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狗是具备夸赞意味的好词。

所以小狗舔人以示亲昵，再加上阿溯的行为稚气未脱，遗朱一直以为他的智力维持在儿童水平。

倏忽想起地光在阿溯身上灼烫出的褐环，遗朱问道。

“我是储存在虚拟世界的实体，但你是来到虚拟世界的投影，投影也会受伤吗？”

正在切陨石块的阿溯：“会。”

遗朱歉疚道：“抱歉……给你添麻烦了。”

阿溯一点都不客气：“是的。”

……负罪感更重了。

虽然火山爆发点距离泊船很远，但遗朱依旧心有余悸，他和阿溯说：“如果我刚才掉进裂缝里，会有什么后果？”

阿溯：“殉情。”

按阿溯直白的表达方式，遗朱琢磨不透他口中“殉情”这个高级词汇是什么意思。

可能阿溯会因为没完成送自己出废墟的任务而跟着跳岩浆？

“如果你和我一起掉下去了，那叫殉职，不叫殉情。”遗朱谆谆善诱，“我触碰不到你，不能给你处理伤口，你记得修复一下自己的投影建模。”

阿溯停下手中的动作，语调唾弃：“渣男。”

遗朱大受震撼，有些瞠目，立刻为自己正名。

“……我没有当过这种人哦。”

阿溯刮他一眼：“特长。”

-

经历七次落锈之后，白昼第35日很快降临。

最后的二十天，遗朱才知道自己看错了阿溯。

他俨然不是什么温和的领航者，而是修罗级别的特训官。

前期有关知觉恢复的训练是遗朱自主完成，而最后时间里，阿溯给他制定了近乎严苛的锻炼任务。

用高强度的落锈拔高遗朱的承受阈值，让遗朱在温室效应强烈的灰烬海里安寝，还有无休止的舰艇驾驶教学。

在又一次野宿，吃了一嘴灰烬后，遗朱看见阿溯觉得看到了教导主任。

这他*的反差太大了。

遗朱吃饭的时候没忍住说了一句：“你之前分明不是这样的。”

阿溯：“讨厌。”

如果我从一开始就这样，你会讨厌我。

确实很有道理。

但是现在阿溯这样，遗朱的恨就会转移！

距离离开废墟已经进入倒计时，遗朱彻底恨上尘网这个司令官黎悬了。

到底是什么变态会创造出环境如此恶劣的虚拟世界？

为什么不能是星露谷？为什么不能是模拟人生？再不济PUBG也行啊！

而且分明驾驶舰艇是必修课，结果遗朱每次去摆弄储存在舱内的掠行艇和发射舰，都会被一大长串红色信息警告。

警告模块中还会蹦出一个写着“禁”字的红章，径直盖印在他脑门上，搓也搓不掉，像古时候的羞辱刑。

拜黎悬的设置所赐，遗朱的脑门成了“禁区”。

等终于熟练驾驶掠行艇，集邮心理作祟，遗朱去了最中心的舰艇，盖最后一个“禁”章。

等他走近，发现艇内居然有生物——

丛生的向日葵。

艇内还装载着石头筐，应该是用来压舱的，后面的墙上排列着照片。

定睛看过去，十分熟稔。

第一张的人戴着月桂葡萄藤的冠冕，修眉俊眼。

第二张的人有一头灰紫色的头发，两只手怼在一起，用朝下的大拇指比了个倒心。

第三张上是半截照片，穿夹克的青年眉梢带笑，手里的朽木板上写着“Jude”。

虽然照片中的三者装束不同、形容略有差异，但遗朱无比确定他们都是同一个人。

瞥了身旁镀铬的镜子，出现了“第四张照片”。

遗朱心想——

这他*怎么全是我？

下一刻，舱内升起疑似是通讯仪器的屏幕，空间的环境骤然亮了起来。

来电显示是“司令”。

黎悬这时候打电话？

艇门的隔音很好，直到门从外面被揭开时，通讯仪器跟着熄屏，遗朱才意识到有人来了。

他攒劲拟了个手刀，预备遇见变态就硬碰硬。

踏入门内的猎装人，机械地转过身，看见了从角隅出来的遗朱。

遗朱松了口气：“这舰艇是什么？”

阿溯还是毫无感情的语调：“登出。”

阿溯的登出系统。

遗朱：“谁对别人的照片有收集癖？瘾这么大？”

阿溯用对上司癖好难以启齿的语气，迟疑着说：“司令。”

遗朱这才反应过来——阿溯打的是双份兼职。

一边传达系统任务，一边给黎悬卖命，属于两头吃。

好惨。

不计前嫌，遗朱宽慰他：“往后我吃得开，你闯江湖逢人就说我的名字。”

但面前的猎装人已经屈膝下来，给遗朱穿了一双崭新的战靴。

和之前阿溯脚上的不同，这双鞋的外形更接近日常款式，但等遗朱迈起步子，才发现脚底的猫腻——有一颗小型的珠子镶嵌在鞋底，取代了重力贴。

是什么？

阿溯没有多做解释，他驾驶着艇舰升空，穿越了充满了硅酸盐粉尘的云层。

等升至60-70千米，废墟之上，是浓硫酸滴液和刺激性气体，二氧化硫浓度越来越高，与水结合形成硫酸。

云层之上在下硫酸雨，云层之下，就是当初遗朱被束缚的那根巨型的、像香柱一般的东西。

阿溯指着云层尽头的白洞，介绍了这座炼狱的出口：“记住这条线路，你要从这里离开。”

也即是，遗朱要穿过硫酸雨，才能闯出这片灰烬铺设的废墟。

死黎悬，更恨了！

遗朱咬牙问：“你不是有实体吗？你实体是真人还是什么智能体？”

阿溯慢吞吞地回复他：“我是真人。”

不对，阿溯说了四个字？

遗朱蓦然想起，之前他给阿溯戴耳机的时候，好像没有穿模？

所以阿溯来救他那天不是投影而是实体？

所以从第三十天起，他的水壶全是实体？

这会儿的阿溯才像极了渣男，遗朱这才发现——他的声音被传音仪器削薄一层，开始变得虚无缥缈：

“不用对我有什么留恋或者负担，出了废墟，我会在现实中永久地遗忘掉你。”

艇舰停驻在云层边缘，没有涉入硫酸雨的范围，阿溯给遗朱递了一张具有吸附功能的印章。

对印章应激的遗朱怕被当头盖“禁”字。

遗朱：“这是什么意思？”

“寰宇卡，牧星的入境凭证，但只有一个月的居留效期。”阿溯介绍道，“牧星对星际移民的审核很严，除非找一名土著当做伴侣，否则很难长久地在牧星停留。”

遗朱：“所以要让我一个月内找到九号上将？”

“你那天看卡牌的时候说周随青很帅。”猎装人抱着双臂，轻描淡写地说，“黎司令官说让他给你做新郎。”

？？？

说好的宿敌？双强？相爱相杀？

把我当虐点用呢？

遗朱反驳：“你们黎司令官行不行，给一把兵器拉郎配？”

阿溯没有跟着遗朱诋毁上司，公事公办一般：“他还说周随青是二婚男。”

“你可以玩玩，不要真的爱上他。”

-

领航者没有送遗朱最后一程。

遗朱驾驶着掠行艇，独自按照阿溯之前引领的轨迹，穿过硫黄色的稠雾，去历遍酷热、高压和剧毒。

掠行艇大概是仿造的冰质天体，学着彗星的轨道和绕轨速度，尘埃和碎冰被大气层加热和蒸发，逐渐脱离。

外部物质剥落后，掠行艇质量减轻，所以速度会越来越快。

云层气流稀薄，颠簸愈发严重。

遗朱真的害怕时间太久，硫酸雨会把掠行艇滴穿。

传音仪器中传来恹恹的声音：“专心，这一次没有阿溯来救你。”

遗朱咬紧齿关，对说风凉话的人不留情面：“我出事你负全责。”

“好。”对方笑出声，“遗朱，我会和你一同赴死。”

掠行艇濒临解体，白洞就在眼前。

遗朱想，要死你自己死。

他下意识地询问传音仪器的另一端：“你是谁？”

声音似乎能涤净遗朱强撑着穿过的所有硫酸雨，黎悬向冲破废墟的旧兵器说：“你的新恨，黎悬。”

在遗朱摘掉的传音仪器之前，显示屏上出现最后的诀别辞：

【牧星未来的业主  你好

我是旧行星降落伞领航者  09号上将

遗朱  你将开启本次旅程  本次跃迁距离预估365光年  因钟慢效应  将历经时间债45人类年  途经六十二万颗行星  穿行低维世界1003个  重力已削弱  途中碳化不可避免

但勇敢的旅者  请安心降落

行至新世界  请不要忘记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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