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伏天喝下一杯冰镇的酸梅汤是一种何等畅快的感觉，此刻的楚国之主熊轸就是这么一种感觉。

“哈哈哈，快哉！阖闾老贼终死矣！苍天有眼，然惜寡人无法亲手屠此獠为先王复仇矣！”楚王仰头长笑一声，随即满脸怒容一掌拍在矮案上喝道。

见状，楚国司马子期立马上前躬身一礼道：“大王，如今届吴国国丧期，新君未立，我大楚或可出兵伐吴，一雪吴狗攻破郢都之仇也。”

熊轸闻言不说话，皱眉思索起来。按照道理，吴国国丧期间，国内的防御力量会有所疏忽。这样，楚国正可举重兵突破楚吴边境，杀入吴都姑苏也未尝不可。

毕竟，吴国就经常干这种事情，尤其阖闾本人更擅长此道。他们能做初一，为啥楚国就不能做十五呢？

“大王不可兮，今吴国文有伍子胥，武有孙长卿，国力如日中天，且阖闾薨，举国悲，国力凝！此外，若我楚国亦行此不义之举，与暴吴何异乎？”令尹子西立即出言阻止道。

……

黄土高原的晋国都城绛城（新田），金碧辉煌的晋国王宫内，晋定公姬午正盯着案上的信发呆。

“天不遂人愿矣！”姬午暗自长叹一声。阖闾这个同宗盟友的离世对他来说无异于是雪上加霜了。

晋吴同宗同源，且两国是共同对付楚国的盟国，自吴王梦寿开始一直如此。远的不说，就说10年的18路诸侯会盟（皋鼬之盟），晋吴两国确立了共同伐楚的策略。

原本他还想借助吴国这个亲戚帮助他打压六卿势力，进一步巩固君权，可没想到阖闾却嗝屁了。

自15年前（公元前511年）登上晋国国君的宝座，随着六卿势力的增强，他的处境愈发变得艰难起来。

去岁，晋国国内因六卿火并夺权而乱做一团浆糊，他的内心无比头疼。眼下范、中行两家在火拼中失败，败走卫国昔年的都城朝歌，而赵简子赵鞅正准备统兵追杀他们。

按照晋国天下霸主的地位以及晋吴两国盟国的关系，他本该派遣晋国的一名上卿远赴姑苏代表他参加阖闾的葬礼。

可这帮家伙忙着排除异己，谁愿意听他的调遣去那蛮荒偏僻的吴国呢？可惜了士弥牟，这家伙原本是晋国理官，继承其父掌管刑狱。

晋昭公至晋顷公执政期间，他还处理多起案件与外交，他还能主持重大工程营建，那是妥妥的全才啊！

可惜，他被卫灵公这老东西通过“国际人才引进”政策给招揽去卫国担任了大将军一职，如今姬元与弥牟（字子瑕）在卫国“基情四射”。

“彼其娘之，叛国之臣，死不足惜！”一想到这里，姬午就恨得内心直骂娘。可这爱国道德绑架并无卵用，眼下他还是改变不了无人可用的局面。

……

宋国帝丘，宋景公宋栾的寝宫里，他听到探子的汇报，内心五味杂陈。

宋吴两国算是联姻的亲戚关系，因为他的小妹勾郚夫人季子是阖闾儿子的夫差正牌夫人。

政治联姻这种事情在春秋时代如同家常便饭，可以这么说，宽泛算起来这天下诸侯都是姻亲关系。

不过，在国家利益面前，这种由女人建立起来的亲戚关系一文不值。不久前，为了营救被困彭城的王浩，他还派兵与楚国一同击退了吴鲁联军。

那么，如今阖闾老东西挂了，他要不要派一名大夫去姑苏吊唁他？如果他这么做了，确实是全了小妹的面子，可他的大姑-越国太后北子及表弟勾践那边又该怎么说？

哎，头疼啊！与其在那儿脑壳疼，倒先不去想他了。天塌了不是还有大个子顶着嘛！

这个“大个子”就是“天下共主”周天子周敬王姬匄了。虽说时至今日，洛邑的周天子更像个摆设，如同华夏吉祥物“大熊猫”。

……

洛邑王畿那庞大的周王宫内，头戴冕旒、身着天子袍的姬匄坐在高高的王座上，俯视着“坐”在大殿下，全身缟素的吴国使者，内心既震惊又烦躁。

他，通过依附天下霸主晋国，最终在与王子朝的斗争中取得了胜利，一举登上了那天下诸侯都觊觎的王座。

同时，他在政治上再也难以摆脱晋国这头巨兽了。如今天下争霸之势力如火如荼，他这个“家长”不光对此无能为力，还只能依靠晋国维持被架空、苟延残喘的地位。

无数个日夜，他在心中无能狂怒却最终只能长叹一声：“何人可助余复昔日武王伐纣之无上荣光兮！”

吴国作为新兴崛起的霸主，对日薄西山的周王朝构成了严重的威胁。虽吴国也是姬周后裔，可姬匄不能作势吴国继续坐大。

当年吴国攻破楚国郢都，昭王求助秦国出兵助战。姬匄亦对此很是不满，但碍于他手上无兵，只得授意晋国、鲁国应对吴国威胁。

“合庐（阖闾），汝该死矣！余当亲睹吴之未来也。”姬匄看着吴国使者那如丧考妣的凄惨神情，心中无比畅快。

“吴使，汝之来意，余已知悉。尔可先行归吴，不日余当遣使赴姑苏吊唁吴国先君！”姬匄沉声道。

“唯，天子保重，下臣告退！”吴使跪地叩首后告退道。

吴使走后，姬匄又开始头疼了，不派人去吴国吊唁阖闾肯定是不行的。毕竟他还是名义上的“天下共主”，晋、楚、宋、卫、郑、鲁这些诸侯可都在看着他嘞。

天子就得有天子的气度，哪怕这天子再落魄，虽然他鄙视吴国这“暴发户”。何况他倚仗的晋国还是吴国的盟友，可他身边也确实没啥可信的大臣能替他出使姑苏。

“苌弘大夫或可替本天子出使姑苏，然近期彼之处境堪忧也！”背负着双手，姬匄走下王座踱步思忖着。

苌弘是个忠君爱国、品德高尚的大臣，也是他身边为数不多的能臣，可惜当前他身陷杀身危机。

偏偏他这个天子只能眼睁睁看着无法保护他。第一，他与苌弘没有直接的隶属关系，中间还隔着个刘国国君刘文公。

第二，刘文公与晋国战败的六卿世家范氏有姻亲关系。如今范氏苟延残喘，外逃至卫国，而赵简子赵鞅正准备统兵攻打卫国朝歌城，早晚晋国那火拼中得胜的四家会清算刘文公，到时候苌弘身为刘文公手下的大夫，他能独善其身吗？

……

王宫的一座侧殿，是王姬姬珏栖身宫殿。主仆两人也在就阖闾薨世的消息展开讨论。

“王姬大人，此番吴王阖闾之死于君或为佳讯也！”婢女郭芳端着一盏茶恭敬地递给文静公主姬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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