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刻，或许就连白先生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反常之处。

他在李天澜对面坐下，在最快的时间里，直接进入了最深层次的观想状态。

无声的安静中，他身上那种玄而又玄的气息愈发的浓郁，那种气息开始不断的变化，丝丝缕缕的朝着李天澜飘荡，汇聚成了一张把李天澜完全笼罩起来的网格。

李天澜平静的看着这一切，任由那张网将自己的身躯完全笼罩在内。

下一秒，白先生的身影完全消失了。

车厢也消失了。

四周开始变得幽幽暗暗，李天澜感觉自己的身影也消失了。

他整个人的存在，似乎只剩下了一道视线。

他的视线锁定在了白先生应该存在的位置。

那里没有身影，只有一幅幅不断变换的画面。

画面里是不同的人，不同的事情，不同的发展。

随着那股莫名气息发散，画面里各种故事也在不断的延伸。

但在画面延伸的过程里，一幅幅画面开始飞快的变得模糊。

一道道人影相互交替，出现了不同的场景，有了不同的发展。

李天澜闭了闭眼睛。

下一秒，一幅幅画面所有的发展都完全消失。

画面之上，不同的人最后，正在经历同一个画面。

或者说，是画面中不同的人，正在面对同一个人。

李天澜的内心没有半点波动。

他确定了白先生身上的气息是什么。

这是属于因果的气息。

很多事情的起因与结果相互纠缠，随后被直接忽略掉了过程，继而展现在李天澜面前的，就是最简单的因果，过程如何，都被过滤掉了。

这是属于人皇的力量。

李天澜对此并不意外，人皇在黑白先生身上有布置这一点很明显，把两人从北方一直带到云断山脉，带到他面前的那种循环，就是对轮回权柄最基本的运用。

但这样的循环显然不是无限的。

特别是在人皇目前已经陨落的情况下，循环的力量一点点消失，最终会完全消散。

但李天澜没想到，人皇在黑白先生身上留下的力量，最后一点，竟然是留给自己的。

这份即将消散的力量，传达的是信息。

或者说，是一份名单。

眼前的光影还在不断的变化，反复的回重复着事情的起因和结果。

李天澜抬了抬手掌。

霎时间，所有的画面同时开始收缩。

李天澜再次看到了车厢，看到了白先生，看到了幼虎形态的自己，和身边的开拓神灯。

白先生身上散发出来的莫名气息开始实质化，变成一道道的光芒。

光芒不断汇聚，朝着李天澜飞过来，最终落在了他的手心，变成了一颗金色的小巧魔方。

白先生睁开了眼睛，看着周围的环境，悚然一惊，整个人像是受到了刺激一般，瞬间弹起身：“公子？”

“没事。”

李天澜看着手心里金色的魔方，随意的摇了摇头。

“我刚才记得我明明已经出去了，甚至还跟明思和明辰两位长老打了招呼...”

白先生低声道。

“这不重要。”

李天澜摇了摇头：“你的先祖给我留了一封信，借助你刚才的异常，信到了我手上。

你和黑先生身上那种反复触发的循环，今后不会生效了。”

白先生愣了愣，点点头，倒也谈不上失望什么的。

循环迟早会消失，这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事实上自从见到李天澜，并且离开了云断山脉后，他的循环就再也没有被触发过了。

这种力量或许只是来自于权柄最基本的运用，但层次太高，能一直存在，一直循环才是真的离谱，如果这样的循环会始终生效，那白先生和黑先生还需要顾忌什么？

一言不合干就完了，大不了就循环一次，没了生死威胁，还有什么好怕的？

“先祖给公子留的什么信？”

白先生迟疑了下，轻声问道，想要试探一下先祖在这封信中有没有给自己和黑先生留下指示什么的。

“他已经陨落了，如果你想要见他，八级权限之后，下个纪元就能见到了。”

李天澜摇摇头：“这封信只是他的一丝力量，勾动了归墟之城的因果，没有他本身的意识。”

他看了白先生一眼：“这封信是留给我的，但某种程度上，说是留给你的也不算错。”

“勾动归墟之城的因果？”

白先生喃喃自语了一句：“先祖到底想要告诉公子什么？”

“名单。”

李天澜声音没有半点起伏：“所有下凡天神的名单。”

这一丝力量没有人皇的意识，但却传达了最精确的信息，那就是此时在归墟的，所有所谓下凡的天神，到底是谁。

问题是正常情况下，李天澜根本不需要这个东西，只要他恢复到一定的程度，其他下凡的天神是谁，有什么手段，有什么底牌，这根本就不重要，因为李天澜在这里不可能有对手。

人皇把这份名单送过来，只能说明一件事情。

那就是他知道李天澜在归墟的回归不会太顺利，所以他把黑白先生扔了过来，这份名单，除了告诉李天澜名单上的名字之外，就是给黑白先生看的。

不过现在白先生同样也不需要观看名单。

“修行吧。”

李天澜把玩着金色的小魔方：“你先祖的意思很清楚，那就是当我们在这个世界的发展不断受到挫折的时候，我可以把这份名单拿出来，按照这些人的武道特点，来给你涉及几式能够针对他们的绝学。

就算事情真的发展到那一步，那也是很久以后了，我们现在的敌人，不是那些下凡的天神，而是这个世界本土的各大势力。

所以这封信目前没什么意义。”

白先生深呼吸了一口，嗯了一声。

“只要掌握了逍遥天，到时候你不需要惧怕任何人。”

李天澜看着魔方在自己的虎爪间跳跃，语气平平。

“公子...”

白先生声音有些犹豫。

“说。”

李天澜头也不抬。

“下凡的天神，都是中立阵营的人，那么...”

白先生欲言又止，但意思却已经表达的很清楚。

李天澜是中立阵营的至尊，是最高高在上的几个人之一。

既然下凡的天神，都是中立阵营的不同人物，那么他们对于李天澜这位中立阵营的至尊，到底会是个什么态度？

如果是纳头就拜的话，那么现在就可以在一定程度上把天神都聚拢起来，尽管天神们都还没有成长，但这仍旧是一股巨大的助力，就凭这一点，他们可以得到的利益，甚至比起今后跟星河剑派合作还要多，而且多的不是一点半点。

“你想问的，我回答不了你。”

李天澜摇摇头：“知道什么是中立阵营吗？”

白先生本能的回答道：“拒绝绝对的秩序，也拒绝绝对的混乱。”

“嗯。”

李天澜点点头：“说人话。”

“......”

白先生嘴角抽了抽：“按照我理解的意思，中立阵营，就是随心所欲，想要做什么都可以。”

李天澜再次点头：“所以中立阵营不会有绝对的忠诚，中立阵营每一个智慧生命，都有随心所欲的权力。

道德，秩序，还有其他什么，或许还有其他的...什么都行，但当一个人真的没了羁绊的时候，这些表面的东西，是压迫不了灵魂的。

只要你愿意承担任何后果，那么你就可以做任何你想要做的事情。

对的，错的，荣耀的，卑鄙的，什么都可以。

人活在这个世界上，首先要为自己考虑，这是本能。”

“所以...”

白先生叹了口气。

“所以，在自身弱小的时候，不要去指望别人的忠诚。”

李天澜淡淡道：“我相信他们的忠诚，相信所有人的忠诚，因为我得到的气运是实打实的。

但他们忠诚的对象是至尊，不是我，虽然我也是至尊，但在我只有至尊名号，没有至尊状态的时候，他们凭什么忠诚于我？”

这个天下的局势如此明显。

首先就是天神下凡带来的影响。

这是最开始的阶段。

只有把这个阶段撑过去，才能去谈天神下凡事件里，那些下凡的天神有什么目的。

其实有什么目的根本不需要考虑，因为都太好猜测了。

下凡的天神，至少都是八级权限巅峰。

他们追求的是什么？

如果真的有把握，有潜力还能更进一步的话，这个层次的人根本就懒得玩天神下凡的游戏。

八级权限巅峰想要成为实力大公爵。

实力大公爵想要成为顶尖的实力大公爵。

顶尖的实力大公爵想要成为巅峰强者。

巅峰强者想要成为至尊。

走在权限的道路上，每个人都想要更进一步。

可问题是每个人的潜力天赋都是有限的。

有些人能走到八级权限，就已经是潜力耗尽。

有些人到了实力大公爵，此生都难以在往前一步。

这样的例子在中立阵营太多太多。

百分之九十九点九九，都是这样的人。

他们自己同样也清楚自己没有了更进一步的空间。

而在这样的情况下，如果真的让他们看到自己更进一步的希望，他们会怎么做？

归墟之城。

就是他们的希望。

归墟之城当然不能够让他们突破瓶颈继续向前。

可问题是归墟之城这里有一个回归状态的至尊。

一个状态极差，又被真实环境针对的至尊。

如果仅仅是这样的话，没有人愿意付出行动。

毕竟至尊就是至尊，是中立阵营的大局，虚弱状态，被天地针对，都是回归的正常过程。

但是在这种时候，如果有人可以成功剥离至尊底蕴，那会是什么结果？

还有多少人能坐得住？

八级权限巅峰想要成为实力大公爵，顶尖实力大公爵想要成为巅峰强者，在自身已经没有晋升希望的前提下，如果可以吸收至尊底蕴，他们百分之百，能够更进一步。

所有下凡的天神里，或许只有剑宗的小天神是个意外。

但这个意外，并不是被归墟的意志吸引过来的。

剑宗的小天神，是被太昊主动送过来的。

而除了她，其他下凡的天神，有一个算一个。

他们...都想吃了他！

分食至尊底蕴，让自身更进一步。

“所以，每一个下凡的天神，都是公子的敌人，对吗？”

白先生明白了什么，低声道。

“至少不会是朋友。”

李天澜看着他：“只有名头，没有能力换来的忠诚，这样的忠诚，你敢要么？”

“这样的忠诚不是忠诚。”

白先生毫不犹豫的摇了摇头，随即他像是意识到了什么，苦笑道：“公子难不成是点我呢？我和老黑，跟那些下凡的天神不一样。”

“你想多了。”

李天澜摇了摇头。

他愿意培养白先生和黑先生，信的不是他们两个人，他们之间目前也没什么信任基础。

李天澜能把自身安全交给他们，信的是人皇。

他派过来的人，没什么值得怀疑的。

而对于那些天神，他们下凡来到这里的目的和动机，李天澜同样也没什么好生气的。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一句话把所有道理都说完了，他站在巅峰的时候享受他们的崇拜，在低谷的时候，就要面临他们的恶意，这些都可以说是天经地义的。

“只有自身成长起来，我们才可以做更多的事情。”

李天澜平静道：“现在我和那些天神见面，等于三岁稚童持金过闹市，但如果我们成长起来呢？等我们强大到让他们认为万事皆休的时候，这些人就不再是敌人了，所有人，都会是欢迎我回归信仰基石。”

李天澜看着白先生：“但这有一个前提，在我们想要看到的这一天到来之前，所有不想看到这一天到来的人，都会拼尽全力的针对我们。

当然，这话也可以反过来说，等到我们完全成长起来，你就会发现，现在我们面临的所有麻烦，都不再是麻烦，但这同样也意味着我们即将面对的麻烦，会比预想中要更大，因为那些人，会比预想中更加疯狂。”

“我懂了。”

白先生认真的点了点头：“公子放心，无论如何，我会护持公子的。”

“去修行吧。”

李天澜不再多说，重新闭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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