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桌上的气氛比想象中热闹，苏诗颖的妈妈端上来的鱼汤泛着奶白色，葱花浮在表面，香气随着蒸腾的热气漫开来，混着红烧肉的焦香和炒时蔬的清爽，把老式单元楼里的烟火气填得满满当当。

“亦安啊，多喝点汤，我听小颖说你身子骨不舒坦，这是我特意炖的鱼汤，补气血的。”苏妈妈一边给我盛汤，一边笑眯眯地打量我，眼角的细纹挤成两道温柔的弧线，“你们做艺人的，是不是总熬夜？我家小颖以前也总不着家，后来总算踏实点了。”

我接过汤碗喝了一小口，指尖触到瓷碗的温热，心里也跟着暖了暖：“谢谢阿姨，您手艺真好。”

“哎，好什么呀，家常便饭。”苏妈妈被夸得眉开眼笑，又转头给言星夹了块排骨，“星星也多吃点，你这又瘦了啊，可不能再瘦了，对身体不好！”

言星嘴里塞得鼓鼓的，含糊地应着，言钰在一旁无奈的摇了摇头：“阿姨您快吃，别光顾着给我们夹菜了。”

言钰和苏妈妈还在互相谦让，而苏诗颖却突然用胳膊肘碰了碰我，朝着红烧肉的方向努努嘴，我翻了一个白眼，起身用筷子夹了一大块肉，在众人的目光中放进了苏诗颖的饭碗。

一时间，空气里似乎有着若有若无的八卦气味，苏妈妈刚要开口，苏诗颖便说道：“妈，人家亦安有女朋友，长得比我好看多了，你可别瞎撮合，我让他给我夹菜纯粹是我懒得动！”

“害，你这孩子。”苏妈妈无奈的摆摆手，也没了继续问下去的意图。

饭吃到一半，苏妈妈又突然从柜子里翻出一本相册，笑眯眯地打开：“来，看看我们家小颖小时候，丑得很！”

照片里的小女孩扎着两个羊角辫，站在海边的礁石上，海风把她的裙子吹得鼓鼓的，脸上沾着沙子，却笑得露出两颗小虎牙，与现在坐在我身边的御姐有些极大反差，也确实印证了女大十八变的这个说法。

“这里是平潭岛吗？”我指着照片问。

“可不是嘛，”苏爸爸笑着说道，“那时候她才五岁，第一次去平潭，疯得像只小野猫，差点掉海里去。”他说这话时，语气里的宠溺藏都藏不住。

苏诗颖抢过相册合上，脸红到了耳根：“爸！你怎么什么都说！”

大家都笑了起来，笑声撞在老旧的玻璃窗上，又弹回来，混着窗外卖的吆喝声，有种让人安心的踏实，我看着眼前的场景，突然想起自己的家庭，导致心情不禁有些落寞，似乎我已经很久没体会过这样的热闹了。

饭后苏诗颖拉着言钰卧室看她新买的吉他，言星帮着苏妈妈收拾碗筷，我和苏爸爸坐在客厅的藤椅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

“亦安啊，”苏爸爸突然开口，手里盘着个磨得发亮的核桃，“小颖说你打算…不做现在的工作了？”

我愣了一下，没想到苏诗颖连这个都告诉了他们，只好点点头：“嗯，身体不太允许了。”

他沉默了一会儿，藤椅发出轻微的吱呀声：“也好，我年轻的时候总想着出海多挣点，结果把膝盖搞坏了才明白，钱是挣不完的，身子骨才是本钱。”他看向我，眼神里带着长辈特有的恳切，“人这一辈子，就像行船，有时候得顺着浪走，别硬扛。”

我望着他被岁月刻出沟壑的脸，突然想起昨晚悬崖上的风，那时候觉得风是要把人吹垮的，可此刻坐在这满是饭菜香的屋子里，却觉得那些呼啸的风里，或许藏着另一种答案。

“嗯，我知道了，谢谢叔叔。”

“客气，去找小颖玩吧，你们年轻人话题多。”

我点头笑着回应苏爸爸，随后便起身来到苏诗颖的卧室，看着满墙的奖状没忍住说道：“想不到你这么优秀啊。”

“切，你想不到的多了去了，姐的优秀是你能想到的？”

我无语的转过身仔细看着每一张奖状，基本都是三好学生以及在音乐方面的一等奖，这也让我在心里不由得感叹苏诗颖强大的天赋。

……

下午苏诗颖非要拉着我们去附近的公园散步，老式公园里全是遛弯的老人，假山旁有几个人在下象棋，石桌上摆着搪瓷缸子，茶水都凉透了还没人管，言星和一个吹萨克斯的老爷爷聊得投机，非要人家教他吹《茉莉花》，跑调跑得离谱，逗得一群老太太直笑。

“你看他。”言钰无奈地摇摇头，嘴角却带着笑，“走到哪都能自来熟。”

“害，言星不就这性格嘛。”苏诗颖说道，又突然碰了碰我的胳膊：“喂，想什么呢？从早上就魂不守舍的。”

我抬头看见阳光穿过梧桐叶的缝隙，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像打碎的金子：“在想…平潭岛是不是真的像你们说的那么好。”

“去看看不就知道了？”她眼睛一亮，“等音乐节结束，我带你去！我爸认识那边的渔民，能让他们开船带我们环岛转一圈，运气好还能看见蓝眼泪呢！”

“蓝眼泪？”

“就是海里的荧光藻，晚上会发光，像星星掉在水里一样。”她比划着，马尾辫随着动作甩来甩去，“特别美，就是有点可惜，你心脏不好，估计不能熬夜等。”

我笑了笑：“没事，熬夜不差这几天了，能行的。”

苏诗颖突然停下脚步，认真地看着我：“江亦安，你别总想着‘能行’‘没事’，以后的日子，多考虑考虑自己的身体状况好不好？。”

风吹过树梢，叶子沙沙作响，像是在应和她的话，我看着不远处言星手舞足蹈的样子，看着言钰无奈又纵容的笑容，看着公园里慢慢悠悠散步的老人，突然觉得死亡这两个字，好像没那么可怕了。

在短暂思索后我叹了一口气说道：“算啦，音乐节结束之后我就得赶回去，就先不去平潭岛了，不是说毕业之前大多数人都会选择来一次毕业旅行吗，那个时候我再来找你玩，你可不要不认人啊。”

苏诗颖本与我对视的眼睛突然躲闪，她看着远处的小瀑布说道：“不会的，我肯定会特别热情的招待你，如果…如果你可以活到那个时候。”

苏诗颖留下这句话便跑去搂住前方言钰的胳膊，我站在原地愣了许久才读懂她口中那不算顺耳的祝福，风拂过我的脸庞有些刺痛又有些温柔，看着走远的二人我也不再停留在原地，抬脚朝着他们的方向追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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