森罗星的硝烟尚未散尽，临时搭建的指挥部里弥漫着勿忘草与斗气混合的古怪气味。龙溪用布条仔细缠好苟旦为她包扎的肩胛，婆罗刃的碎片已被她收进贴身的皮囊  ——  那是昨日激战中，迷小絮的长鞭绞碎的法器，她得带回去重铸。

“在想什么？”  苏琴儿端着两碗热浆走进来，瓷碗边缘还沾着星兽奶的白渍。她将其中一碗推给龙溪，目光落在对方反复摩挲皮囊的手指上，“你托我找的东西，我带来了。”

龙溪猛地抬头，看见苏琴儿从怀中取出一卷泛黄的皮质残页。那是当年苟毛留在蚩尤烈军营的日记，由飞布皋命人收集整理后放在帝国档案管理处。这方残页字迹潦草，边缘还沾着暗红色的血痕。“琴姐，这……”

“苟先生昨夜为你疗伤时，神行元灵与你产生了三次共鸣。”  苏琴儿的指尖划过残页上  “葵”  字的刻痕，“蛮族的血脉共鸣从不会错，何况他还提到了你母亲的名字  ——  龙葵。”

龙溪的指尖触到残页的刹那，一股刺骨的寒意顺着血脉窜动。残页上的字迹突然变得清晰：“混元1988  年，青石星石猴人部落，窥见葵妹额间朱砂记，与父考描述分毫不差。然战火突起，族中长老催归，拟三月后再往青石星相见……”

“三月后，他赶到青石星时，只见到被石猴人吊在祭坛上的龙葵族人。”  苏琴儿的声音低沉下来，天地神行法的淡光在她掌心流转，映出残页后页的血字，“石猴人说，他们的圣女怀了别人的孩子，亵渎了青石神，本来要烧死的，却被人救走了，因此，她的族人必须承担过错。”

龙溪的呼吸骤然停滞。这么说，难道苟毛不是并非自己的父亲？

苏琴儿又从怀中掏出一个泛黄的信笺和一把骨匕，交给龙溪：“这是你母亲留下的，该交给你了。”她还记得，那个叫做龙葵的姑娘，额间有朵会发光的朱砂花。“你的父亲叫做野狐，是转轮星的一个猎户，你母亲临终之前对他还念念不忘，可他再也没有出现。”

龙溪拆开母亲留下的信笺：“郎君狐亲启：葵以孤弱，得君宠爱，不枉此生，然造化弄人，未能厮守，今为君遗下一女溪，若能相逢，盼善加抚育，则妾身虽殁，犹感恩之至。妾龙葵遗属”而后又看到苟毛留下来的残章：“野狐者，转轮星猎户也，擅星图，与葵妹私通，又不加体恤，害其不知所踪，吾寻杀之以报此仇”怪不得，青石星的老族长说苟毛率人攻打青石星时有报私仇之嫌。

“父亲杀了野狐。”  不知什么时候，苟旦也走了进来，他按住龙溪颤抖的手，“曾听父亲说过，他杀过一个叫做野狐的男人，在清理野狐遗物时，发现一块刻着‘葵’字的青石，现在看来，这应该给你。”苟旦将那块用丝线穿起来的青石交给龙溪。

“你父亲心里应该有你的母亲，可不知为什么，却没能赶回去救他。”当年，龙葵是苏琴儿救回来的，虽然后来没怎么跟她交流，却也知道一些事情。她甚至前往混轮系找过野狐，终是难觅其踪。

苟毛留下的残页的最后几行字迹扭曲，像是急切写就：“父遗命不可违，阳清血脉需兄妹续传。吾枉背人伦，又强与姊姊媾和，姊姊无颜面对夫家，产下孽子后，投地热泉，尸身无存。”

三人看罢，无不唏嘘不已。龙溪摩挲着手上的骨匕和青石，仿佛看到了父亲母亲在一起的甜蜜岁月。原来她一直追查的父亲，竟是一个叫做野狐的猎户；原来她与苟旦之间那莫名的亲近，是因为共享着同一位祖父的血脉。不过，她与苟旦并非亲兄妹，这也让她不由释怀不少。

苟旦却眼神忧郁地看着龙溪：“我终于知道父亲为什么要提前离开了。”

苏琴儿听过差得远的述说，很快便猜到了缘由：“你是说，只有他离开了，才能开始下一代的传承？”

苟旦点点头，眼神依旧忧郁：“不错，按照我家族的传承规律，上一代传承人死去，会将神行元灵、仓颉术以及所修炼的功法过渡给下一代传承人，父亲当然是选择给了我。然而，这可能不是全部，我猜想，该传承下一代了。”苟旦说完，死死盯着龙溪。

龙溪被盯出一身冷汗，他知道苟旦这话是什么意思，那就是下一代的传承，只能靠他俩了。

“阳清元神的传承有缺，需至亲血脉交融方能补全。”  苟旦继续说道，“我的父亲与姑母、祖父与姑婆，皆是如此。这不是悖逆人伦，而是宇宙元神定下的存续法则。”

苏琴儿轻轻捏住龙溪的手，这是自己看着长大的孩子，既是自己的孩子，也是自己的姐妹，然后对苟旦道：“你先出去，让她静一会儿。”

苟旦看了一眼帐外的军士操练，似乎嗅到了离别的气息：“我得去一趟黄球了，或许，我们要与差得远将军商谈一些事情，不知，苏姑娘可否帮忙？”

苏琴儿循着他看的方向看过去，见一个小男孩正学着军士们的样子操练起来，赫然正是儿子苏尚仙。“现在去黄球？我可帮不了，我们谁都不知道黄球在哪里，只能等差得远过来了。按上次的约定，他也快来了，你且等着。”

“我真的要和他……？”  龙溪的内心发出一个疑问，很快又被自己否定，若非知道她与苟旦的血缘关系，说实话，她还挺期待的，可现在，她怎么也过不了这道坎。

帐外传来苟旦的笑声，他正用青芒法杖为伤兵凝结愈合光纹。龙溪望着他的背影，突然想起昨日他拽开自己躲避毒箭时，掌心传来的温热触感。那些在战火中滋生的情愫，此刻突然被血脉的阴影笼罩，变得沉重而复杂。

她弯腰拾起地上的残页，将  “野狐”  与  “龙葵”  的名字并排刻在空白处。森罗星的风穿过帐帘，带来前线的号角声，而她知道，这场残酷的战争，总是催生改变的重要因素，一切都可能重新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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