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落微回忆了一下自己方才和墨怀瑾都说了什么，一下子在如烟的灼灼目光之下，沉默了。

如烟还不知道她眼前的男人是墨怀瑾，只以为是她师父，锦公子。

方才那一幕，落在如烟眼中就变成了，她与墨怀瑾尚未和离，却叫了锦公子夫君。

苏落微张了张嘴，正想要解释两句，可如烟已经抢先了一步：“主子放心，锦公子放心！”

“奴婢什么都没有听见，什么都没有看见。”

“奴婢还有点事情，先告退了。”

如烟跑得飞快，根本不给苏落微开口的机会。

身后传来墨怀瑾的笑声，苏落微咬了咬牙，转过头睨了他一眼。

墨怀瑾似笑非笑地举起了手来：“我可……什么都没说。”

还敢说自己什么都没说？

方才分明就是他！非得要让她叫他夫君的。

墨怀瑾轻咳了一声：“你那位皇妹，你还见吗？”

见！

苏落微抿了抿唇，当然要见，她还得要好好问一问苏婉柔，关于苏黎川身上那蛊毒的事情呢。

苏落微抬脚走向柴房，尚未走近，便能闻到一股淡淡的血腥味和霉味混合的气息。

柴房的门虚掩着，里面透出微弱的烛光。

苏落微推开门，一眼便看见了蜷缩在角落稻草堆上的苏婉柔。

几日不见，苏婉柔形容枯槁，原本华贵的衣衫沾满了污渍和血迹，脸色苍白如纸，双目紧闭，若非胸口还有微弱的起伏，几乎与死人无异。

听到开门声，苏婉柔费力地掀开眼皮，模糊的视线聚焦在门口站着的两人身上。

当看清是苏落微和……那个一直跟在她身边的护卫时，她眼中瞬间迸发出刻骨的恨意。

“苏落微……你……你不得好死！”她的声音嘶哑干涩，如同破败的风箱。

苏落微缓步走近，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脸上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我死不死，就不劳妹妹费心了。倒是妹妹你，现在感觉如何？”

“感觉……像是从云端跌入泥沼？感觉众叛亲离，一无所有？”

苏落微的声音很轻，却字字诛心，“当初你对我做那些事的时候，可曾想过自己也会有今天？”

苏婉柔剧烈地咳嗽起来，牵动了身上的伤口，疼得她面容扭曲：“咳咳……你……你得意什么？”

“就算我不好过，你也……你也别想好过！穆景行……他根本不爱你！他从头到尾……都在利用你！”

“我知道。”苏落微语气平静，“这些就不劳妹妹提醒了。”

苏落微心中觉得有些可笑。

苏婉柔为何会觉得，她经历了这么多事情之后，还会在意穆景行爱不爱她？

她蹲下身，与苏婉柔平视，目光锐利如刀：“我来，只想问你一件事。”

“苏黎川身上的蛊，是你下的？”

苏婉柔闻言，反而虚弱地笑了起来，眼中带着一种濒死的疯狂：“是……是我又如何？”

“咳咳……那小贱种……跟你一样讨厌！”

“凭什么……凭什么他一出生就是嫡子？凭什么母后……那么看重他？”

“我就是要毁了他！让他变成一个……只会听我话的……傀儡！让他……忘了你这个……虚情假意的姐姐！”

苏落微的心骤然一沉，果然是她！

“解药，或者解蛊的方法。”苏落微的声音冷了下来，“交出来，我可以让你死得痛快点。”

“解药？”苏婉柔笑得更大声了，眼泪却流了下来，“没有解药……那种蛊……根本没有解药！”

她看着苏落微骤变的脸色，似乎得到了某种病态的满足：“那蛊虫……一旦进入体内……就会慢慢蚕食宿主的记忆……尤其是……宿主最珍视的那部分记忆……让他头痛欲裂……最终……变成一个浑浑噩噩的……空壳……”

“而且，”苏婉柔眼中闪过一丝恶毒的光芒，“那蛊……是我找南疆秘术师求来的……与施术者的心血相连……若是我死了……那蛊虫……也会立刻发作……让宿主……痛不欲生……七窍流血而亡！”

“苏落微……你想救他？晚了！哈哈哈……除非……除非你现在杀了我！让他给我陪葬！”苏婉柔状若疯癫。

苏落微猛地扼住她的手腕，指尖冰冷：“你以为我不敢？”

苏婉柔吃痛，却仍在笑：“你敢……你当然敢……可你舍得吗？哈哈哈……那是你……一手带大的……弟弟啊……”

墨怀瑾上前一步，周身散发出冰冷的杀意。

苏落微抬手阻止了他，目光沉沉地看着苏婉柔：“你错了。他如今对我而言，什么都不是。”

她松开手，站起身，掸了掸衣角不存在的灰尘：“既然没有解药，那留着你，也没什么用了。”

她转过身，声音平静无波：“沈九。”

“属下在。”一直守在门外的沈九应声而入。

“处理干净。”苏落微没有回头，径直向外走去。

身后传来苏婉柔惊恐的尖叫和求饶声，但很快便戛然而止。

墨怀瑾跟上苏落微，看着她紧绷的侧脸，低声道：“真的……没有解药吗？”

苏落微脚步未停，声音冷硬：“她说没有，那便没有吧。”

“南疆蛊术诡异，她说与她心血相连，她死蛊亡，宿主陪葬，多半是真的。”苏落微的声音里听不出情绪，“黎川的命……看来是握在她手里了。”

墨怀瑾皱眉：“那为何……”

“为何还要杀她？”苏落微替他问了出来，她转过头，脸上终于有了一丝裂痕，眼中是化不开的冰冷和决绝，“因为，我不能被任何人威胁。”

“苏黎川的命是命，我的将士，我的部下，还有未来千千万万追随我的人的命，同样是命。”

“如今，不管是皇帝还是皇后，还是苏婉柔，都一直想要用苏黎川来要挟我。我若今日因苏黎川受她威胁，来日便会有更多的人，利用我的软肋来拿捏我。”

“我苏落微，绝不会成为任何人的傀儡！”

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而且，苏婉柔心性歹毒，留着她，后患无穷。且，她说的话，未必全是真的。或许，她只是想用黎川的命来保住自己的命。杀了她，黎川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墨怀瑾看着她眼中那不容置疑的决绝光芒，心中某个角落似乎被轻轻触动。

他见过太多身居高位者的虚伪与算计，却很少见到如她这般，在绝境中依旧保持着清醒的头脑和近乎残酷的理性，哪怕这理性需要斩断最后一丝可能的情感牵绊。

墨怀瑾看着她眼中决绝的光，沉默片刻，终是道：“南疆蛊术，并非完全无解。我去信问问司幽国内的秘术师，或许……有办法。”

苏落微看了他一眼，这一次，没有拒绝，只是轻轻点了点头，算是默认。

这微小的动作，却让墨怀瑾的心情莫名好了几分。

两人回到屋内，气氛因方才的杀戮和沉重的话题而显得有些凝滞。

就在此时，又有暗桩匆匆来报，打破了沉默：“主子，宫中传来最新消息！帝后被掳走后，朝堂彻底大乱！”

“几位皇子并起，国丈赵家拥立小皇子，各方势力已经开始在宫内调兵对峙，禁军分裂，摄政之争，已从口舌之辩转向刀兵相见，一触即发！”

苏落微闻言，眼中精光一闪，嘴角缓缓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所有的棋子都已经就位，所有的铺垫都已经完成。

好戏，终于要正式开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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