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苍梧山下来，我们直接去了省城。

紧绷了太久的神经需要松一松，沈昭棠在胭脂门待的时间也不短了，虽说不是坐牢，但也任务不断，难得自由。

我也是一身旧伤新痕，胸口那处虽然愈合得差不多了，但内里的疲惫感挥之不去。

“找个地方，纯粹玩玩。”

我把玩着那块温润的镇魂玉玦，对沈昭棠说。

“听说南边的漓江不错，六月份山水正好，不冷不热，咱们去转转，看看山水，吃吃地方菜，什么都不想。”

沈昭棠眼睛亮了一下，随即又有些迟疑：“就我们两个？”

“就我们两个。”

我点头：“怎么，你还想叫上谁？”

她笑了，摇摇头：“没有，只是……很久没这么轻松的出去了。”

说走就走。

我们买了去桂城的火车票，卧铺。

绿皮火车开的不快，哐当哐当的，窗外的景色也从平原逐渐变成南方的丘陵。

绿色越来越浓，空气也湿润起来。

我们并排坐在下铺，看着窗外飞驰而过的稻田，村庄，蜿蜒的河流，很少说话，但气氛是松弛的呢。

没有追兵，没有算计，没有必须完成的使命，心里是踏实的。

到了桂城，我们没跟旅行团，就在市区找了家干净的旅馆住下。

第二天一早，租了两辆自行车，沿着滨江路慢慢骑。

六月的桂城，阳光已经有些炽热，但水汽充沛，江风拂面，并不觉得燥热。

漓江水是那种清澈的碧绿色，倒映着两岸奇秀的山峰，像一幅缓缓展开的画卷。

远处有竹排悠悠飘过，撑着竹篙的船夫唱着听不真切的当地山歌。

我们骑到象鼻山公园，把车停在一边，沿着江边散步。

游人不少，但山水开阔，并不觉得拥挤。

沈昭棠脱了鞋，赤脚踩在岸边被水磨得光滑的石头上，弯下腰，用手拨弄着清冽的江水。

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在她头发和肩膀上洒下晃动的光斑。

她脸上带着一种我很少见的，纯粹放松的笑意，像个普通的女孩子。

我也脱了鞋，学着她的样子踩进水里，冰凉的感觉从脚底直达头顶，驱散了最后一丝疲惫和燥热。

“这里真好看。”

沈昭棠看着远处云雾缭绕的山峦。

“以前也是去过不少地方，但都是带着任务，匆匆来去，从来没好好看过风景。”

我说：“以后有的是时间看。”

她转头看我，笑了笑，没接话。

中午在正阳步行街找了家老字号米粉店，吃上了地道的桂城米粉，酸豆角，酸笋，炸黄豆，配上卤汁和锅烧，简单却美味。

下午，我们坐船游了一段漓江精华段，杨堤到兴坪。

船行江上，两岸青山如黛，形态各异，真的有舟行碧波上，人在画中游的感觉。

沈昭棠靠在船边，举着一个老式胶片相机，不停的拍着。

她拍照的样子很认真，侧脸在江风里显得柔和。

晚上，我们逛了两江四湖的夜景。

灯光勾勒出古塔，桥梁和榕树的轮廓，倒映在平静的湖水中，比白天多了几分梦幻。

我们在湖边的小摊买了桂花糕和马蹄糕，边走边吃，空气里飘着淡淡的桂花香和湿润的水汽。

这样的日子过了三天。

我们去了芦笛岩看溶洞，去了龙脊田看灌了水的镜面梯田，在阳朔西街的酒吧里听了一会儿流浪歌手的弹唱。

大部分时间就是随意的走，随意的看，累了就找地方坐下，喝杯茶，说些闲话，或者干脆什么都不说。

好像真的把之前那些惊魂动魄，尔虞我诈的事情暂时抛在了脑后。

胸口不再隐隐作痛，体内的蛊虫也异常安静。

我甚至有种错觉，或许可以一直这样下去。

第四天傍晚，我们从遇龙河漂流回来，坐在阳朔县城外一处僻静河滩的石头上，看着夕阳把天空和江水染成一片暖金色。

远处有归巢的鸟掠过水面，划出细细的涟漪。

很安静，只有水流声和偶尔的虫鸣。沈昭棠抱着膝盖，下巴搁在手臂上，看着波光粼粼的江面。

过了好一会儿，她忽然轻声开口，声音混在流水里，有些模糊。

“时紫意……快回来了吧？”

我心里咯噔一下。该来的还是来了。

算算时间，确实快回来了。

我嗯了一声，没多说。

沈昭棠依旧看着水面，背对着我：“等她回来……我该怎么办？”

我张了张嘴，发现喉咙有些干涩。

装傻吗？

问她什么怎么办？

太虚伪了。

我和沈昭棠之间，经历了种种，是那种在黑暗里彼此依靠的信任，在危险时毫不犹豫的维护，在疲惫时一个眼神的慰藉，早已刻进了骨子里。

我喜欢她，甚至可以说爱她。

她聪明，坚韧，独立，又有着不轻易示人的温柔。

和她在一起，很自在，很踏实。

但时紫意呢？

我俩也是经历了很多磨难，对我也是一片真心，对她也是喜欢和责任感。

她代表的是另一种生活，更正常，更安稳，或许也是父母爷爷期望我最终走向的生活。

这两个女人，像两条不同的河流，在我生命里交汇，我却不知道该如何导流，或者该走向哪一条。

我不是好男人，我贪心，我懦弱，我既舍不得沈昭棠这份生死与共的炽烈和懂得，又无法狠心背弃对时紫意和双方家庭的承诺。

我就像站在一个岔路口，两条路都风景独好，却只能选一条，而无论选哪一条，都意味着对另一条路上的人和风景的彻底割舍。

这种割舍，光是想想，就让人心里发空，发疼。

“我……”

我艰难的开口，却发现语言如此苍白：“我不知道。”

沈昭棠沉默了片刻，轻轻笑了一下，那笑声里有点苦涩，又有点释然。

“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

她转过身，面对着我，夕阳的余晖给她整个人镀上了一层柔软的金边，但她的眼神很清澈，很平静。

“吴果，你不用为难。其实……我早就想过了，等时紫意回来，我就离开，找个清静点的小地方，开个小店，或者做点别的什么，安安稳稳过日子。我们……就这样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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