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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0 章 给叔叔磕个头


那女子闻声停下脚步,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她约莫三十五六岁,穿着素净的浅灰色衬衫,黑色直筒裤,整个人透着股知识分子的干练。

"你们是......"她迟疑地开口,目光在几人身上扫过,最终落在王处长的肩章上,显然是看得出来谁的官大。

王处长上前一步,低声道:"何丹丹同志,我们是寥志远部队上的,今天有些事来家里看看。"

女子的瞳孔猛地一缩,手指无意识地攥紧了坤包带子。她深吸一口气,撩了一下头发,强自镇定道:"是志远的领导吧,进屋说吧,我公公婆婆也都在家呢。"转身时,刘东注意到她后颈的发丝已经被汗水浸湿。

推开斑驳的木门,院子里飘着淡淡的茉莉花香。正屋亮着灯,透过纱窗能看到一个白发老人正俯身指导孩子写作业。

"爸,妈,来客人了,是志远队伍上的人。"女子声音有些发颤。

屋里的老人抬起头,看清来人后明显一怔。老寥头扶着老花镜站起身,布满皱纹的手按在桌沿上微微发抖:"这是......"

"志远队伍上的领导。"女子先进屋快步走到老人身边,轻轻扶住他的胳膊,而厨房里围着围裙的一个老太太也走了出来。

几个好信的邻居也悄悄的涌进了院子。

“大爷您好,我们是志远队伍上的人,过来看看你们二老”,王处长一改平日古板的面孔笑呵呵的说道,一使眼神,周雯和刘东连忙把在路上买的麦乳精和水果什么的拎了过来。

“领导,志远怎么没回来啊,这说队伍上工作忙,一走就是七年多,三五个月的才来封信,这……到底是去哪了?”,寥志远的父亲是政工干部退休的,一身中山装穿的利利索索的,上衣兜还别着一支钢笔,而一个虎头虎脑的少年坐在他旁边咬着钢笔看着几个人。

屋里一时静得可怕,只有挂在墙上的老式挂钟发出"咔嗒咔嗒"的声响。少年好奇地打量着这群陌生的军人人,钢笔在作业本上洇出一团墨迹。

老太太颤巍巍地摘下围裙,浑浊的眼睛里突然闪过一丝光亮:"我家志远......是不是......出什么事了?"话没说完,眼泪已经滚了下来。

“老人家您别急,听我慢慢跟您说”,王处长一时之间不知道怎么开口。

何丹丹扶着老太太坐下,手指轻轻抹去老人脸上的泪水,声音虽轻却坚定:"妈,志远是队伍上的人,这些年虽然没回来,但工资每月都按时汇到家。您别听外头那些闲话......"

她转头看向王处长几人,镜片后的眼睛微微发红:"这八年,街坊邻居说什么的都有。有人说他当了大官在外头有了新家,有人说他犯了事被抓起来了......"她顿了顿,伸手摸了摸儿子的头,"连小杰都快记不清爸爸长什么样了。"

少年仰起脸,怯生生地问:"妈妈,爸爸是不是不要我们了?"

窗外,几个好奇的邻居探头张望。女子猛地起身,"哗啦"一声拉上窗帘,转身时背挺得笔直:"领导,志远他......是不是......"她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却浑然不觉疼痛。

“那好,我就直说了,我代表组织上正式通知寥志远同志的家属,寥志远同志为了我们的国防事业因公殉职了,请一一你们节哀”。

屋内顿时响起压抑的抽泣声,挂钟的秒针突然停了下来,仿佛连时间都不忍心继续往前走。

王处长从公文包里拿出几份文件“这是志远同志的烈士证明和抚恤情况,家属还有什么困难可以和组织上提,我们会尽最大努力解决”。

老寥头颤抖着摸出烟袋,却怎么也点不着火。刘东默默掏出打火机,老人摆摆手,把烟袋搁在桌上:"我就知道......我儿子不是那种人......"

“嫂子,这是寥哥的遗物,叮嘱我一定要交给孩子”,刘东说着从包里拿出了那颗弹头做成的吊坠。

“小杰,快接着,这是爸爸留给你的”,女人的声音颤抖着,伸手推了一把少年。

十五岁的少年已经明白发生什么事,接过吊坠,眼里噙满了泪水。

刘东惭愧的说道“嫂子对不起,寥哥牺牲的时候我和他在一起,因为情况特殊,我没能把他的遗体带回来,只找到了这个”,刘东掏出那截用塑料口袋装好的断指默默的递了过来。

何丹丹的眼镜上早蒙上了一层雾水,她擦了擦,仔细看着这截断指,然后接过来,紧紧的按在胸口上。

“嫂子,还有这张照片,是我在寥哥牺牲前一刻拍下的,也算留给你们做个纪念”,一旁的刘南从挎包里摸出纸袋里的照片递了过来。

何丹丹双眼含泪的接过照片,目光凝视在上面,而后面的两位老人和孩子也凑了过来,四个脑袋挤在一块看着那张寥志远英勇瞬间的照片。

那个冲锋的形象何其伟大,但他又是四个人的爱人、儿子、父亲,更是一家的脊梁。

门口的几位邻居远远的看不见,翘起脚往里瞅,急的抓心挠肝的。

这时王处长接着说道“原则上我们部队有纪律,是不允许将详细的情况告诉家属的,因为这里涉及到了一些涉密事件,会牵扯到一些国际纠纷。

但是这张照片也是我们记者冒着生命危险机缘巧合拍下的,这种英雄形象组织上不忍埋没,所以特批留给家属。”

女子突然蹲下身,紧紧抱住孩子,声音哽咽却字字清晰:"爸爸是英雄。他在很远的地方保护我们,就像......就像电视里演的那些最勇敢的叔叔一样。"

“妈妈,我长大了也要去参军,要像爸爸一样做个英雄”,少年抹干眼里的泪水扬着脖子说道。

何丹丹突然拽过少年,声音颤抖却坚定:"跪下,给这位叔叔磕个头,是他把爸爸的东西带回来了......"她的左手仍死死攥着那截断指,塑料口袋在掌心发出细碎的声响,指节的轮廓深深硌进她发白的皮肉里。

少年扑通一声跪在水泥地上,膝盖与地面相撞的闷响让刘东浑身一颤。

他慌忙弯腰去扶,粗糙的手掌刚碰到少年肩膀,寥老爷子的手却先一步按在了孙子背上。"应该的。"老人喉结滚动,一滴泪滴在孙子后颈,"他爸的魂......总得有人接。"

刘东的身子僵在那,扶也不是,不扶也不是,而这时少年也恭恭敬敬的磕了三个头起身。

寥老爷子用袖子狠狠抹了把脸,挺直了佝偻的腰板。他布满老茧的手紧紧攥住刘东的胳膊,声音沙哑却有力:"小同志,你跟我说实话——我家志远,勇敢不勇敢?"

刘东的喉结剧烈滚动着,眼眶通红:"老爷子,寥哥他......"话未说完就哽住了,"寥哥是最勇敢的战士,要是没有他我们都回不来了......"

老人的手指在刘东军装上掐出深深的褶皱,浑浊的眼泪顺着沟壑纵横的脸颊滚落,却咧开嘴笑了:"好,好......没给老寥家丢人,没给国家抹黑......"他松开手转向墙上泛黄的军装照,那是寥志远入伍时拍的,面容还很清涩"听见没?我儿是顶天立地的汉子......"

这时门口隔壁的一个中年人挤了进来,工作服上还沾着一些机油。他搓着手凑到老爷子跟前:"寥叔,虽然这是丧事......可队伍上都说了志远是英雄。我家过年剩的一挂五千响,我想放了送志远一程......"

老爷子眼睛倏地睁圆,"好,放炮,让街坊邻居都听听,我老寥家出了个保家卫国的兵!"

“噼里啪啦”的鞭炮声响起,火光映红了每一个人的脸,街坊邻居纷纷安慰着这一家人,不时的有人朝寥老爷子竖起大拇指,而刘南的相机也“咔咔”的响个不停。

“这何尝不是一场爱国主义教育啊”,王处长感慨的说道,刘东和周雯纷纷点头,都被眼前的气氛感染。

几个人离开的时候已经是快晚上八点了,寥老爷子一家人再三挽留也没有留住,只得远远的送到了巷子口。

“王处,是先吃饭还是先找住的地方?”刘东问了一下走在前面的王处长。

“先填饱肚子,这都八点了,再不吃饭店都关门了”,王处走在前面,步子逐渐加快。

“那我们吃啥去啊处长?”,周雯俏声问道。

“洛河我来过好几回,车站附近有一家胡辣汤和锅贴特别地道,而且关门还晚,走,我请客”,王处长大步流星的往前走,几个人小跑才能跟上。

二十分钟后,几个人气喘吁吁地赶到车站附近。昏黄的路灯下,"关二锅贴"的招牌歪斜地挂着,红底白字的油漆已经掉了好几块。

店门口支着油渍麻花的帆布棚,底下摞着几摞蜂窝煤,煤渣混着瓜子壳在地上铺了黑乎乎的一层。

推开掉漆的绿色木门,扑面而来的是羊油混着茴香的浓郁香气。八九张方桌挤在不到三十平的厅里,条凳上的红漆早就磨得露出木纹。

最里头那桌坐着两个穿铁路制服的男人,正就着大蒜往嘴里塞焦黄的锅贴,铝制酒壶在桌角泛着光,而唯一的木制屏风围成的包间里传出来吵吵嚷嚷的划拳声。

"几位同志里边请。"系着油围裙的老板娘从厨房探出头,手里的铁勺还在滴汤。她麻利地用抹布擦了擦靠墙的桌子。

“来几碗胡辣汤,两盘锅贴,酱牛肉也切一盘啊,要快,我们几个肚子都饿扁了”,王处长三下五除二的点好了菜。

汤和锅贴很快上来了。粗瓷碗里浓稠的胡辣汤泛着油花,芡粉勾出的琥珀色汤汁里沉浮着羊杂碎和面筋片,王处长舀起一勺,胡椒粉的辛香混着陈醋的酸味直冲鼻腔。

周雯夹起个金黄的锅贴,焦脆的底壳咬下去"咔哧"响,韭菜鸡蛋馅的汁水溅到刘东袖口上引起她咯咯咯的娇笑声。

正吃着,屏风隔断后突然爆发出刺耳的笑声。"老三你养鱼呢?"然后就是玻璃杯重重放在桌面上的声音,"喝完这杯…...嗝…...百花舞厅新来的妞…..."醉醺醺的男声突然压低,"胸脯比这汤碗还圆…..."

刘东的筷子停在半空。周雯耳根发红,低头用勺子搅着碗里剩下的汤。王处长皱眉瞥向那道裂了缝的屏风,里头又传来猥琐的调笑:"听说…...五十块钱就能带出台…..."

“去、去,一定去,哥几个今天必须喝好玩好走,现在就去”,刺耳的笑声又响起,随着是哗啦啦推椅子起身的声音。

夜风卷着煤渣吹进店里,周雯把最后半个锅贴塞进嘴里突然笑了:"王处,您这比辣椒面还挺呛人呢。"

话音刚落,格断后面屏风“哐当”一声被拉开,当先出来个剃青皮头的壮汉,脖子上纹着只蝎子,黑T恤领口露出小指粗的金链子,一件夹克衫拎在手里。

他晃晃悠悠的刚出来,夹克就刮在屏风上,扯得整扇屏风都在晃。

“操”他骂了句脏话,身后立刻蹿出个穿豹纹衬衫的瘦子,染黄的头发扎成个小辫。瘦子嘴里斜叼着烟,一边把衣服给青头瓜皮解开一边嘟嘟囔囔的说着什么。

而跟着他后头慢悠悠晃出来的男人最扎眼——大晚上戴着副茶色蛤蟆镜,花衬衫敞到肚脐眼,露出来的胸膛上横着道蜈蚣似的刀疤。

他边走边用牙签剔着金牙,左胳膊缠着串油腻腻的蜜蜡手串,右手却反常地拎着个印有“计划生育好”的旧帆布包,在他身后还跟着三四个横眉立目的汉子,全都一副社会大哥的打扮。

青皮头汉子骂骂咧咧地往外走,夹克衫甩在肩上,嘴里还嘟囔着“这破地方真他妈晦气”。可就在他经过刘东他们那桌时,余光一扫,整个人突然僵住了。

他直勾勾地盯着周雯,喉结上下滚动,咕咚一声咽了口唾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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