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蔻，凤仙花覆明矾染在指甲上，配着手指上的金银玉饰煞是好看。

高晞月轻抚自己的面颊，红艳艳的指甲映出她白皙的肌肤，岁月不曾在她脸上留下伤痕，贵妃风采依旧，不减当年。只可惜君心难测，纵有千般好，依然不满足。

她想要宠爱更盛从前。

若是自己生不出，总得有个子嗣傍身才好。

转念一想，她又想到了大阿哥。高晞月深吸一口气，泥人还有三分火气，大阿哥不喜欢她们咸福宫，她也不必强求。

可又有谁的孩子愿意给她抚养呢？

高晞月实在想不出，现今的妃嫔都多少有些身份的，像白蕊姬从低位成为宫嫔的人少之又少，更何况白蕊姬自从生了个怪胎以后，再也没得过皇上宠爱。

不如……

不如选个自己的人，生了孩子以后放在她这儿抚养，然后再去母留子。

慧贵妃点了点头，很是认可自己的想法，她得精挑细选一个，可不能像阿箬一样背主，也不能像海兰那个贱人模样，一得宠了就不复恭敬。

……

凌云彻仍在冷宫门口故作坚强。相恋时候他不肯找时间去关怀的爱人，在遇到如懿以后或许一周都不会想起来的人，如今对方突然与他一刀两断，反而让他割舍不开。

凌云彻挤出两滴清澈的眼泪，正絮絮念叨着他对嬿婉的怀念。

他又拿着酒壶坐在冷宫门缝这里，像里面那个几乎见不到正脸的女子诉说。那过分相似的眉眼，令他时而会有恍惚，他是在对如懿说话，还是在对嬿婉说话。

可惜，往日之影，再见不能。

近来天气不算好，如懿只觉得突然有一阵风卷着许多沙子和灰尘吹到她薄嫩的面皮上，吹得她有些痛了。

她看着一旁的凌云彻，那人就静静坐在这里，在这种恶劣的情况中，他依然伫立。

死鬼踩在凌云彻的头上，脑袋从冷宫门里穿过，看着如懿饱满的额头，又看凌云彻魂不守舍的脏脏模样。

他摇了摇头，正了正衣襟处幻化出来的小花，疑惑地说，“凌云彻啊凌云彻，真是不知道你为何这般模样。”

是的，这只鬼，在嬿婉肯定了他的唯一性以后，努力自学了如何主动改变鬼体的着装。

现在死鬼的装束动起来的时候能看到浅浅的闪光，在衣襟、袖扣都增添了繁复的花纹，为了显得更加俏丽，他还在衣襟处放置一株红色的小花。

做鬼的好处十分明显，弄出一朵鬼花永不枯萎，而且看见什么模样的花朵儿喜欢，就可以换成什么样子。

打扮得如此精致的死鬼进忠，此时手里变化出了一堆青烟虫子，正噼里啪啦地掉在凌云彻脑袋上，他一脸厌恶地说，

“你如此憔悴，究竟是因为我们嬿婉的厌恶，还是想借此展露脆弱给皇帝的废妃？”

“毕竟，再怎么伤心，也不至于每每在冷宫值守，都要拿这个说事吧。”进忠嗤笑，

“这事是不是你与如懿的谈资呢？”

凌云彻越说声音越低，直到已经抱着酒碗酣睡，任由脏污覆盖。他脸上未干的泪痕更是容纳了许多沙砾。

死鬼进忠小心将这些沙砾摆成蠢、猪，随后心满意足的离开。

还好凌云彻的驴脸够大，不然连这“蠢”字都摆不下。

如懿见凌侍卫因为太过劳累而沉沉睡去，露出了然的微笑，她带着糊了一脸的灰尘轻快走开。

……

“你这样真恶心。”活人进忠冷漠说道，他觉得死鬼老黄瓜刷绿漆真是不要脸，一把年纪了还穿红戴绿的。

“真以为自己年方二八啊？”活人面上掩盖不住的得意，他指了指自己，对死鬼又说，“看见没，小爷这样才是十八岁。”

死鬼一直不理，只是慢条斯理地整理自己的着装，确保所有地方都完美无缺以后，才扫他一眼，说道，“你能永远这么年轻吗？”

“你不会一直十八，但一直有人十八。”死鬼飘走，催促还在看铜镜的活人，“快走，别让嬿婉等着。”

“我立刻就死，这样做鬼了也比你年轻。”活人快步跟上，同死鬼拌嘴道，“哦。我忘了，我死了你再也没可能碰到她了。”

活人阴阳怪气地说，“我们进忠公公呀，真是可怜的一个死人呢。”

“哼。”

“哼！”

……

嬿婉看着进忠雀跃地赶过来，她拉了一把进忠的袖口，假装不经意触碰到那人的手指。

看见进忠紧张的大红脸，和旁边飘着的生气瞪他的鬼。

这只鬼，还换了新衣服？

待鬼进忠迫不及待钻进活人身体里，嬿婉眼里的进忠完全变成鬼魂装扮的模样，她微微一笑。

透亮的瞳孔里全无半点儿不自然，嬿婉面露好奇，轻飘飘地说出，

“进忠，你哪来的花儿。”

嬿婉直直对面进忠紧张而又期待的眼睛，全然不顾他僵硬的反应，嬿婉伸出手，直接摸到了他胸口的小花。

这一刻，鬼魂身上飘起的血烟消散的声音、鬼魂衣服摩擦的声音，不是用活人进忠的嗓子发出来的、而且鬼魂直接说话的声音，都传递在嬿婉的耳朵里。

“你能看见……我？”

嬿婉点了点头，她收回有些冒失的手，说道，“在碰到你的身躯的时候，我可以短暂的看见一会儿。”

她惊讶地发现，手从进忠的身上离开以后，她听不见来自鬼魂的声音，只有人类的声线在她耳边。

这两者有轻微的不同，原因大概是鬼魂看着比人类成熟一些吧。可能是时间的痕迹。

“碰到……鬼？的时候，我能听见、你。”嬿婉认真说出自己的判断。

这一瞬间，他从少女的眼睛倒影里，看到了他自己。

胸前的花，衣襟的纹路，苍白的面容，红如血的唇，和脖子上的红痣。

“你还好吗。”嬿婉关切地问道。

进忠又将视线挪回他的炩主儿的脸上。

他又从她漆黑的眼珠里，看到了金黄色。

那是沸腾的红得像金色的血雾蓬勃而出，又迅速消散，如此循环往复。

包裹在中间的，是那张惊恐而又灰败的脸，一只眼睛淌下清澈的泪珠，另一只眼睛缓缓流出暗红的血泪，他脖子上的红痣转化成一个狰狞的血洞，正在极为缓慢地流淌黑红的血液，滴在他暗淡的衣服上。

她们都清晰认识到，他是死了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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