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几分钟后。

钢铁巨蝎重新回到了天轨连城的上空，

只不过这一次，巨大的战舰内，不再是萨克一人。

舰桥厅内，萨克的战斗座椅已经变形成了普通的椅子，战斗部件分解、折叠进了地板。

他的对面，生长出一个方桌，

桌子对面，变为人形的猎魂蛛沉默地坐在另一张机械椅上，与萨克对坐。

桌面上摆着大摞的能量块，萨克拿起一块，扔进自己的嘴里，随后向猎魂蛛示意：

“请自便，猎魂。”

猎魂蛛看着桌上的能量块，机械眼珠动了动，又看向对面的萨克。

如果忽略这个冷组建者身体上连接着泰坦巨舰的无数管路，猎魂蛛相信，只要一击，就能把对方撕碎。

变为人形的猎魂蛛身高依旧超过十二米，背后的六只机械爪张开，即使坐着，也极具威慑力。

与他相比，对面的萨克被衬托得格外矮小，在冷组建者里，萨克都算最弱的那一档。

但他并没有蠢到以貌取人。

眼前这个朴素到连装甲涂装都没有的男人，是塞伯坦这一纪文明最危险的统治者之一，

他在名义上曾隶属于破坏之大帝，威震天，但猎魂蛛知道那个恐怖的真相——

是这个矮小的男人，创造了威震天！

然后，为塞伯坦，乃至银河系，带来了千万年的灾祸。

从某种意义上讲，比起萨克，猎魂蛛更愿意直面那个暴君，

至少，威震天从不掩饰自己的意图，想要什么就直接夺取，想给什么就直接出示。

可萨克……

面对这种人，只有他达到自己的目的后，你才会意识到他真正要的是什么。

猎魂蛛对面，

萨克有些疑惑地看着静默的科技军阀，看着他的目光在能量块和自己之间移动，恍然大悟：

“噢，

“看来，是我忘了解释。

“这是这颗星球上文明生物的礼仪——用美食招待远道而来的客人，

“这是陆教给我的，我觉得这很好。

“你应该也需要补充能量了，看得出，你赶了很久的路。”

战盔之下，猎魂蛛的目光依旧警觉而审慎：

“我不明白，萨克勋爵，”

将自己改造成巨型机械蜘蛛的男人连节肢都收缩了起来，双手抱胸，低声说道：

“为什么你不像对擎天柱说的那样，把我关押起来？

“为什么要款待我？

“你能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军阀萨克，

“妖蜂族的领袖萨克，

“阴谋家中的阴谋家，萨克。

“和你比起来，警车就像个自鸣得意的幼崽，震荡波都算行事坦荡。

“当年，内战之前，那场震惊塞博坦的爆炸发生时，我就在至高议会的大厅里参会，

“我亲眼看着那个追踪者嚎叫着把自己炸成碎片，看着素来从容的御天敌躲进护盾，而那些议员被污染物吓得四散奔逃，

“后来，我捡到了他的存储单元，并解析出了一些影响——

“是你，萨克。

“神铸所丢失的绿火种，至高议会遭到的袭击，神秘崛起的角斗士，忽然消失的一部分人口……

“都是你。

“擎天柱，威震天，震荡波，所有人都低估了你。

“他们只以为，你是个自立为王的殖民地领袖。

“实际上，你才是一切的根源。”

萨克笑呵呵地听着猎魂蛛的讲述自己的光辉事迹，频频点头，又捻起一颗能量块抛进嘴里：

“嗯嗯……

“还真是，我当年真牛逼啊（小声）……

“你瞧，

“我就知道没看错你。

“我很欣赏你，猎魂蛛，

“不只是你的智慧、拥有的技术，还有你寻根究底的执着。

“不过，你说的这些，或许擎天柱不清楚，但威震天和震荡波，早就知道了，

“他们不在乎。

“都是旧事了。

“另外，我不会囚禁你的，最多也就是软禁——你可以在这艘泰坦中自由活动，

“这样，就已经在我的监视下，不违背我对擎天柱的承诺。

“萨克巨人上也有一间标准实验室，没人用过，如果你需要，可以任意使用。

“我希望，你在这里像个客人，而不是囚徒，

“直到你前去营救你的孩子。”

猎魂蛛一动不动地盯着萨克的金属面庞，看着他目镜下坦然的双瞳，良久。

蜘蛛巨人的身体逐渐放松下来，他也抬起一只手，捡起一小粒能量块，在手中掂量着：

“你……似乎和我想的不太一样。

“你有点……呃，

“我不知道怎么形容。

“不只是你说的这一切，萨克。

“是你，

“你好像有点……”

猎魂蛛眉头紧皱，偏着头，似乎想要从虚空中抓出某个准确的词，来形容眼前的冷组建者。

但他实在避世太久，在遇到震荡波之前，他已经很久没有与任何生物交谈——他甚至怀疑，自己的语言模块早就老化了。

所以，他找不到合适的词。

萨克笑眯眯地摸了摸自己腹部的装甲：

“我知道怎么形容。

“我这叫‘佛系’。”

“Fo……”

猎魂蛛皱着眉头，努力调整自己的嘴，想要正确复述这个发音，但他失败了：

“这是什么意思？

“是这颗星球土著的语言吗？”

“对，”

萨克抬起手，做了个手势，他背后的金属座椅的椅背向后落下，让他的姿势近乎仰躺，看起来十分惬意：

“具体来讲，涉及到人类的宗教观和相应的生活实践，解释起来非常复杂，

“你只要知道，这个词是用来形容一个人顺其自然、无欲无求就好。”

“顺……

“这可不像你，萨克，”

猎魂蛛摇了摇头：

“或者至少，不是曾经的你。

“如果你真的‘顺其自然’，就不会有妖蜂族了，也不会有这台最后的泰坦。”

“所以你说得对——我不一样了，”

萨克有些感慨地挥了挥手——

两人身旁，一个又一个巨大的全息屏出现在了舰桥厅内。

猎魂蛛向那些屏幕看去，其上是大量碳基生物的图像，还有一些原始粗糙的3d建模组成的画面。

“这是什么？”

“没什么，都是黑寡妇推荐给我的剧和游戏什么的，我在逐一看和玩……不是，学习和品鉴。”

萨克生硬地岔开话题，继续说道：

“曾经，我想要得到一切。

“我要自己的势力，自己的星球，自己的力量，我要让追随我的人都过上幸福的生活。

“可到头来，命运收走了我从它那里强求的一切东西，只留下我孤身一人。

“可阴错阳差之间，就在我万念俱灰，任由这颗火种等待熄灭的时候，

“一个碳基小人儿走进了萨克巨人——而他竟然把我最重要的东西，全都找回来了。

“经历这一切后，我想了很多。

“我阅读了很多以前并不重视的著作，也观察了很久这颗星球上生物的行为模式，

“我还回想起了自己生命中曾经听闻、见过的，那些短寿种族的历史与文明。

“最终，我明白了什么才是最重要的，什么才是我的火种最渴望的。

“或许，这就是我有所变化的原因，

“更重要的是，现在的我，很知足。

“现在，我的兄弟，我的孩子，就在我身边。

“而那个小人儿，他远比我看到的更强大，

“我和他的种族可以相互保护，而我珍视的一切，也就有了更好的未来，

“一个远比我当年能想象的，更好的未来。

“我很幸福，猎魂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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