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祈安站在原地，有些执拗看着她，眼圈通红，“陛下，那是我……”

赢天娇开口打断了他接下来的话，高声道，“你还记得你最开始想要什么吗？”

他顿住。

最开始的时候他想要的是什么来着？

他想要上阵杀敌，想要成为大将军，想要成为沈家的骄傲，想要成为能庇护百姓的战神。

现在所有的一切他都拥有了，成了想要成为的人。

他声音有些沙哑，“可是陛下，这并不冲突。”

赢天娇却坚定的摇了摇头，“你该是翱翔在天上的雄鹰，不该被关在笼中。”

她垂头看着桌案上的黄金笔筒，低声道，“金制的笼子也是个笼子，进来容易出去难，沈祈安，好好做自己，不要为了任何人丢失掉自己。”

“哪怕是……为了朕。”她的声音很低。

沈祈安眼含热泪，他有些不知所措，他知道今日如果他点头，代表的将会是什么。

他定定的看着她，眸中是赢天娇看不透的深沉。

良久他开口，只是声音有些沙哑，“那臣便当那遨游天际的雄鹰。”

随着他话音落下，两人都知道这代表着什么。

“朕的皇儿，你随时都可以来瞧，无论任何时候，若是想，也可带他回沈府，只需提前知会一声。”

“谢陛下隆恩。”他跪下叩首。

赢天娇弯腰伸手想要将他搀扶起来，沈祈安跪着后退半步，避开了她的手。

她的手僵在半空中，讪讪收回，“退下吧。”

“是，陛下。”

少年人身姿挺拔，同往日一样，可赢天娇心里清楚，他早就不是他了。

而她也早就不是她了。

现在横在两人之间的东西实在是太多了，再也没有办法回到以前了。

赢天娇靠在龙椅之上，忽然想起来陆景行的话。

他说，龙椅之上过于孤寂。

他说，身为帝王便注定孤家寡人。

他说，这帝位他早就厌倦了。

他说，登上帝位后，一切都是被一股力量推着走的。

开始的时候赢天娇不懂，现在她好像懂了，身为帝王的身不由己。

天下人皆羡慕的这个位置，但其实正如陆景行所言。

这个位置没有这么好做，所谓帝王心术，便是利用能利用的一切，不论是人还是物。

……

两排宫女捧着金盆立在殿内。

烛光下，大殿内无数穿梭的人影被印在门上。

陆景行颤抖的厉害，来来回回的在殿内走，他的手心此时全是汗，心慌的厉害。

整整两个时辰，里头还是没有动静。

来来回回捧着血水的宫女让几人更慌乱了。

温淮之声音抖的厉害，“这次之后可万不能再让陛下生子了，女子生子那是从鬼门关里走一遭，受罪的很。”

他视线落在陆景行身上，眼眸深处只有深深的埋怨。

后者白了他一眼没接话，陆景行也根本接不了，因为这孩子本就不是他的。

可这话他不能说。

沈祈安从始至终都垂着头，没有说一句话。

子时，赢天娇的痛呼声响起。

里头太医颤抖的声音响起，“汤药！将汤药端过来！”

“是。”

今日陛下产子，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女子生子危险，他们都知晓。

原本他们看不起女子称帝，若她能难产而死也是好的。

可几年过去，人们早便对赢天娇改观了，尤其是女子。

自从她登基后，女子生活一日比一日好，想要念书的可以念书，想要在家相夫教子也可，只是再没人敢将女子当成货物。

如今百姓安居乐业，朝中反对她为帝的声音也没了。

无论男子还是女子，只要百姓安定便好。

今日没人希望赢天娇在生产过程中出任何意外，她要好好的，这才是众人的祈愿。

大殿内外寂静一片。

皇城内外，灯火通明，皆为陛下祈福。

天边第一缕光刺破云层时。

啼哭声响起，撕心裂肺，血腥气瞬间弥漫整个大殿内外。

连翘踉跄着跑了出来，瞧见众人后，鬓发散乱如疯妇，她欣喜高呼，“生了！生了！是公主，是位小公主，母子平安！”

众人松了一口气。

沈祈安上前一步，想要进去，看了一眼殿门后，他顿住了。

陆景行道，“快进去瞧瞧陛下。”

“贵妃请。”

连翘带着陆景行快步进去。

什么男子进产房便是不吉利。

愚昧，无知。

只要女子身份够高，谁敢说什么？

沈祈安晃了晃身子，拽住了刚出来的产婆，“陛下身子如何？有没有失力？我寻来的止疼药让陛下吃了吗？”

产婆颔首，“首辅放心，陛下无事。”

留下这话后她匆匆走了。

温淮之眯了眯眼，转头看去，皱眉，道，“沈将军，陛下产子你为何这般忧心？”

沈祈安面色不变，声音平稳，“首辅这话是什么意思？难不成你便不担心。”

温淮之充满恶意的笑笑，勾唇道，“沈将军别忘了，你家中可有妻儿，身为臣子，你此举有些过界了。”

他僵住，温淮之不愧是个老狐狸。

他究竟是沈祈安还是沈燃野，他不是看不出来，他一早就知道，可他就是要说这种话来膈应他，好似不怼他两句便不自在似的。

大殿内。

明黄襁褓中的公主总算是止住了哭声。

奶娘将她放到了赢天娇的身旁。

她的小脸皱皱巴巴的，就跟那被揉的皱巴巴的手帕一般。

赢天娇此时脸色苍白，半靠在枕头上，伸出手拨开了明黄色的襁褓。

瞧见公主时，她眉头紧皱，“怎的这般丑？”

正巧此时陆景行听见她这话，无奈开口，“哪儿有母皇嫌自个孩子丑的？”

赢天娇不悦，“你过来瞧瞧，跟小猴子一样。”

陆景行快步走上前来，弯腰，伸手动作轻柔的捏了捏她的脸。

“丑什么？小孩子刚生出来就是这样，陛下也是。”

顿了顿他柔声道，“小公主，母皇嫌弃你，这话爹为你记着，长大了咱们找她算账！爹不嫌弃你，以后爹好好待你。”

婴儿眼睛很大，黑漆漆的，好似在好奇打量着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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