箭矢嗖地一声从慧娘耳边飞过，钉在她脚边的土地上。

泥土溅起，沾了她的裙摆。

慧娘却没有丝毫退缩，她停下脚步，仰起头望着城楼上情绪激动的守军。

身侧的婢女将她的手语翻译出来，大声说道：“我不是妖女，也不是叛徒！”

“苏燕回已经战败逃进深山，如今益州城孤立无援，继续抵抗下去，只会让更多的弟兄白白送命，让全城的百姓跟着遭殃！你们难道忘了，城中还有你们的父母妻儿，你们忍心让他们跟着我们一起送死吗？”

城楼上的咒骂声渐渐小了下去，有些士兵低下头，脸上露出了犹豫和挣扎的神色。

他们确实想家了，想念家中的亲人。

他们也知道，继续抵抗下去，根本没有胜算。

可是，就这么投降，他们心有不甘。

这时，一个将领高声喊道：“休要妖言惑众，我们还有城墙可守，只要坚持下去，陛下一定会搬来救兵的！”

“救兵？”慧娘苦笑一声，眼中满是疲惫和无奈：“苏燕回已经被切断了所有退路，他自身都难保，又怎么会有救兵来？

我们现在投降，摄政王说了，会饶了全城百姓的性命，也会给你们一条活路，这是我们唯一的选择了。”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城楼上每一个士兵的脸庞，语气带着一丝恳求：“弟兄们，放下武器吧。不要再做无谓的牺牲了，为了你们的家人，也为了益州城的百姓，打开城门投降吧。”

城楼上陷入了沉默，只有风吹过旗帜的猎猎声。

士兵们面面相觑，眼中充满了矛盾和挣扎。

他们知道慧娘说的是实话，继续抵抗下去，只有死路一条。

但要他们放下手中的武器投降，他们又心有不甘。

“妖女，你闭语。”一名将领突然大喊一声，手中的弓箭对准了慧娘。

箭矢划破空气，朝着慧娘射了过来。

慧娘下意识地护住腹部，闭上了眼睛。

预想中的疼痛却并未落下。

她睁开眼，只见一道玄色身影如疾风般掠过，用身体将她牢牢护在身后。

是苏燕回！

他身上的铠甲沾满泥污，手臂还淌着血，他的手上紧紧的抓着那枚利箭。

虽然狼狈，可是眼神锐利。

“谁敢动她。”苏燕回的声音嘶哑却依然威严。

他抬头看向那些城楼上愤怒的士兵，眼中翻涌着复杂的情绪：“要杀要剐，冲我来，此事与她无关！”

众将士看到苏燕回，全都面露复杂的神色。

他们敬他，畏他，却也恨他。

若不是苏燕回，益州也不会沦落到现在的地步。

有人咬牙切齿地喊道：“陛下，就是这个女人劝我们投降，她就是个叛徒！”

“她不是叛徒。”苏燕回缓缓摇头，将慧娘护得更紧了些：“是我无能，连累了弟兄们，连累了全城百姓。

她劝降，是为了保住大家的性命，何错之有？”

他转过身，目光扫过周围手持兵器的士兵。

又看向远处城楼上密密麻麻的身影，深吸一口气，突然单膝跪地。

“是我苏燕回好大喜功，不顾百姓死活，才招致今日之祸。”

他从腰间拔出匕首，寒光一闪，毫不犹豫地朝着自己的左肩刺去：“第一刀，谢弟兄们信任之罪！”

鲜血瞬间染红了他的铠甲，他却仿佛毫无知觉，接着将匕首刺向右肩：“第二刀，谢百姓供养之罪！”

慧娘吓得脸色惨白，想要阻止却被他用眼神制止。

他握着匕首的手微微颤抖，却依旧坚定地刺向自己的腹部：“第三刀，谢益州失守之罪！”

三刀六洞，鲜血汩汩流出。

苏燕回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苍白，却依旧挺直着脊梁。

他目光灼灼地看着众人：“如今我罪已谢过，若你们仍不解气，可取我性命。

但慧娘和腹中孩子是无辜的，全城百姓也是无辜的，求你们放过他们，打开城门，归顺大晟，给大家一条生路。”

士兵们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惊呆了，手中的兵器哐当落地。

他们看着跪在地上血流不止的苏燕回。

看着他护在身后瑟瑟发抖却眼神倔强的慧娘。

心中的怒火渐渐被愧疚和不忍取代。

是啊，苏燕回虽有错，却也用性命承担了罪责，而慧娘，确实是为了大家才冒险劝降。

之前愤怒的将领走上前，单膝跪地，声音哽咽：“陛下，我等，遵命。”

其他士兵也纷纷放下兵器，跪倒一片。

“我等遵命！”

苏燕回看着眼前的景象，终于松了口气，嘴角露出一丝虚弱的笑容。

他转头看向慧娘，眼中满是温柔与歉意：“慧娘，委屈你了……”

话未说完，便眼前一黑，向后倒去。

“燕回！”慧娘惊呼着扑上前，将他紧紧抱在怀里。

泪水混合着他的鲜血滑落：“你撑住，你一定要撑住！”

而此时的婢女，一脸震惊的看着慧娘：“夫人，你，你的声音？”

慧娘后知后觉的抬起头，缓缓摸向喉咙。

她动了动嘴唇，尝试着再次发出声音：“我，我？”

眼睛倏然瞪大，慧娘的眼里迸发出巨大喜悦。

她能发出声音了，她真的能发出声音了。

城门打开，益州军全都丢掉了手上的武器，迎接晟军进城。

景桓骑着高头大马，停在慧娘面前。

他居高临下的看着慧娘，看着她与林姝这张有几分相似的脸，百感交集。

“多谢。”他吐出两个字。

因为一个女子，战火停息，救了无数人的命。

景桓对慧娘，不仅是感激，更多的是敬佩。

“多谢摄政王。”慧娘对着景桓微微点头，眼里满是感激。

她赌对了，景桓果然守信。

只是，她还是有些担忧。

毕竟苏燕回和景桓之间的恩怨，不是一句两句话能说的清的。

好在景桓并没有要苏燕回的性命。

他对着慧娘说道：“你带着他走吧。”

慧娘感激的看着他，目送着景桓和大批士兵进了城，这才在婢女的帮助下，把苏燕回扶到了马车上。

胜者为王，败者为寇。

虽然他败了，可是慧娘却很开心。

因为他刚刚喊的不是岁岁，而是慧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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