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师弟那招‘叶随风动’，杀气是够烈了，剑招刚猛有余，却失了梅花派剑法该有的灵动。”  陈师太立在雪地里，拂尘轻轻一扫，雪地上便出现一道浅浅的沟痕，拂尘末梢的鬃毛沾着细碎的雪粒，随着她的动作微微颤动。

她的目光缓缓掠过闭目疗伤的陈乐儿，那姑娘眼睫突然像被寒风惊扰的蝶翼般颤了颤，嘴角还残留着一丝未褪的痛楚。“可瞧着总像被蛮力拧过的柳枝，空有弯折的形，没了舒展的神。”

陈师太顿了顿，“可后来这小丫头跟我这不成器的小小师妹对剑，也曾使出这一招，还刺穿了她的琵琶骨，差点要了她的命，我可是瞧的清清楚楚。”

“果然好眼力！”靳双悦语气里的不以为然藏都藏不住，仿佛陈师太的话不过是无稽之谈：“那时两位皇兄落在她手里，稍有不慎便会性命不保，我不出手不行。”

“你那两位皇兄本就不是帝王料，成不了气候。”  陈师太的拂尘突然顿在半空，雪粒在鬃毛间簌簌滚落，落在雪地上悄无声息。她眼神锐利如剑，直直射向靳双悦：“可你杀得那样急，招招致命，倒像是怕他们多活片刻，会吐出什么不该说的话。可这背后，恐怕并不是这样。你更像是有意卖弄，在钓人上钩啊。背后教你如何行事之人，深谋远虑的有些过分了。”

靳双悦刚要开口，段飞鹏的乌云剑已如惊鸿掠至。剑光划破空气，带着凌厉的风声，擦着靳双悦的耳畔劈落。积雪被剑气掀得漫天飞旋，像是一场突如其来的雪雾。那剑明明是奔着咽喉去的杀招，却在离肌肤仅三寸处骤然翻折，剑风卷起的冰碴在她颊边割出一道细小红痕，血珠顺着痕迹慢慢渗出，在苍白的肌肤上格外显眼。

“来！出招。”  段飞鹏的声音裹着雪粒，冷冽如冰，听不出任何情绪，仿佛只是在做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

靳双悦心头一紧，慌忙侧身躲避。虽知这只是试招，并无真正的杀意，可剑风扫过颈侧时，后颈的寒毛还是根根竖起，一股寒意从脊椎直窜头顶。她踉跄着后退了几步，靴底在冻得坚硬的土地上犁出几道浅痕，才勉强稳住身形，胸口因急促的呼吸而微微起伏。

“看好了，我攻你上路。”  段飞鹏手腕轻轻翻转，乌云剑在阳光下划出一道冷冽的弧线，剑身反射的光芒刺得人有些睁不开眼。靳双悦不敢有丝毫怠慢，急忙矮身躲避，却见对方剑尖突然点向地面，借着地面的反作用力斜挑而上。这正是高人教她的  “卸力诀”，她下意识地抬手去挡，可手掌刚搭上剑脊，就被一股巧妙的力道震得发麻，那感觉就像按在震颤的琴弦上，连带着整条手臂都有些不听使唤。

乌云剑再度朝上路袭来，寒光闪闪，映得靳双悦瞳孔微微收缩。她来不及多想，低头旋身，发梢上的雪沫子随着她的动作往下掉，落在雪地上瞬间便与周围的白雪融为一体。她堪堪避开这一击，后背已渗出细密的冷汗，在寒风中带来一阵凉意。

“接着！”

陈师太扬手一甩，地上遗落的佩剑便如离弦之箭般飞出。那剑在空中翻了几个旋，剑柄稳稳当当撞进靳双悦掌心。她只觉掌心一震，来不及细想，已条件反射般举剑格开段飞鹏接踵而至的攻势。

段飞鹏的剑招衔接得密不透风，前招  “云散月现”  的余势还未消散，后招  “风卷残云”  已如影随形，带着逼人的气势，将靳双悦逼得只能步步后退，脚下的雪被踩得咯吱作响。

靳双悦脑子里闪过无数个念头，可当下没有任何办法，只能以自己所学的飞云剑法应对。两人斗了十余招，段飞鹏都是一招未老，接着又换一招，靳双悦也是紧随着段飞鹏的变化而变化，似乎一点也不落下风。

靳双悦的额角已渗出汗珠。她发现段飞鹏的剑招总在毫厘之间变向，明明该直刺心口的  “云散月现”，却突然化作横削咽喉的  “风卷残云”。

就在这时，段飞鹏的剑招里突然露出个破绽，右肋空门大开，像是刻意给了她可乘之机。靳双悦想也不想，长剑一振，使出  “叶随风动”，剑尖带着凌厉的风声直取对方下路。可段飞鹏竟像背后长了眼睛一般，原地旋身如陀螺，动作快得只留下一道残影，轻松避开剑锋。在避开的刹那，他手腕一抖，剑腹重重磕在她手背。

剑腹拍在她手背的刹那，她听见自己腕骨发出细微的脆响。靳双悦吃痛哇的一声，手里的长剑脱手，随即跌落在地上。段飞鹏收势，背对着靳双悦，长叹了一口气。

陈师太轻轻摇了摇头，拂尘在地上扫过，地上的剑痕被雪重新覆盖，又留下新的痕迹：“现在该有眉目了？还是说，你仍在自欺欺人，不愿相信眼前的事实。”

段飞鹏缓缓转头看她，眼底的无奈与心酸交织在一起，像被雪浸过的棉絮，沉重而无力：“你这招‘叶随风动’，不是从绢纸上学的。你练的飞云剑法，也不是本门正宗  ——  徒有招式的架子，虽精巧却无根基支撑，招式间没有内力流转的痕迹。能做到这点的，将飞云剑法拆解到如此地步，这世间怕只有我师父了。”

靳双悦眨巴着眼睛，满是不可置信，像是听到了什么天方夜谭：“老段你人是好，可这脑子总少根弦。你说的对也不对，别执迷不悟了。你就不想想，姓梅的要杀你，那么多地方不去，怎会偏偏寻到这高山之巅？这老妖婆又怎会如影随形地出现在这里？哪有这么多巧合凑在一起。”

“小丫头别胡搅蛮缠。小段，我当时看你险遭敌手，我正欲前去搭救，可突然你与梅师弟交战之地凹陷下去，后来究竟发生了什么？”

“后来，……”段飞鹏略微有些迷茫，思绪再次拉回到当时的情景。

梅逸菁一剑朝着段飞鹏猛刺而来，段飞鹏奋起挥剑抵挡，可突然感到气血翻涌，内力竟然一点也提不上来！梅逸菁的剑已经刺入了他的胸膛，扎进了他的右肺，带着血沫的剑尖从后背穿出，可脚下的积雪却像被无形巨手掏空，两人抱着滚进深不见底的雪窟。

随着雪堆的翻涌向下，呼吸都感到十分的困难。然而在这九死一生的关头，段飞鹏突然前胸和后背同时磕到了隐藏在雪堆之下的石块。尖锐的石头扎进他的皮肤，痛的他顿时口吐鲜血。

可几口鲜血涌出后，段飞鹏却突然感到神清气爽。久久淤积在丹田的阻力，竟然消失的无影无踪。当时段飞鹏只想到是回光返照，赶紧一提真气，竟然丝滑无比。有了源源不断的真气护体，段飞鹏足尖一点，借力踩着暗藏在雪堆下的石头，猛的跃出雪堆。

刚要大口喘息，却见坡上梅逸菁正与一个高大的背影拼杀，两人招式往来，快得让人看不清动作。那背影背对着他，身形挺拔如松，穿着一身深色的衣袍，在白雪的映衬下格外显眼，段飞鹏一时没能看清对方究竟是谁。

他刚要运功上前，想弄清楚状况，一枚石子突然破空而来，带着凌厉的风声，精准无误地击中他的前宫穴。真气瞬间滞在经脉里，动弹不得，他腿一软，再也支撑不住，抱着膝盖瘫在雪地里，只能眼睁睁看着那背影与梅逸菁缠斗，心中满是焦急却无能为力。

“这手法倒是巧妙。”  陈师太捻着拂尘鬃毛，指尖轻轻摩挲着，若有所思地说道，“你右肺中剑，本就伤势极重，在这高寒之地若不加以施救，恐怕是撑不了太久。点中你的前宫穴，既能封住血脉止血，延缓伤势恶化，又能瞒住行迹，不让你看清来人  ——  仓促间有这等手段和见识的，小段你是交了好运，遇着高人了。”

“后面的事，你该比我清楚。”  陈师太转头看向靳双悦，眼神里带着一丝探究。

靳双悦赶紧摆了摆手，脸上露出些许慌乱，像是被戳中了什么心事：“后面的事我哪全知道？老妖……  师太你当时也在啊，你看到的肯定比我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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