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那由万千面孔拼凑而成的庞大身躯，在极致的绝望中剧烈颤抖，所有的嘴巴同时张开，却没能发出统一的咆哮，而是化作了无数种语言、无数种声调的、刺耳至极的尖啸。那声音仿佛是无数个平行世界里，所有失败者的哀嚎与诅咒，汇聚成了此刻的绝响。

随即，在一声代表着彻底放弃与最终赌博的嘶吼中，那扭曲的身体轰然解体！

它并非炸成血肉，而是像一个被狠狠摔碎的、装满了无数怨魂的古老瓷瓶。无数张哀嚎的、愤怒的、恐惧的面孔化作一道道污浊的灰色流光，如同受惊后四散奔逃的蝗群，朝着四面八方，朝着每一个可能的维度与空间夹缝，疯狂逃窜。它在用自己存在的本质去赌，赌这位高高在上的世界意志，即便为神，也无法在一瞬间，将这分散于万千维度的灵魂碎片全部拦截。

只要有一缕残魂逃脱，只要一点执念尚存，它就能在宇宙的某个阴暗角落里重新滋生，它就不算真正意义上的灭亡。

“在我面前，玩弄灵魂的把戏？”

天穹之上，盖亚那双亘古冰冷的眼眸里，第一次透出一种近乎人性化的、带着绝对俯视意味的不屑。那并非表情，而是她视线所及之处，时空的曲率发生了一丝微不可查的、充满蔑视的改变。

她缓缓张开那只刚刚才捏碎了一位伪神的、完美无瑕的手掌，五指纤长，宛若月光雕琢。

下一刻，一面巨大到无法想象的银色天网，无声无息地在破碎的天穹之下展开。它并非凭空出现，更像是这个世界的底层规则被直接掀开，露出了其下那森然而神圣、由绝对逻辑构成的秩序骨架。

那张网由亿万道细密的、闪耀着绝对秩序光辉的法则符文编织而成，每一个符文都代表着一条不可动摇的宇宙公理。天网瞬间覆盖了整个“归一之界”的每一寸空间，无论宏观还是微观，无处不在，无所不包。

所有四散奔逃的灰色灵魂流光，无一例外地，狠狠撞在了这张无处可逃的法则之网上。

没有巨响，只有一种概念层面的“滋滋”声，那是混乱遭遇秩序时，被强制抹除、归于无效的悲鸣。凄厉到极点的尖啸声在每一个灵魂碎片中爆发，却无法撼动天网分毫。它们在接触到银色符文的瞬间，便如同投入白炽熔炉的雪花，其上附着的疯狂与怨毒被网上蕴含的纯粹秩序之力迅速净化、分解，还原成最原始、最纯净的精神粒子。

最终，万千流光在徒劳的挣扎中尽数湮灭，只剩下寻道者最核心、最顽固的那一点本源，被天网死死捕获，如同一只被蛛丝缠绕到极致的飞虫，连最后的颤抖都已停滞。

它在被彻底抹除之前的最后一刹那，用尽最后的力量，将所有怨毒汇聚成一个跨越维度的诅咒，如同一根毒刺，射向那至高的存在。

“你会后悔的！世界意志！你所守护的，不过是宇宙‘牧场’里最脆弱的围栏！当真正的‘猎手’们循着血腥味到来时，你这点可悲的‘秩序’……不过是祂们餐桌上最精美、最可笑的摆设！”

盖亚对这怨毒的诅咒置若罔闻，仿佛只是听到了一声微不足道的虫鸣。

她只是意念一动，那点被捕获的本源便被法则天网彻底碾碎、净化。随即，一股股最纯粹的精神能量，如同冰冷的甘霖天降，倒灌回这个千疮百孔的“归一之界”。破碎的大地在法则的“重编码”下开始愈合，干涸的空间在能量的填充下重新充盈，世界的累累伤痕，正在这冷酷而高效的力量下，被迅速修复，不带一丝生机，却充满了绝对的稳定。

做完这一切，盖亚的视线，终于重新落回场中唯一的变量——张昭身上。她眼中的情绪再度敛去，恢复了那份倒映着宇宙星辰的、亘古不变的冰冷。

“威胁已清除。”

“现在，谈谈你的问题。”

张昭强忍着体内骨骼与经脉寸寸断裂般的剧痛，挺直了几乎要垮掉的脊梁，直视着那双神明的眼眸。他没有丝毫畏惧，反而用一种近乎交易的平等口吻，直言不讳。

“我的体内，还封印着这个世界最大的‘混乱源头’，十二妖王中最强的几个。”他的声音沙哑，却字字清晰，如同敲击在冰面上的石子，“它们是滋生于世界根基的毒瘤，只要它们存在一天，你所追求的‘绝对秩序’，就不算真正完整。”

盖亚那毫无波澜的眼眸中，似乎闪过了一丝数据流般的计算与认同。这是一个无法被驳斥的事实，一个她暂时无法直接干预的悖论。

“可以。”

冰冷的音节落下，便是契约的成立。

“我会为你打开返回你原来世界的通道，并维持其稳定。”

“作为回报，你需要将所有‘混乱源头’彻底清除，并将其本源交给我，用以修补最后的法则漏洞。”

张昭缓缓点头，苍白的脸上没有一丝多余的表情。这是一个对他与盖亚都有利的交易，冰冷，但有效。

盖亚不再多言，仿佛多说一个字都是对法则的浪费。她抬起手，对着虚空轻轻一划。那动作优雅而随意，如同画家在画布上落下决定性的一笔。

一道稳定的、散发着柔和白光的空间门，无声无息地撕裂了空间，出现在张昭面前。它没有丝毫能量的狂暴外泄，边缘平滑得像镜面，稳定得仿佛亘古便存在于那里。

门的另一边，隐约传来一股截然不同的气息。那是混杂着泥土芬芳、工业废气、与无数生灵悲欢离合的、充满了人间烟火气的熟悉味道。

张昭深吸一口气，那熟悉的味道让他剧痛的身体产生了一丝久违的暖意。他小心翼翼地用力量托住魏征那团微弱到几乎透明的数据残影，对一旁始终沉默守护的除妖师沉声道。

“前辈，我们该回去了。”

在踏入空间门的前一刻，张昭回头，最后看了一眼这个正在法则之力下快速恢复生机的“归一之界”。大地已经重新拼合，天空的裂痕正在弥合，一个崭新而冷寂的世界正在诞生。

他知道，这里未来将成为盖亚隔绝外敌的“神国”。

同时，也是对抗莉莉丝，对抗寻道者口中那些“猎手”的，最前沿的阵地与瞭望塔。而他，则是带着另一份契约，走向了另一片战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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