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过是长安城中一闲散侯爵，没有什么影响力的小人物罢了，想不到竟然劳动禄大论专门在此候我——”

  说到这里，王子安舒舒服服地坐下。

  “说说吧，到底所为何事……”

  见王子安客套都没客套，径直就走到主位坐下。禄东赞微微一怔，但旋即便不动声色地挪到下首坐下，笑着提起酒壶给王子安满上。

  “长安侯说笑了。久闻长安侯喜好美酒，这是在下特意从吐蕃带回来的最上乘的青稞酒，色泽橙黄透明，入口绵甜爽净，后味悠长，常年饮用，有延年益寿之效，是我们吐蕃不可多得的珍品，长安侯不妨尝尝，看看可合的胃口……”

  王子安笑了笑，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然后，眉梢微挑，微微点头点头。

  “虽然还有些差了些，但口味独特，倒也算勉强入得了口……”

  一旁的副使刚刚浮现的骄傲自矜之色还没彻底散开，就猛地僵在了脸上，不上不下地卡在了那里，原本就带着高原红的脸膛瞬间红得发紫。

  禄东赞手上动作微微一滞，但旋即便放松下来，微不可查地瞥了一眼即将爆发的副使，没事人似的笑了笑。

  “侯爷不愧是真正的贵人，锦衣玉食，见多识广，眼界不是我们这些蛮荒之地出身的人可比……”

  王子安真的是颇有些意外了。

  禄东赞再次起身，想要为王子安漫酒，谁知酒壶刚一拎起来，就被王子安给制止了。王子安按着酒杯，懒洋洋地看着这位吐蕃大论。

  “我这个人性子直爽，不喜欢兜圈子，禄大论身居高位，若是没事，想来也不会这般大费周章，特意来偶遇我这位没有什么实权的逍遥侯爷，说吧，到底有什么事……”

  王子安的单刀直入，把禄东赞给直入的都快愣住了。

  不是说这位长安侯极擅逢迎之道，家中每日都高朋满座贵友如云吗？怎么做起事来，直来直去，一点都没有中原贵族应有的含蓄委婉？

  不过，既然王子安把话说开了，他也没必要再故作姿态。

  笑了笑，便很是自然地坐了回去，看着王子安俊美无俦的脸庞轻轻地拍了拍手。王子安见状，身子连动都没动。这份镇定从容，让禄东赞都不由高看了一些。

  很快，外面门扉轻响，涌进来六名明眸善睐手捧漆盘的年轻少女来。这些少女明明穿着吐蕃服饰，但偏偏唇红齿白，容貌姣好，丝毫看不出半点高原人的特点来，就连高原人特有的高原红都没有，一颦一笑，都洋溢着特有的异域风采。

  瞧得王子安都不由多看了几眼。

  禄东赞见状，脸上的笑容越发诚恳。

  “这些虽然都是我吐蕃贵族子女，但从小便被我养在山下，有专人教导，不仅修习中原礼节，精通琴棋书画，还温驯多情，善解人意……”

  说着拱了拱手。

  “长安侯风流俊赏，若是侯爷不嫌弃，便送与侯爷解闷。”

  说着，微微示意，便有人轻轻扯下漆盘上面盖着的红布。房间里，顿时珠光宝气，竟是满满六盘奇珍异宝。

  王子安只是简单一扫，就知道价值不菲。

  禄东赞眼睛一直紧紧地盯着王子安呢，此时见他虽然眼前一亮，但脸上却没有多少动容之色，心中不由微微有些失望。不过他见惯了朝中那些老狐狸故作矜持欲迎还拒的做派，还是很诚恳地拱手道。

  “一点我们吐蕃的土特产，不成敬意，算是在下送于侯爷新得美人的贺礼……”

  王子安仔细地看了他几秒，忽然间破颜一笑，斜靠在椅背上，摇了摇头，意味深长地道。

  “无功不受禄，禄大论想要本侯怎么投桃报李……”

  禄东赞认真拱手。

  “不敢。不过，在下素闻长安侯人脉宽广，家中每日贵客盈门，若是长安侯不弃，希望侯爷能在朝中几位贵人面前，替我们赞普稍稍美言几句——”

  说到这里，禄东赞脸上的神色越发诚恳。

  “我们赞普素来仰慕中原文化，心向大唐，一心想要与大唐交好，求娶一名公主，永为翁婿之邦……”

  王子安眉毛微挑，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不知道你们家赞普这是想要求娶哪位公主……”

  “下臣听闻豫章公主虽非庶出，但风华绝代，温婉知礼，与我家赞普正是良配……”

  王子安脸上的神色愈发意味深长起来，连声音都有些莫名的味道。

  “你们家赞普倒是好眼光……”

  不说行，也不说不行，这位年纪轻轻的长安侯城府这么深的吗？禄东赞心中暗自腹诽了一下这些狡猾的唐人，脸上却浮现出更加谦虚的神色。

  “长安侯谬赞了……”

  王子安微微点了点头。

  “嗯，是谬赞了……”

  禄东赞：……

  自问对中原礼节还算精通的禄东赞，差点被王子安给整不会了。但他向来城府极深，也没有发作，只是笑了笑，重新坐了回去，不过眼中的热忱已经消淡了许多。

  “莫不是这些礼物，不合侯爷胃口……”

  王子安看着他的眼睛，微微摇了摇头。

  “不，本侯很喜欢，只是——”

  说到这里，他笑了笑。

  “只是本侯有个嗜好，喜欢的东西，喜欢亲自去取而已……”

  禄东赞盯着王子安仔细地看了几秒，旋即笑了笑。

  “说来，倒是与下官一样……”

  说完，两人相视一笑，就像刚才的事情没有发生过一样。不过接下来的气氛倒是友好了许多，两人天南地北谈笑风生，就如同多年老友。

  看得一旁的副使一脸的懵逼。搞不明白，这到底是谈成了，还是没谈成，但也不敢贸然插嘴，只能堆着笑脸在一旁陪着，只觉得寡淡无聊之极。

  一直到外面教场传来雷霆般的欢呼。

  王子安知道，这是李世民这货在犒赏三军，按照时辰，恐怕大军马上就要正式开拔了。果然，很快隔壁就响起门帘掀动的声音。

  小丫头武栩俏生生地推门，也不进屋，就在门口打着横儿给王子安行礼。

  “师父，师母说该下去为卫国公和师兄们壮行了……”

  王子安微微点了点头，站起身看向禄东赞。

  “多谢禄大论的热情款待，今日就不多奉陪了……”

  禄东赞起身相送。

  “我吐蕃仰慕侯爷才学已久，愿意与侯爷永结友好之盟……”

  王子安微微点头。

  “好，有机会我一定会亲自过去，尝一尝大论亲手酿制的青稞酒……”

  禄东赞笑着拱手。

  “随时欢迎侯爷到来——”

  禄东赞带着副使，亲自送到楼下。两人都很默契地没再提送礼的事，就像一切都未曾发生过一般。

  ……

  等王子安带着程颖儿和长乐站到楼下的时候，出征吐谷浑的大军已经旌旗招展地朝着他们所在的方向开了过来。

  沿途，不时有人捧酒送行。

  站在台阶上的长乐等人，一眼就看到了人群中的薛仁贵，以及簇拥在薛仁贵身后的程处亮、程处默、秦怀玉和房遗爱等人。

  忽然，前锋中军忽然一阵骚动，程处默、程处亮和房遗爱等人，更是兴奋地站在马上，朝着王子安这边疯狂挥手。

  显然，这群二货，此时也已经发现了王子安等人。

  薛仁贵虽然端坐不动，但明显也十分兴奋，一双眸子，时不时朝着王子安这边望来。他们的动作，很快就引起了周围人的注意，不少人顺着薛仁贵等人的目光望过来。

  顿时就发现了藏在人群中的王子安，忍不住心中喝了一声彩。

  真是好生俊俏的小郎君！

  温润如玉，玉树临风，只是看一眼，便不由让人自惭形秽。再看簇拥在他身边的几位家人，一个个也都是人间绝色，不可多见的美人。

  不由纷纷猜测。

  这是谁家的神仙眷侣？

  此时，人群中已经有眼尖的人认出了王子安的身份。

  “……那就是长安侯……”

  长安侯！

  虽然很多人没有见过长安侯，但却是听说过长安侯的传说，就算是没听说过长安侯的传说，也听说过长安侯让人编写的故事。

  这是大唐近两年来最具有传奇色彩的人物。

  人群中引起一阵明显的骚动，不少人的目光开始情不自禁地往王子安这边搜寻，想要看一看这位长安侯的绝世风采。

  甚至开始有大胆的少妇少女，往王子安这边丢香囊。

  王子安：……

  我就知道！

  他有些无奈地看了一眼正在掩嘴偷笑的几位夫人，又看了一眼趁机紧紧地拽着自己的大手，嘴角上翘，却又如护食幼崽似的护在自己身前的武则天，没好气地给了这丫头一个脑瓜崩。

  这臭丫头算计到自己头上了是吧。

  不过，这种类似的场景见得多了，他也已经习以为常了。他这张脸长得实在是太帅了，尤其是这两年，不知道为什么，身上飘逸出尘之气越来越重，让他看起来更加的飘然若仙，夺人眼眸。

  就连老大哥李渊，上次见面的时候，都忍不住赞了一句。甚至，拉着他的手，语重心长地开导他。

  小小年纪，要多享受享受这花花世界，切不可有勘破红尘的念头。

  一直到他哭笑不得地再三强调，自己不会勘破红尘，这老哥才半信半疑地放下此事，但此后美酒美食，珍禽异宝隔三差五地就往他这里送。

  甚至还想给他送几个年轻貌美的小宫女……

  好在骚动很快便平息下来，因为大军已经开到了近前，然后，轰然停下。薛仁贵一脸感动地从马背上跳下来，朝着王子安和程颖儿等人轰然拜下。

  “弟子薛仁贵，多谢师父师母前来相送……”

  后面的秦怀玉、罗通、牛津、房遗爱、李思维这些二代都多机灵啊，见状犹豫都不带犹豫的，当即跟在薛仁贵后面轰然拜下。

  “弟子多谢师父师母前来相送——”

  机会难得，错过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了啊。

  呼啦啦，顿时矮下去一大片。

  程处默和程处亮不由傻眼，他们两下意识地相互对视一眼，然后很是默契地跟在后面拜了下去。

  “弟子多谢师父师母前来相送——”

  反正长姐如母，长妹——咳，应该也差不多，只要好处能捞到，叫一声师母也没啥。

  程颖儿：……

  看着混在人群中充弟子的两个哥哥，一时间都不知道手中的酒杯都快递不下去了。好在小丫头武栩多机灵啊，她笑盈盈地上前，一一敬酒，举起酒杯。

  “师父说，功名只向马上取，才是人间一丈夫。愿诸位师兄共勉之——”

  “功名只向马上取，才是人间一丈夫——”

  薛仁贵等人听得热血沸腾，后面的李思维和罗通这些军二代们，尤其是房遗爱这货更是听得热血上头，忍不住振臂高呼。

  “谨遵师父教诲。功名只向马上取，才是人间一丈夫！”

  王子安：……

  我就说不来吧！

  这他娘的多出来这么一群夯货徒弟，我得上哪里说理去！

  但此时此景，此时此刻，他也不能站出来说什么，你们不是我弟子的屁话。士气可鼓而不可破，更何况，那无异于当众打脸啊。

  只能没好气地冷哼了一声。

  “出征在外，不可丢了为师的脸。”

  “诺！”

  薛仁贵轰然应诺，目光坚定。

  “弟子此去，定当竭心尽力，攻城拔寨，力擒敌酋！”

  这群二货喊的热血沸腾，极具感染力，很快周围的将士便也跟着举起武器，跟着一起放声嘶吼，整个长街，都回荡着这句激励人心的呼声。

  “功名只应马上取，才是人间一丈夫！”

  感受着无数热情崇拜的目光。

  王子安：……

  心中暗自叹了一口气，只能云淡风轻地挥了挥手。

  “去吧，为师期待着你们凯旋而归……”

  先锋大军开拔。

  终于挨到薛仁贵和程处默等人的队伍离开，王子安再也不想多留，谁知道刚想走人，就察觉有几道目光直直地落在自己身上。

  不由心中暗叹，转过身来，脸上已经堆满了笑容。

  “知道今日大军出征，小弟特来前来为大哥——”

  说着，他扫了一眼李靖身后另外几道友好的目光，王子安笑着拱手示意。

  “……及几位将军壮行——”

  李靖笑着下马，他身后的几位将军，也随着跳下马来。对于李靖身后的这几人，王子安有的能叫上号来，比如李道宗和李道彦这对堂兄弟，因为李渊和李孝恭的关系，他们曾有过一面之识，契苾何力虽然不认识，但相貌特异，几乎不用介绍。

  李大亮、高甑生等人虽然与王子安没什么交往，但也早就听说过王子安的大名，知道这位的影响以及在当今陛下心目中的地位，一点也没有端着老前辈的架子，笑呵呵地拱手还礼，对王子安表现得很是友善。

  只有侯君集躲在人群里，很是有些别扭。

  他虽然与李靖同朝为官，但却算得上是李靖的半个徒弟，而且是经过李世民官方认可的徒弟，这件事朝野皆知。

  不管心中如何想，为了维持体面，他对李靖也一直执弟子之礼。

  但现在，王子安这个乳臭未干的狗东西，却一口一个大哥，就让他很有些膈应。好在他的城府还在，也不至于当众给王子安难堪，只是就不要指望有什么好脸色就是了。

  不过，此刻大家注意力都在王子安这边，除了王子安心中好奇，忍不住多看了他一眼，也没人注意到他那点小心思。

  李靖和李道宗等人笑呵呵地接过王子安递过来的酒水，朝着王子安和他身后的长乐等人遥遥举杯。

  “多谢子安兄弟及各位弟妹前来相行……”

  当着王子安的面，大家都很默契地没去喊什么公主。毕竟，对他们这个级别来讲，这也不算是什么秘密了。

  王子安和长乐等人笑着回礼。

  “祝各位将军早日凯旋而归——”

  看着如玉树临风的王子安，李靖笑呵呵地道。

  “四弟乃是名满天下的大文豪，为兄出征在即，不准备为兄等人写一首诗壮壮行吗？”

  王子安：……

  送别就送别，写什么赠别诗啊。

  大唐这风起对文盲实在是太不友好了。

  他是真不想一直当什么文抄公啊，他现在又不需要这个刷什么名声。更何况这玩意儿偶尔装一次过过瘾就好，一直装就没意思了啊。

  刚想借口没准备笔墨什么的推辞一下，结果，一回头就看到自家小徒弟武栩和狄仁杰，已经跟变戏法似的从一旁的包裹里掏出了一整套的笔墨纸砚，喜滋滋地递了上来。

  王子安：……

  这两个狗东西竟然早就准备好了。

  王子安觉得，回去还是给这两个狗东西加加学业量吧，看起来平日里还是太闲了啊。

  “师父，请——”

  两个狗东西此时还不知道已经被自家师父给惦记上了，还在那里美滋滋地帮忙抻纸研墨。

  武栩更是一脸喜色。

  “师父，栩儿好久没看到师父写诗了呢……”

  狄仁杰也在一旁拼命点头。

  “嗯，嗯，嗯……”

  王子安：……

  回头一看，长乐公主，程颖儿，甚至就连苏苏都一脸期待地看着自己，不由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唉，算了，再抄一首吧。

  想到这里，他抄起毛笔，再不迟疑，在宣纸上一挥而就。

  “送卫国公李药师与诸位将军出征：青海长云暗雪山，孤城遥望玉门关。黄沙百战穿金甲，不破楼兰终不还。”

  看着金钩铁划，宛若游龙如海的书法，以及那字里行间扑面而来的英雄气概。

  李靖忍不住目露异彩，忍不住击节赞叹。

  “青海长云暗雪山，孤城遥望玉门关。黄沙百战穿金甲，不破楼兰终不还。好诗！好字！勃勃然有英雄气——”

  说到这里，他看了一眼温润如玉，宛若谪仙的王子安，又下意识地看了看他身后的几位佳人，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但终究还是把话咽了回去。

  有些话，终究不适合言于外人。

  四弟勃然有大哥之风！

  但自己这位新结识的四弟，又与大哥张仲坚有所不同，大哥雄才伟略，昂扬慷慨，英雄之气，由里及外，一眼观之，令人心折。

  而自己这个四弟，虽然也才华横溢，举世无双，但却温润玉如，英气内敛，观之如谪仙降世，有遗世独立之感，只有在诗词里才会无意间泄露些许内在的峥嵘。

  此等人物，想来大哥若是见到，也定然欢喜。

  其余几人，除了李道宗平日里自己浸润诗词，爱好书法之外，其余几人，对王子安的书法和诗词的品鉴水平，只是止于：感觉挺好……

  至于好在那里，到底有多好，却也说不出个子卯丑来。

  只知道，长安侯的这副字又大又黑应该也挺值钱。

  但王子安这幅字，虽然上面也缀上了“诸位将军”，他们却很明白，这只是人家给面子写的一个添头，最重要的是还是前面的“卫国公李药师”。

  人家就是给卫国公写的。

  只能羡慕地看着李靖郑而重之地把王子安给写的字词仔细的收起来，然后交给一旁的亲兵。

  “四弟胸藏甲兵，兵法谋略尤在为兄之上，此番西去，四弟有没有什么要叮嘱为兄的……”

  王子安闻言，不由哈哈一笑。

  “大哥真是会开玩笑，小弟只不过是死读了几天书，纸上谈兵尚且不足，安敢在大哥和诸位将军面前班门弄斧……”

  说道这里，他半是认真，半是玩笑地道。

  “小弟在那边倒是有一处产业，专门酿制葡萄美酒的，如今想来应该已经走上正轨，大哥此去，若是顺路的话，不妨带着诸位将军前去一尝，若是觉得还算入得了口的话，就烦请大哥与诸位将军给赏几个大字，以做酒资，也好证明，小弟的酒坊是有后台的，免得被人欺负了去……”

  李靖和李道宗等人，闻言不由相顾大笑，凑趣道。

  “只要四弟不怕我们把你酒窖喝空就好……”

  王子安与李靖拱手告别，目送大军离开。

  远远地，大军之中传来悲歌慷慨之声。

  “青海长云暗雪山，孤城遥望玉门关。黄沙百战穿金甲，不破楼兰终不还——”

  声音越传越大，开始还只是三三两两的应和声，到后来便宛若波浪般，沿着街道迅速地向前后蔓延，整个街道上都响起这雄浑大气的歌声。

  让人闻之鼓舞，热血沸腾。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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