是救命恩人的性命重要，还是与魔神的赌约更重要？

  华怜的目光缓缓从多罗尊脸上移开，落向虚空。

  他交叠在膝上的手，指尖微不可察地蜷缩了一下，又缓缓松开，他从来坚定。

  “好。”

  一个字，轻如叹息，却瞬间冻结了多罗尊脸上所有的表情。

  没有挣扎，没有质问，甚至没有一丝一毫情绪的波澜。

  华怜平静地接受了他必输的结局。

  多罗尊眼底最后一丝嘲弄彻底熄灭，被一种更深的、难以言喻的晦暗取代。

  他看着华怜，像是在审视一个全然不识的存在，冰冷的胜利感里，竟掺杂着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失望。

  华怜微微垂首，伸出手指，极其缓慢、细致地整理了一下自己破碎的，沾染着肖影血渍的袖口褶皱。

  动作轻柔得如同拂去一片不存在的雪花。

  做完这一切，他才重新抬起眼帘，目光平静无波地迎向多罗尊。

  “放了他。”

  他的声音依旧平和清泠，却不再带有任何属于“华怜”的温度。

  多罗尊喉结滚动了一下，想说什么，最终却只化作一声短促冷息。

  他转身，厚重的牢门在他身后轰然关闭，发出沉闷巨响，彻底隔绝了内外两个世界。

  华怜依旧静静地端坐着。

  头顶通风口的光束依旧惨白，悬浮的尘埃缓缓沉降。

  华怜微微侧过头，看向墙角阴影深处的虚空。

  呢喃声微不可闻：“威德，一人不救何以救万万......”

  与此同时。

  时刻关注华怜状态的文殊、普贤大感不妙。

  “师兄，我们可能助师弟他一臂之力？”

  “此次未来境极凶险，天然排斥其他力量介入，不过若真是到了那什么里世界，未来境意志削弱，也不是不能周转一二。”

  “好，此次师弟有难，我看平时那些常常叨扰师弟的闲杂人士也该表示些什么了。”

  “我这就去把杨戬、孙悟空、哪吒他们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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